亥時一刻。

整個應天府的街道已經逐漸趨於平靜。

原本喧鬧的集市漸漸散去，隨著小商販們撤去攤位的身影，百姓們也都各自回了各自的家門。

應天府正在悄悄陷入沉睡當中，唯有長樂坊內燈火通明，一片喧囂，還在持續狂歡著。

每天到了這個時候，便是長樂坊內最為熱鬧的時候。

大廳的樂師、舞姬紛紛拿出看家本領，吹拉彈唱，放歌起舞，好不熱鬧。

高朋滿座，各自盡興。

當真是富貴迷人眼，宛如不夜城。

馬三保終於風塵僕僕地趕了回來，沖等候已久的朱允煌點了點頭。

「公子，都交代好了。」

「現在便靜待他們入場便是了。」

朱允煌不動聲色地拿過一個杯子，交在馬三保手裏。

「做得好，辛苦你了。」

一邊的方小無難掩滿臉興奮，沖馬三保眨了眨眼：「你是不知道師父多有排面！」

「剛才長樂坊的樂師舞姬輪番向師父敬酒，看見師父就跟看見活財神了一樣，恨不得把師父給供到天上了去。」

「可是師父卻自始至終都是巋然不動，根本懶得多看她們一眼！」

「你不知道，那些個漂亮姑娘爭先恐後往師父身上撲，可師父卻完全不屑一顧的模樣到底有多酷！」

馬三保大驚失色：「怎麼還有人輪番敬酒呢！」

「公子，你沒喝多吧？」

「想什麼呢你！」方小無默默沖馬三保翻了個白眼，「有我在，還能讓師父喝一滴酒？」

「那些漂亮姑娘見我這麼能喝，一個個都嚇得再不敢上來敬酒了。」

「師父還誇我不懂得憐香惜玉呢！」

朱允煌額頭上冒出了一層冷汗：「你聽聽這是誇你的話嗎……」

幾人正說話打趣間，琴賢便已捧著一個精緻的小瓷壺來到了看台裡。

「朱公子，我見你不愛飲酒，便去為你沏了一壺上好的太平猴魁。」

「你品一品！」

說著，琴賢伸出皓腕，替朱允煌斟了一杯熱茶。

朱允煌將茶盞捧在手裏，輕輕地嗅著茶香味。

雖然朱允煌此時此刻面無表情，但他的眉頭卻自始至終都在淡淡地皺著。

長樂坊內四處都洋溢著奢靡熱鬧的氣息，但周遭喧鬧，卻始終都沒能讓朱允煌放鬆下來。

相反的，朱允煌明白，山雨欲來風滿樓。

今晚將要面臨的，還不知道會是怎樣的處境！

「那個……」琴賢默默坐在朱允煌的身邊，躊躇了半晌，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向朱允煌問道。

「朱公子，你今晚是打算在長樂坊過夜了嗎？」

「……嗯？」朱允煌想著自己的心事，根本沒仔細聽琴賢說話，便低低地應了一句，「嗯。」

朱允煌沒注意到的是，在得到了肯定的答覆後，琴賢的臉頰竟無可避免的燒得通紅。

「朱公子，我還從來沒有……過」

「若是有哪裏讓你不滿意，或者……招待不周，你可千萬別生氣。」

「……嗯。」朱允煌剛要答應，這才反應過來哪裏不對勁，「……嗯？」

「琴賢姑娘，你誤會了，我沒有別的意思。」

「我可不是那種會趁人之危的人，你別多想！」

得到了朱允煌這樣的答覆，琴賢的臉上竟然霎時間掃過了一抹失望。

「朱公子，我知道，你一看就是官宦人家的公子。」

「不僅看上去儀錶堂堂，一表人才，為人也是及其正直的。」

「我明白，以你這樣的身份，是絕對不會多看我這樣的賤籍女子一眼的。」

「像我這樣的風塵女子，始終還是高攀了……」

見琴賢竟如此黯然神傷，朱允煌一下子慌了神，急忙解釋道：「不不不，我真的不是這個意思！」

「我若是看不起你，又怎麼會和你坐在這裏吃飯聊天？」

「更不會絞盡腦汁，思考著如何將你從長樂坊這個魔窟裡救出去！」

琴賢抬起亮晶晶的大眼睛，眨巴著向朱允煌認真問道：「此話當真？」

「君子一言！」朱允煌隨即壓低了聲音，「本來是不想告訴你的，怕引起你的恐慌。」

「實際上，我們今天晚上就打算動手。」

琴賢大驚失色，連忙抬眼四周環顧了一圈。

見並沒有人關注這邊，這才努力鎮定下來：「朱公子，長樂坊的這些打手個個武藝高強，沒一個省油的燈！」

「而且在你們看不到的地方，還有多重警戒。」

「你們若是只有幾個人的話，可要小心再謹慎，千萬不能擅自動手啊！」

朱允煌淡淡笑道：「放心吧，你還是就假裝不知道，思量著該怎麼伺候好我就行了。」

朱允煌無心的一句玩笑話，再次讓琴賢羞紅了臉。

亥時三刻。

應天府，西郊城牆外。

宋臨帶著應天府衙門中兩個伸手了得的手下，換上一身便裝，潛伏在黑暗中，已然是等候多時了。

不知道等了多久，終於，遠遠地看到一片火光自城門內走了出來。

「大人，來了！」

宋臨的手下丁青低呼了一聲。

「咱們什麼時候動手，全聽大人一句話！」

宋臨低聲道：「不急！」

「咱們先看看，這些人究竟是如何接頭的。」

只見長樂坊負責交接的人四周警惕地打量了幾眼，便就駐足在了城牆下。

「他們好大的膽子！竟就這麼明目張膽，在城牆下街頭！」

宋臨的另一個手下仲久聲音憤憤，似乎對長樂坊的這些人十分氣惱。

又等了片刻，才見自西郊的方向，出現了零星幾點火光。

只見四名青年男子手持火把，像拖牲口一樣拖拽著一個被蒙住頭的女子，向城牆下走去。

「老林，今兒怎麼是第一個來了？」

叫老林的男子哈哈大笑：「早點交差，好早點進城裏去喝花酒啊！」

「長樂坊的好姑娘都還給我留著吧？」

城牆下負責接受女子的人猥瑣地笑了笑：「長樂坊的姑娘，有一小半都是你老林親自送來的。」

「有幾個好姑娘，你心裏難道還不算門兒清？」

「哈哈，也是！」老張大大咧咧地一笑，伸手將帶來的女子推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