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承疇麾下的大同總兵王樸拋下大部隊，帶領著本部人馬提前跑了。」

「十餘萬大軍瞬間軍心渙散，大明最後的家底盡數喪於松山。」

朱棣咬著牙說道：「臨陣退卻，擾亂軍心，這個王樸百死不足以贖其罪！」

朱由檢說道：「王樸逃回來之後，便斬首了。」

「只是此戰過後，關外再無大明疆土，總兵邱民仰、王廷臣、曹變蛟被殺，洪承疇、祖大樂兵敗被俘至瀋陽，隨後變節。」

「可笑的是，孫兒得知兵敗的消息後，輟朝為洪承疇特賜祭九壇，祭到第九壇的時候，又得到軍報，說洪承疇已然變節！」

「祖爺爺，您說孫兒這個皇上當的就真的這麼失敗麽？」

朱棣嘆息道：「聽你說了這麼多，朕以為你有血性而無才華，敢做事卻不會做事，想中興卻最後葬送了大明。」

「總之，你是個好孩子，但不算是一個好皇帝。」

朱由檢聽到朱棣的評價，臉上一陣紅一陣綠，滿腦子都在回憶自己執政十七年的點點滴滴。

見朱由檢不說話，朱棣問道：「你是不是有些不服氣？」

「咱們祖孫聊了這麼多，你是個什麼樣的人朕心裏已經有數，朕就給你講講這為君之道！」

朱由檢拱手說道：「願聞祖爺爺教導。」

朱棣於是侃侃道來。

「其一，你做事急於求成。」

「你也知道你接手的大明千瘡百孔，內憂外患，但事情得一件一件做。」

「無論是先解決內憂還是先解決外患，拿定主意後，便應該挑著重要的進行，兩線作戰，疲於奔命，勞師而無功。」

「有句古話叫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

「想要將大明徹底治好，只能是一點一點地去改變，不可能會立竿見影。」

朱棣地一番話直戳朱由檢的內心。

他在位十七年，自認為勵精圖治，朝局應該會立即有起色。

當效果不理想的時候，便認為是臣下無能。

兵部尚書換了十三個人，內閣大臣換了五十多個人，被他關進監牢的三品以上官員一百餘人。

朱棣接著說道：「其二，你覺得大臣與你不同心之後，便復用宦官。」

「宦官雖然聽話，但能力總歸是比不上文臣武將。」

「畢竟像朕手下的鄭和、王體乾等人可遇不可求。」

「尤其是宦官監軍更是不可取。」

「當年土木堡之役的王振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朱由檢有些汗顏，這些事的確是他所做過的。

各地戰事一旦不順利，他便會覺得是帶兵的將領臨陣退縮，不把朝廷的命令當回事。

於是便恢復了宦官監軍的制度。

將領身邊有了宦官監軍，指揮起部隊來更是掣肘難行，反倒是還不如從前。

朱棣繼續說道：「其三，賦稅過重，導致官逼民反，流寇越剿越多！」

「朕之前也給你說了，老百姓別說是吃飽，只要餓不死，便不會冒著滅族的風險去反叛朝廷。」

「連年天災，這怪不得你，但如何應對便是你的問題了。」

「種地的收不上來稅，那就去征行商的稅啊！」

「就算是行商的稅征不上來，還有朝廷高官和各地豪族。」

「大不了編制羅列罪名，將他們的家抄一遍，朕敢保證，所得銀兩足夠朝廷十年之用！」

「你是不是覺得這樣做有些不夠體面？」

朱由檢低頭不語，不知如何回答。

朱棣厲聲說道：「大明都要亡了，要這體面有何用！」

朱由檢沉思良久，或許祖爺爺說的是對的。

當年自己為了解決軍費開支，不僅加派了遼餉，還加征了「剿餉」與「練餉」。

導致不少關外的子民直接倒向了女真。

朱由檢想通了之後，再次向朱棣行禮：「祖爺爺一番話，如雷貫耳，孫兒受教了！」

朱棣臉上沒有任何錶情，繼續說道：「還有其四，你生性多疑，用人不當！」

「朕聽你所說，大明直到今日還是有忠臣良將的。」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若是下定決心，就要放心大膽地將大明的未來交在他們手上，尤其是在關鍵時期！」

朱由檢臉色通紅，感覺自己在朱棣面前就跟一個透明人一樣。

崇禎一朝，名臣雖然不多，但良將比比皆是。

孫承宗、盧象升、袁崇煥、孫傳庭、洪承疇……

這些都是可以獨當一面的良將，但在他的一通操作之後，死的死，降的降。

尤其是經營遼錦防線多年，一炮打死了努爾哈赤的袁崇煥，竟被他凌遲處死，與自毀長城無異！

聽朱棣訓斥完之後，朱由檢再次跪地俯身叩拜。

「孫兒自以為聰明勤奮，祖爺爺所說孫兒的種種錯誤，孫兒其實內心深處也知道，只是孫兒自負，不願意承認罷了！」

「如今孫兒能在死前親耳聆聽到祖爺爺的垂訓，死也瞑目了！」

朱棣嘆息道：「非死不可？」

「若是此時想辦法逃出宮去，在南京昭告天下，定有忠義之士雲集。」

「況且你既已經知道自己的問題所在，到時候興利除弊，未必不能翻盤。」

「像太祖皇帝一樣，以南京為根基，待闖賊與女真兩敗俱傷的時候，再發兵北伐，恢復中原！」

朱由檢苦笑一聲：「闖賊進逼京師的時候，有大臣建議南遷，以逸待勞，保存實力，休養生息，再圖江山。」

「但孫兒沒有同意。」

「當年祖爺爺親自將京城遷往北京，不正是為了替天下百姓守好國門。」

「如今國門丟了，孫兒心也死了，還有和面目面對天下子民。」

朱棣急道：」此一時彼一時，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所為。」

「你才三十齣頭，還有的是機會！」

朱由檢突然一臉鄭重地問道：「祖爺爺一生之中，最高光的時刻是什麼時候？」

「是萬國來朝？」

「是《永樂大典》？」

「還是五征漠北，封狼居胥？」

朱棣愣住了，不知道這小子在想些什麼。

朱由檢接著說道：「祖爺爺一生豐功偉績，照耀古今，高光時刻自然很多。」仟韆仦哾

「可孫兒的高光時刻就是現在了！」

「孫兒沒有能力守好國家，但也不想做一個連家都不要的不肖子孫。」

朱棣眼眶泛紅，接著勸道：「真的不再考慮考慮了？」

朱由檢神情堅定地說道：「孫兒來這之前，已經將後事都料理乾淨了！」

「料理乾淨？」

「什麼意思？」

朱棣猜不透他話中的意思。

朱由檢面帶哀傷，緩緩說道：「孫兒已將太子以及其他皇子托國仗帶出了宮去。」

「孫兒的皇后周氏、貴妃袁氏，皇兄的皇后張氏，已經自縊身亡。」

「孫兒親手將后宮嬪妃和幾個女兒殺了，以免像宋室女眷一樣，落於賊寇手中，遭受凌辱！」

看著眼前幾近癲狂的朱由檢，朱棣心下駭然。

就在他剛要開口說話的時候，眼前突然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