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志在酒吧門口邊來回踱著步邊打電話，有風，劉志不住地打著哆嗦。劉志……我真沒聽見，真的……哎喲，我能幹什麼，你這人怎麼這麼不信任人啊，李洋不明擺著在我旁邊呢嗎……啊，他，他好點了……不會，不會不會，就我們倆，真的！……啊?噢，再有……兩小時?……行，行，我儘快，你不打著牌呢嗎，你先玩兒著，至多，至多兩小時，行嗎?……好，好，那我愛你！劉志長舒了口氣，掛上電話，當他轉過頭時，發覺售樓小姐正坐在酒吧內透過大玻璃窗含情脈脈地看著自己，劉志沖裡面舒展地微笑起來……酒吧內已經沒什麼人了，曲目也變成了節奏較慢的，安靜的黑人靈樂，兩個客人相擁著在終於開闊的視野內跳著舞。不遠處，劉志同售樓小姐相對而坐，桌上已擺滿了扎啤杯……終於，我們聽清了劉志在說什麼，他正在做結束語，同時喝幹了杯中的最後一點殘酒，他身邊，李洋已經同懷裡的女士熱烈地接起吻來……劉志就是這樣的啦，我的生活，從高標準上看呢，可以說乏善可陳，但同一般人相比，我知足了，去了不少地方，經歷了不少情感，我知足了。老子曰：知足者常樂。我還有什麼理由感到不滿足呢?……好啦，該你說了，說說你自己……劉志依然帶著台灣腔兒，但明顯的，近兩個小時的磨練已經讓他熟練了許多。售樓小姐單手撐住臉支在桌子上，不知是醉了，還是困了，手總撐不住臉，臉不住地下滑，她的雙目迷離，毫不掩飾對劉志親近的念頭，她伸出另一隻手，在空中等什麼……劉志也伸出手，倆人互相碰著指頭。售樓小姐(醉眼)你真想知道?劉志當然！我說了這麼……售樓小姐你秘書總這樣?劉志側頭，看見李洋正吻得忘情，他笑笑，搖搖頭。售樓小姐他不會去哪兒都跟著你吧?劉志他……什麼意思?售樓小姐我想回家！你送我……然後，我給你講，我的生活……小姐的頭越來越沉，她努力同醉意以及困意搏鬥著，但無奈，最終還是將下巴墊在了桌面兒上，懶散地看著對面。售樓小姐(斷斷續續)我的，生活同你的沒法比，我只有一個爸爸，一個媽媽，不像你，有一個爸爸，兩個媽媽，另一個還那麼愛你，我也，沒當過嬉皮，也沒有，像你那樣，組過樂隊，我從小，到大一直，聽別人唱……但我知道一點，我跟台灣人，有緣！我到現在為止，男朋友……全……是……台灣人……售樓小姐說著睡著了，拉著劉志的手無力地垂下。劉志在對面怔怔地看著她，此時，一側的李洋突然笑了，他側過臉，輕聲地……李洋得！齊活！她愛上你了，你也該回家了……(笑)你可真能編，我真服了，我覺得你應該寫電視劇去……走吧，我女朋友，也困了！劉志的表情又一次空洞起來，他抬手看了看錶，之後，無聊地環顧著四周，突然，他望著對面的某個方向不再說話，片刻，笑了笑……劉志再等會兒，還有半個小時呢！李洋我操！李洋埋怨著，又一次低頭狂吻起來，劉志則沖那個方向又一次笑起來。那個始終暗中窺視劉志的是寶貝兒，此時，她坐在那兒，開朗地沖劉志笑著，老熟人一般。她今天穿得同那晚上在錄像帶店「遇見」劉志時一模一樣，當然，那天晚上她穿得同法國電影《芳芳》中的女主人一模一樣，頭髮高高地向上隆起……寶貝兒大方地站起身，向劉志走來。她伸出手。寶貝兒劉志，終於又看見你了！劉志半仰著頭，眨著眼，猶豫片刻，伸出手。劉志啊，對對，又見面了！你好！倆人握手。寶貝兒謔，手還出那麼多汗！劉志啊！沒辦法，汗手，你不也一樣嗎?坐！寶貝兒在睡熟的售樓小姐旁坐下，始終含笑打量著劉志。寶貝兒你瘦了！……怎麼一直沒來?我等了你好久！劉志是嗎?他摸著自己的下巴。劉志……我最近……忙……你是，那個，那個，那個……你看我這腦子！劉志又一次揉著自己的下唇，寶貝兒在對面做著同樣的動作，微笑著像是在提醒劉志……劉志笑，忙放下手，又一次撕著紙巾。劉志沒辦法！從小養成的壞習慣！寶貝兒你忘了！《芳芳》……劉志啊，有想，有想，芳芳，好久沒見……寶貝兒哎呀，什麼呀，咱倆那天一起看的《芳芳》，電影，法國的……劉志是嗎?電影《芳芳》?我沒看過……啊！對，對，有想，有想，咱倆一起看的《芳芳》，我記得……寶貝兒你怎麼說話變這味兒了?劉志這才意識到台北的慣性，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劉志啊！我……這不老跟台灣人談生意嗎，變味兒了！李洋悄悄回頭，好奇地看了看寶貝兒。寶貝兒這麼說你沒死?劉志啊?啊，這不活著呢嗎，活得還挺好的……寶貝兒(笑)你看，我猜對了吧！我就知道你不會死，你怕死，你不是說，要不是怕死，我早就他媽死了嗎?其實啊，你也不是怕死，你就是想活著……劉志對，對……我跟你……我真跟你說過那話?寶貝兒你忘了?好啊！這麼說，你跟每個女人都講同樣的話?劉志沒有，沒有……我，我就跟你講過，就跟你……你，對不起，你叫什麼來著?寶貝兒寶貝兒！劉寶貝兒！劉志啊！對，寶貝兒，寶貝兒，好名字，好記……劉志乾笑著，極力在記憶中搜尋著這個名字。寶貝兒最近過得怎麼樣?劉志還行，還行！寶貝兒還行是什麼意思?劉志還行的意思就是還行吧！寶貝兒還想事兒嗎?劉志想事?想什麼……事兒?寶貝兒想……比方說，未來是什麼?比方說，噢，對，比方說你小時候成天都想什麼?劉志驚訝地說不出話來，他怔怔地盯著寶貝兒。寶貝兒怎麼了?傻了?劉志沒有，沒有！……我，寶貝兒，我還跟你講過什麼事?寶貝兒好多，好多，全都是秘密的事兒！劉志真的?比如什麼?寶貝兒(笑)你緊張什麼?你又沒犯過事兒?寶貝兒說著向前傾了傾身體，從桌面上抓起劉志的手。寶貝兒我真高興，終於找到你了！我說過，我們有緣，你忘了，你愛捏下嘴唇，我也愛捏，你是汗手，我也是，你是金牛座，我是天馬座……寶貝兒說著攤開劉志的手掌。寶貝兒哎呀，絕了，你看，你的愛情線，這兒……你再看我的，看見了嗎，多像，而且你這兒凹進一塊，我這兒呢，看，凸出了一塊兒……劉志那這什麼意思?寶貝兒甩開劉志的手，面頰緋紅。寶貝兒討厭！明知故問！……寶貝兒低頭撫弄著手指，羞澀而堅定地。寶貝兒……反正啊，這次我想好了，再也不放你走了，這就叫緣分！一個人一輩子只有一次緣分，你同意嗎?劉志同意！同意！當然！寶貝兒那你答應啦?劉志什麼?寶貝兒不再離開我?寶貝兒邊說著邊從桌上拾起了手機，將自己的號碼仔細地輸入，之後又撥響了自己的手機。劉志我……反，反正我在這兒，我能上哪兒去，我……寶貝兒好！交換號碼兒完畢，別洗了啊?……但你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劉志什麼?寶貝兒不許再想著死了！生活多好啊！你說呢?寶貝兒又一次誠懇地抓起劉志的手，輕輕地捏了捏。劉志是，是，生活……確實挺好的！劉志拉著寶貝兒的手，仔細地盯著她的臉。她真美，在這一刻，劉志真的覺得生活挺好的，充滿了奇跡，借著酒意，他決定更充分地將這最後十五分鐘用起來，用時髦的話講，將桃花兒運進行到底，倆人深情地對視，良久……寶貝兒我變了嗎?劉志我覺得你還是把頭髮放下來好看！寶貝兒是嗎?可上次頭髮就是這樣的！劉志上次我沒好意思說，不熟嘛。寶貝兒是嗎?虛偽！你上次可沒跟我說過有這毛病！……此時，電話鈴響，劉志皺了皺眉，從懷裡拿出電話。劉志喂！哎哎，快了，快了……在啊，你等會兒啊……劉志將電話遞給身旁的李洋，抬頭時發現對面已經不見了寶貝兒……李洋嫂子……差不多了，差不多了，謝謝你啊，嫂子，這一晚上，管大事兒了！李洋合上電話，詭秘地沖劉志眨了眨眼。李洋那是誰啊?你丫怎麼沒提過啊?劉志我不知道，真的，我真……李洋別逗了！你瞞我幹嗎呀，不過說句實話，真棒！比趴那兒那位靠譜兒多了！劉志是嗎?你覺得……李洋嘿，什麼我覺得，你覺得呢?劉志我覺得……還行！挺靠譜兒的！可他媽光靠譜兒管什麼用?我也得……劉志懊喪地舉了舉手中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