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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康2003年最新小說:心碎你好》瀕臨完結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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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星期後,袁曉晨再次回來了,那時已進入夏季,樹葉已綠得叫人看不透,陽光刺眼,我的屋子裡已有蚊子,新聞裡說南方在發大水,還有呢?人人比以往更加盼望有錢,一點夠都沒有,好像除此以外,也沒什麼新變化。

那是一個周末,袁曉晨提出開車出去兜風,於是我們把車開上公路,在車裡,她對我講了一些公司的事兒,還說,現在在白領中流行MBA熱,很多人想出國學管理,以便日後有升遷的機會,如果在公司乾耗著傻乾,就只會被新出來的人淘汰掉,沒希望,這類話題一般都是她講,我聽,也插不上什麼嘴。後來她建議開到北戴河看看海,我們就向北戴河開去,半路上她睡著了,我堅持開到北戴河,正是凌晨前的一刻,最黑暗的時刻已經過去,但光明尚未到來,啟明星亮得耀眼,海上被一層薄霧籠罩著,海浪聲此起彼伏,刮來的海風潮濕,帶著股腥味,沙灘上空無一人,我們下了車,袁曉晨用化妝紙擦了擦臉,然後跟我並肩站在海邊,似乎站在另一個世界的邊緣。

「往前走走?」她問我。

我沒有回答,仍站在原地。

我見到袁曉晨面向我,倒退著向海中走去,她被風吹動的裙子與身後升起的海浪交相輝映,令我心中詩意頓生,如同重回某一個古老的時刻,絕望的聲音撞上高聳的岩壁,返回時令人更加絕望,一切仍是那麼冷酷而單調,即使經過感情的潤色與歪曲也是如此,在毀滅之前,生命仍能展示出些許的美麗與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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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死,我只是睡去了,我沒有醒,我只是太灰心了,我已三十三歲了,但我仍嫌自己太年輕了,我為什麼那麼年輕呢?

這不是笑話,這是一種抑鬱的情懷。

就像是被某種強烈的不祥的預感所折磨,我感到無助,那感覺如同明知自己什麼都不會,卻硬著頭皮走進考場,明知道無計無施,卻還要例行公事似的裝模做樣,每一天,我都看到我與袁曉晨的距離在拉大,每一刻都可能由一個人向另一個隨口說:「咱們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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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越來越少在一起,而且,經常當著對方的面,就與異性通一些**電話,袁曉晨時常接到一個電話,故意在我面前大聲地訂下一個約會,時間地方都恨不能說上兩遍,然後描眉畫眼,飄然離去,有時我簡直都能感受到她試圖叫我問她一句,去哪裡,約會什麼人,但我從來沒有給過她一次這種機會,我處理這類事情的辦法只有一個,那就是當她前腳離開,我後腳便也走出家門,在很多時候,她也這麼做。其餘的很多時候,我們就在家裡耗著,一方不出門,另一方就滿懷狐疑地轉來轉去,雙方都不肯先出門,電話一個接一個,我接起電話,說一句,再等等吧,她也一樣,其實我們都不知在等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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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感受到一種瀕臨完結的情緒。

日常生活裡,我們都絕口不提有關明天、後天或是下個月的事情,原來買衛生紙之類的都是一大袋一大袋地買,牙刷一買十來支,過季的降價衣服就更別提了,現在呢,我們像住在一個工棚裡,買東西隻買夠手頭兒使的就行了。

床上生活也被絕望所佔據,空前的激烈與憂傷,不只一次,袁曉晨事後背過身去,一個人無聲地哭泣。

也許一句果斷地要求對方回心轉意的話,就能使這種情況停止,就能使相互傷害結束,就能使生活煥然一新,但我們都是好強的人,這一句話,誰都不曾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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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最熱的幾天裡,客廳裡的空調壞了,要在以往,我早去修了,我想袁曉晨也會張羅,那是一個周六的下午,我坐在客廳裡的沙發上翻閑書,熱得頭昏眼花,汗流浹背,袁曉晨佔據著臥室,呼呼大睡,我熱得不堪忍受,拿起電話,本想打給物業,叫他們派人來修一修,或是乾脆叫人來裝一台新空調,卻發現電話線被袁曉晨佔著,隻好掛了電話,電話剛一掛上,那邊袁曉晨的聲音就大了起來,話裡話外,說的是她住的破地兒條件極差,熱得不敢下床,還不如坐到有冷風的汽車裡舒服——聽得我心頭妒火燃起,氣得在原地直轉圈兒,修空調的念頭一掃而空,恨不得一腳踢開門勸她找涼快地兒歇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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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袁曉晨接一電話下樓,我在房間裡熱得呆不住,出於一種又酸又不自然的心理,決定也下樓轉轉,一出門,就看見袁曉晨坐在樓下的高級轎車裡,穿著一件她平時在家穿的四面露風的小背心,眼風一掃過去,我瞟見司機座上坐著一個穿白襯衣打領帶的傢夥,正是袁曉晨的前男友,我不知袁曉晨看沒看見我,反正我離那輛車越遠就越窩火,我用手摸摸兜,發現車鑰匙帶在身上,於是走向不遠處我的汽車,我穿著拖鞋,上身光著膀子,就這樣把車開到街上,也真是點兒背,前面正趕上警察查車,我一沒帶駕照二沒帶錢包,連手機也沒帶,因此不由分手,就被哄到馬路邊上等待解決問題,那裡蹲著十幾個人,有黑車司機與沒有三證的外地人,或是酒後駕駛被查出來的人,背後是一片草坪,蚊子成堆,隻呆了一會兒,就被叮了七八個大包,真是憑空添堵,狼狽至極,半小時後,輪到我,一個年輕的小警察問我幹什麼的,我說是寫東西的,他竟笑了起來,還諷刺了我幾句,估計覺得我還沒開黑車的有風度,檢查我的汽車後備箱的時候,他發現了我的小說,問我:「這是你寫的嗎?」

我說是,折頁上還有我的照片呢。

偏偏那個小警察是我的書迷,對我還挺了解,他問我:「你是不是拒絕做宣傳?」

我說是。

小警察說,有一次,他從報上看到消息,說我要去書店簽名售書,就趕去找我簽名,結果是我沒去,白跑了一趟,「沒想到在這兒見面了,真是巧啊,怎麼著,簽個名吧?」

到了這種斯文掃地的地步,說什麼也晚了,我隻好苦笑著,一邊用手抓著胸前的蚊子包,一邊用他給我錄口供的筆給他簽名,接下來的一幕更叫我撮火,下面截下來的一輛車裡,竟下來了袁曉晨和她前男友,我們三個相互望了一眼,都不知該說些什麼。我知道,袁曉晨一定也很生氣,因為她沒有回家的門鑰匙。

那邊一個警察走過來,說通過電腦,查到了我的車號,「這輛車沒問題,走吧。」

這邊這個小警察還拉著我,試圖跟我聊我的小說,還問我小說裡寫的姑娘長什麼樣,為什麼老是跟別人跑,可把我給煩壞了,直想把袁曉晨指給他看一看。

我回到車裡,只見袁曉晨站在不遠處猶豫,前男友正接受盤問,又掏駕照又掏行駛證的,片刻,她走向我,拉開車門,一言不發地坐在後座上,我把車開回家,心裡感到別提多丟人多失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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