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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個奇美拉》100. 諸神黃昏
得了K的準話兒,陸像是吃了顆定心丸。

他沒急著貿然下手,繞著那箱子轉了轉,確認了這東西只有鑲嵌著紅寶石的鎖一個開口。

箱子長約兩米,和他的臂展差不多,寬約一米,高及他膝蓋骨位置,箱體通體黝黑髮亮。

軍隊裡的人大都不拘小節,懶得去清理這些箱子上薄薄的灰塵。可周遭的箱子上多多少少蒙著點兒灰,唯獨這一口寶箱上竟連半點灰塵都沒落下。

箱體正中內嵌式的鎖有蘋果大小。

鎖的主體是顆巨大,通透的紅寶石。寶石品相極佳,呈通透明亮的正紅色,但又完全沒有合成的痕跡,顯然是真正的自然寶石。在地球資源開發到幾乎乾枯的現代,且還不說能不能找到品相這麼好的自然寶石,挖不挖得到這麼大的寶石都成問題。

寶石四周一圈黃金鑲嵌,其上銘刻著不知名的語言寫成的文字。這些戰利品的箱子不知在宇宙裡漂泊了多少歲月,文字的邊角都被磨得模模糊糊了——

能捨得拿這樣的東西當鎖,除非是某個腦子有問題的人不識貨,想著買櫝還珠,不然裡面的東西的價值至少得遠在箱子之上。

鎖上他能「看見」五種不同顏色的,使用過「場」痕跡。

最深的那道呈黑紫色,充滿危險性,具有強烈腐蝕性的氣息,很明顯是凱撒本人的手筆。其次紅色,彷彿火焰燃燒的痕跡和K的「場」完全一致。

通過兩種「場」的痕跡深淺程度可以推斷出一個合理的假想:

能力越強的人,留下的使用「場」的痕跡往往越明顯。

如果這個假想成立,按照能力強弱的程度排列下來,和K不相伯仲,那種深琥珀色的「場」應該就是面前這個戴眼鏡的OL一樣的女人的了……

不過,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光從留下的痕跡強弱上說,卡文迪許的深褐色「場」似乎比旁邊這個倒霉蛋蘭卡斯特的要弱一些。

這個小小的事實算是和他的猜想相悖的。

目前陸對於「場」的理解還有局限性,掌握的信息也不是很多,故他也只能推出一些普適性較強的規則,難免會漏掉一些特例——比如L那種完全沒有「場」的傢夥,和大祭司「死神」那種幾乎直接無法觀測的「場」也都是存在的。

不過,卡文迪許和蘭卡斯特孰強孰弱,對於他來說,至少目前並不是最需要得到答案的。

陸沒急著像卡文迪許那樣直接暴力開鎖,只是先伸手,把手心貼在那顆鑲嵌在箱體上的紅寶石上。

奇異的景象出現了。

和剛剛諸人試著開鎖時鎖紋絲不動的情況不同,少年的手心的皮膚剛靠上冰冷的寶石表面,那股環繞著箱子的「場」竟然突然就加強了——

不知從何而來的風吹起少年的頭髮和外套,紅光以寶石為中心,旋轉,輻射開來。隨著神秘的符文也像是被注入了某種能量一樣開始放射出光芒,那種紅光彷彿有生命一樣,以那顆巨大的紅寶石為心臟,開始以古怪的頻率律動起來。

不知名的古老語言在陸的耳邊低語著,像是來自遠古的洪荒的生物在附耳告訴他什麼秘密,也像是神壇下埋葬了千萬年的先民,用虔誠的心禱告的祈語。

「……」

這種語言他從未聽過,和地球,甚至附近星系的語言規則完全不同,是完全陌生的語系和發音方式,可又感到莫名的熟悉。

這種熟悉感,不來源於他已知的,這十五年有限的認知和信息。

神秘的唱頌從他的耳朵,眼睛和每一個毛孔鑽進去,鑽到他的大腦裡,像是清晨裡最初的陽光,試圖叫醒沉睡的魂靈。

他在哪裡聽過這種聲音呢?

彷彿,彷彿遠在無數個輪迴之前,他還在混沌中鴻蒙未開之際,就曾聽過這樣的語言,唱誦著這樣的歌曲。

深刻的記憶在一代又一代先民的重複中,鐫刻到他的血脈裡,骨髓裡,每個DNA的密碼裡,是他失落了千年的回憶。

記憶像是冬眠在喜馬拉雅山腳下的青蛙,在春暖花開的時節,在融化的冰川下逐漸蘇醒。

他想起,自己還母親的子宮裡的時候就聽過這首歌。

他記起了母親隔著肚皮撫摸自己,記起了手掌心在皮膚上來回的摩擦聲,和母親穩健的心音伴奏中,給自己唱起這樣的歌。

後來,在記憶早已被清空的嬰兒時期,自己還是個哭鬧不休的嬰兒時,也曾聽到母親溫柔的聲音唱起過這樣的搖籃曲。搖籃緩緩地晃來晃去,支杆和滑動的部分發出極其細微的「吱呀吱呀」的聲響,而她邊晃著自己的搖籃,邊用腳打著拍子給他唱歌哄她入睡。

……

是為什麼忘記了呢?

我又,怎麼能忘記了呢?

這種溫暖的,令人感到安心的歌聲啊。

隨著那咒文的唱誦聲越來越響亮,幾乎可以捕捉到其中隱秘的音節,他隱隱感到空氣中彷彿有一雙溫暖的手貼在他手背上。

那種溫暖的感受極近,近到他有一種自己可以觸碰到這雙無形的手的幻覺;同時又極遠,遠到他冥冥中隱隱就知道,如果自己試圖伸手去觸碰的話,這雙手,連帶著那種令他無比依戀的溫暖就會消失不見。

唱誦的聲音彷彿直接傳到他的腦內。

他依舊無法理解這每字每句的意思,也沒來得及問已經無法回答的人,但莫名的就知道那歌聲唱頌的是什麼內容。

不斷流轉的白晝與黑夜。

光與暗。

死亡與新生。

以一顆星球為生命體,無數文明的興起和毀滅。

……

陸感受到自己的「場」在那雙看不見的手的指引下,突然從正常的白色,逐漸轉化為黑色,又再次轉化成白色……

隨著這樣獨特的變化被紅寶石觀測到,「場」的變化逐漸和紅寶石的律動的頻率同步,黑色的寶箱終於打開了。

就是那一剎那的事……

手背上溫暖的感覺突然消失,耳邊的低語也像是月亮離去時的潮水般突然退卻。

一場美妙的幻夢之後,醒來只剩下箱子裡靜靜躺著的暗紅色的鎧甲。

眼前的鎧甲構造更類似於中世紀常見的鎖子甲,是一環扣一環的奇異鑄造方式。紅色的金屬似乎並不存在於地球上的元素周期表內,表面散發著紅金色的光輝,流光溢彩,恍若秋日最美的夕照被盡數收進了這口匣子中。

「……這,這是「諸神黃昏」啊。」

K縱是服役期間見了不少寶物,見到這箱子裡的東西也還是舌頭有些打結。

「「諸神……黃昏(Ragnark)」?這不是北歐的神話嗎?」

陸邊問著邊拿起鎧甲掂了掂,可也不知這鎧甲是什麼材料製成,入手極沉,以他超人的巨力都險些沒拿住。

諸神黃昏從字面上看是個很美的名字。

北歐神話裡的「諸神黃昏」,和美麗的名字不一樣,實際上是極為慘烈,無數神明集體死亡的一場浩劫。

據說北歐神族的主神們,包括奧丁,索爾,霜巨人在內,幾乎無一倖免,都隨著整個世界都沉沒水裡。

厄運降臨的那天,星辰從天幕上掉落,時間也不復存在。

焦黑的地面沉入海底,觸目所及之處皆是滔天的巨浪,宇宙間只剩下死寂和黑暗。

「你小子,運氣是真的不錯。」K的大手拍了拍陸的肩膀,臉上是毫不掩飾的羨慕,險些把他手裡的鎧甲拍掉。

蠍對於歷史頗有研究,也是新十字軍的武器專家。

她被K的話挑起了興趣,「哦」了一聲,湊上去低頭看了看他手裡的盔甲。

打量了半天,蠍推了推眼鏡,主動開口了:

「《聖主福音》裡記載,史前曾經有一場吞沒一切的大洪水。」

「在那之後,舊神的骨血被深埋在海底數千萬年。曾經被居住在海底的,虔誠的亞特蘭蒂斯人世世代代看守著舊神。可機緣巧合,舊神的遺骸墜落之地正好是某個海底火山群。

「這顆星球是巨大的天然熔爐,在無外界環境打擾的環境下,在海底火山內部的千年煉製下,神的遺骸在海底的火山裡逐漸被煉化。而在不知什麼年月的海底火山爆發和地殼運動,神骸被這顆養育了我們的星球煉製完畢,被移動到了可以被挖掘的高度。

「無巧不成書,彼時歐米納星球正處在和地球的蜜月期,大量的頂級武器大師滯留在地球上。神骸就在這個時期被心靈手巧的神匠挖掘出來,製作成了兩樣相傳可以「弒神」的武器。」

兩樣武器?

陸看了看手裡沉甸甸的鎧甲,心想難道上衣和褲子各算一件?

這位所謂的「神匠」敢情是在做保暖衣兩件套呢。

「……一樣據說是在奧林匹斯山上用天火鍛造,煉海裡發掘出來的神骨為基礎,海底的海怪之王的心臟做引子,挖了塞壬海妖的腦髓為輔料煉製的「諸神黃昏」。穿上了據說刀槍不入,即使是神明也不能砍動你分毫,即使是再來一次世界末日,地球的磁極倒轉,你都會是這個世界上最後的倖存者。」

女人眉飛色舞地解釋道,鏡片後的眼睛像是洞穴裡盤踞著的眼鏡蛇,死死盯著陸看,既有點攻擊性又有點難以言喻的強烈吸引力。

蠍高挺的鼻樑有點鷹鉤鼻,下頜的線條方正有力,按理說有些冷峻的男相,可這張臉卻配了最風情萬種的嘴唇。

她那顆性感的嘴邊痣就像是天生的指路標,把人的目光吸引到她玫瑰花瓣似的,水潤,又帶著點充滿質感的細細紋路的嘴唇上。

豐厚的紅色捲髮順著她半邊臉滑落下來,順著她的肩膀和豐滿的胸脯直到腰際,和她那種獨特的氣質相得益彰。

「另外一件神器才被鍛造出來的時候,具體是什麼,是怎麼鍛造的,因為文獻的殘缺不可考。」

「一說被拆成了兩半,其中的一半在歐米納星球被精靈之王鍛造,就成了亞瑟王的那把石中劍在和伯林諾王一戰中斷掉之後,湖中女妖獻給他的湖中劍(Excalibur)了……而「諸神黃昏」嘛,在被鍛造出來之後就從地球上消失了,我也是第一次才見到。」

蠍講解完有點口乾,看著那閃爍著霞光的寶物吞了口口水。

她聽說有關這寶物的傳聞已久,可就聞不如一見,非常想伸手摸摸那鎧甲。但無論她在手上注入多大能量,她的手舉起來了都只能懸在鎧甲之上的幾厘米,像是被什麼力量排斥似的怎麼也落不下去了。

陸見這寶物的紅光照亮了四人的臉,幾乎要把他們內心的貪與惡都盡皆照出來,雙手一放,任由那東西掉回箱子裡。

他手一揮,反手把箱子又蓋上。

只聽那鎖「哢噠」一聲,自己鎖好,像是不曾被打開過一樣。緊接著,陸腿一抬,自己乾脆整個人就坐在箱子上。

「你這麼不信任你的長官,讓我很傷心啊。」

K本來冷眼旁觀著,此刻才開口。

男人的臉上做了個痛心疾首的表情,嘴上半開玩笑地提點著他做事別太不留情面,心裡對這個少年的老成和謹慎卻更欣賞了一些的。

在實戰裡,盲目的信任和愚蠢沒有太大的差距——

尤其在遙遠的星系,和基地的距離較遠,單獨作業的情況下。

他想要的是能懂得降低風險,時時刻刻都有危機意識的虎狼之師,而不是一群上了陣只會被對方撕咬的羔羊。

同袍之間的相互託付和信任都可以培養,可以磨合,但這種眼力見兒和反應速度,確實說明眼前的少年是個值得培養的好苗子。

「哪裡不信任了……這我現在用不了,可以暫時存在這裡嗎?」

陸把對方極為細微的神情變化都看在眼裡,心知自己的動作可能有點太過於直接,這個老奸巨猾的上司是在提點自己。

做人留一線——為人鋒芒太盛了容易招人嫉妒,過於剛直不阿了容易格格不入。

在自己在還沒有樹立起絕對威信之前,能直接避免利益衝突的話還是盡量避免比較好。

陸對於自己的兩個同期,以及眼前這個高個子女人都暫時還是不是很了解,不好護食過度,恐令人生怨,故表面上的客氣和禮貌還是得至少維持著。

而得知鎧甲的價值後還借這個機會把鎧甲存在這裡,就是一種對自己的隊伍最大的信任的表現。

果然,此語一出,卡文迪許和蘭卡斯特的神情都緩和了些,連帶著女長官蠍也收回了那種直勾勾盯著自己的眼神。

不過,除藉此和隊伍打好關係外,陸這麼說也有自己的考慮。

很多宗教和歷史文獻因為時間太久,都帶著點神話的色彩——這鎧甲本身的材料到底從何而來,多半和蠍剛剛所說的有所出入。

要真的是按照宗教典籍記載的,所謂的「神」的遺骨的話,那麼作為曾經在大氣層內生存的生物,至少應該是和人差不多的碳基生物吧?而如果真的是碳基生物的骨骸製成的話,按照海底的絕對高壓和火山的溫度,骨頭裡的那點兒碳估計骨灰都能燒成鑽石了。

他剛剛掂了一下護甲的重量,發現這甲雖然堅硬,很可能真的是蠍嘴裡形容的「無堅不摧」,但為了實現這種絕對防禦力,護甲的重量本身卻也相當驚人,使用起來估計會是極大的挑戰——毫不誇張地說,如果按照正常地球人的體質來說,沒有進行過基因改造的人這樣的護甲穿上估計行動都有問題,甚至很可能直接被極大的重量壓得骨骼斷裂。

按照他的估計,這甲的重量有兩種解釋:

要麼「諸神黃昏」就不是用來在地球陸地的重力環境下使用的,而更適合在無重力環境,液體內或者引力較小的星球上更適合;要麼就是自己目前雖然被選中了,但還是不夠強大,故即使拿著神器也沒有那個肌肉和骨密度去很好地使用它。

「行啊。」

K也挺利落地答應下來。

陸的算盤打得相當磊落。

新十字軍的基地畢竟是軍事基地,安保措施都是最高級別的——與其把這樣的重器藏在自己家裡這種民用住宅區,還不如藏在這裡安全,而且出任務的時候穿著還方便。

且如果一不小心,自己持有「諸神黃昏」的消息傳出去了,難免會有些麻煩人物找上門來。

自己不在家的時候,家裡就只有一個非戰鬥型人員山荷葉。山荷葉的那點奇技淫巧,雖然偷點東西,或者跟蹤幾個人絕對是非常有用的,但要真和強者打起來了多半還是只有被別人按在地上摩擦的份兒。

艾絲蒂呢?

對面的女人雖然是個強者,而且勉強說得上交往中,但目前自己還並不知道她具體的能力是什麼,或者是不是完全可以信任。

從「人為因素」的安全形度說,這樣的絕對也更合理。

雖然這是件誰見了都眼紅的寶物,可就連凱撒本人都撬不開的箱子,除了那幾個同等級的怪物之外,他倒不認為新十字軍內部有誰在短時間內可以撬開。

而凱撒那個級別的高手,骨子裡都還是有點高手的傲氣的,不至於直接來強搶自己的東西——留在這裡,除了自己方便隨時拿取之外,而且就像是K提點他的那樣,算是至少表面上表現出自己「相信」同僚。

正在房間裡的氣氛稍微緩和起來之時,門口突然響起一個中氣十足,略帶點口音的聲音。

「東西拿到了嗎?」

陸坐在箱子上往門口望去,只見身材矮小的德川三喜齋和高大的凱撒·薩德並肩站著,正往自己的方向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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