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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個奇美拉》79. 魔王
走廊裡的燈似乎又短路了。老樓的走廊裡,原本每隔幾米就有一個錐形的金色小光柱,這幾個燈泡燒壞後黑暗像是濃稠的液體似的逐漸侵蝕著光明。

赫麥爾雖然很有錢,但在這些細枝末節上都很摳門兒,用的燈泡都挺老式的。

他喝了點酒之後說什麼來著?……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他正式的辦公室那可是在這座城市裏最高的地方佇立著,像是冷漠又高傲的神一樣俯瞰著眾生,而拉維偵探社則是正兒八經的危樓。

隨著古董電梯那扇生鏽的鐵門打開,星感到自己像是走進了什麼古早末世生存遊戲裡的場景。

「噠噠噠……」走廊盡頭皮鞋的腳步聲響起。隨著星的動作和電梯的運作,整棟樓老化的電路都有些不穩了,燈光閃爍起來,更增加了幾分陰森的氣氛。只見那幽黑如同無底洞的走廊裡,遠遠地像是飄來一團綠色的鬼火,陰風陣陣之下,那火光還是瑩瑩地燃著。

星知道那是有人來迎接了,靜靜地站在走廊裡,點了支煙靠在牆邊等著。

閃爍的燈光逐漸穩定下來,從黑影裡走出個穿著黑色風衣和長靴的嬌小身影。L陰沉著臉,心情並不是很好的樣子,手指間瑩綠色的光只是亮著,如同夏末的流螢。

她染黑了齊肩的頭髮,燈光照的她五官分明又冷峻,越發能和她那位哥哥區分出來。

星和她認識挺久了,眯起眼睛只是笑道,「你也太糟踐東西了,這麼昂貴的東西你就點著玩兒,也不吸有什麼意思?」

風吹起少女發尾整齊的頭髮,像是迎風展翅的烏鴉。她耳朵上掛著兩簇銀絲似的直垂到肩膀的耳墜子,若隱若現的煞是好看。L舉起手裏的那隻被風吹動的填裝了「醉生」的電子煙,往日總是玩世不恭的那雙冰冷的綠眼睛裏竟然有些寂寞的神色。

「做夢總有醒來的時候,假裝做了場夢就足夠了。」

星笑著搖搖頭:「大概是你還沒到那個需要靠逃避現實來緬懷一些人一些事的年紀。」

L把煙收回口袋,吹了吹指尖,只是瞪了他一眼,心想自己也不會長成那麼窩囊廢的大人。像星這樣黏黏糊糊的,怪不得至今不得老頭子喜歡,得靠著站在千萬人之前裝逼去彌補自己童年求而不得的愛和關注。

她引著他去魔王的辦公室——少女像是在玩兒跳房子似的踩在地板上的磚上,皮靴踩在瓷磚上發出那種清脆的「嗒嗒」的響聲。

赫麥爾是個非常在意私隱的人,這棟樓的走廊就是個巨大的密碼器,走廊上的瓷磚是他的坐標系,除非有訪客到來的時候外每次都會像是魔方似的轉動著,需要用隨機生成的數字踩相應的瓷磚才能形成到達的路徑。

隨著她踢踏舞般的腳步逐漸緩慢和平穩下來,星看見了眼前熟悉的厚重木頭門。

L站得筆直,指節在門上敲了幾下,停下來幾秒,再敲了幾下。

房間門打開來,兩個頭髮長長的女人嬉笑著從房間裡出來,好幾個扣子都扣錯了。她們走過的時候帶過一陣香風,秋水似的眼睛顧盼生姿,卻對L視而不見,推推搡搡地就摸著走廊的牆壁出去。兩個女人臉上都透著不正常的潮紅,腳步也不是很穩的樣子,見到高大英俊的星,傻笑得更厲害了,其中一個還對他做了個飛吻。

L看著她們的眼色如同看著什麼死物,往牆上幾個瓷磚的位置敲了敲,頓時兩個步伐踉蹌的女人面前出現一個黑色的巨大的洞口,將她們吞噬了進去。

星聽著她們墜落的尖叫聲和落地的巨大聲響道,「赫麥爾這個通道也不知道處理了多少『麻煩』了吧?也不知道這樓原先是怎麼設計的?」

L聳聳肩:「老式的樓都有這種倒垃圾的通道。」

薩德家這個小女孩兒向來都是這樣冷冷的神情,即使剛剛才送了兩個陌生女人上路,卻隻像是真的倒了兩袋垃圾那麼冷靜。

星想起自己曾經在樓裡轉的時候看到過,「倒垃圾」的光滑通道透過幾層樓的樓高下去的出口——出口下正對著高聳的尖利的金屬叢林,任何人從那麼高的地方掉下去,加速度足以讓他們在極短的時間內被直接貫穿。

夏夜流螢似的煙霧從打開的門縫裏飄出來,嗆得門口的星咳了幾聲,想起這玩意兒和正常煙草不一樣,顆粒很細很容易被引燃,趕緊把煙在牆壁上摁滅了。

穿著黑色風衣的少女微微躬身,把門推得更開了些,示意他進去。銀絲似的耳墜子從她夜一樣黑的頭髮裡透出來,在詭異的瑩綠色霧氣裡,像是午夜之末,黎明之前的第一束光。

迎客廳的幾個書架隨著地面上隱蔽的軌道移開,露出其中隱藏著的兩個幾米高的金屬充電膠囊。膠囊隨著星的進入打開,嬌小的義人雙胞胎女僕從膠囊裡走出來,穿著一模一樣的帶著鯨骨裙撐的維多利亞式長裙。這系列的義人是數年前因為用戶投訴太多停產了的絕版,被停產的原因就是「引起極強的恐怖谷效應,導致用戶感到極度不適」。她們身上使用了試驗性的技術,模仿了同卵多胞胎之間的心電感應,因此即使是轉過頭對著他微笑的動作的角度都統一到了令人看的毛骨悚然的地步。

星穿過幾架書架走進去,只見桌子後赫麥爾的椅背放下了,舒服地仰著頭望著他。煙霧逐漸散了去,復古的吊燈閃爍著金色的光,照在魔王的臉上。

他動作雖然懶散,衣服也亂七八糟的,可那雙眼睛還是清明的。

「每次來你身邊的女人都不重樣啊……讓我都有點羨慕了。」星微微支了支腿,雙手撐了撐,徑直往桌子邊緣上坐下。他看桌子上還有杯沒喝乾凈的威士忌,拿起來晃了晃,看著那被子裏小小的冰山旋轉著,碰撞著杯壁發出清脆的聲響。

星的嘴裏下意識分泌起唾液來,另一隻手往口袋裏申去,摸著那個戒酒三周年的紀念幣提醒著自己不要再次陷入那個頹廢的循環——他之前有嚴重的酒精依賴症,這些年才開始為了公眾形象戒了,可看到杯中物還是難免有犯饞的時候。

赫麥爾對黎星的小動作看得清清楚楚。

他平平靜靜地開口:「……小酌一點沒問題的。」

星猶豫了片刻,像是聽到了什麼咒語似的,手臂逐漸舉起來往嘴邊靠去。

赫麥爾熱衷於把懸崖邊的人往深淵裏推,總在人精神力最脆弱的時候把他的觸角伸到人心最黑暗的渴望裡去。

L不知什麼時候到了門邊,看著星手裏的杯子越舉越高,眼神還是死物似的毫無波動。她黑色的頭髮裡銀色的光芒閃了閃,突然道。

「喂,那兩個女人處理掉了。」

星如夢初醒,還是把手裏的酒放下了。赫麥爾神色自若,眼神極為真摯地看著L。

「謝謝。」

星也不知是為了掩飾自己剛剛的失態還是什麼的,乾咳了幾聲。事實上如果不是L剛剛那句話,他很可能就毀掉了自己三年戒酒的記錄了。星對著少女投去感謝的眼神,可對方卻像是沒看見他似的,自顧自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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