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華忠不太想去睡，他是一個忙慣了的人，除非身體抱恙，又或者醉酒頭暈，不然這青天白日讓他躺到床上睡覺怎地都不習慣。

「爹，你就聽我娘一回吧，去睡一會兒，保證你起床後心情都不一樣了。「

楊若晴也幫著勸。

楊華忠琢磨了下，又用眼角餘光瞥了眼黑著臉的譚氏。

這要是不去睡，只怕還得去哄一哄老太太，不然今個這番頂撞的事兒是肯定揭不過去的。

「也行吧，我這腦瓜仁著實疼得厲害，睡會就睡會！「

楊華忠收起旱煙杆子轉身去了後院，孫氏也跟著去幫他鋪床疊被去了。

堂屋裏就剩下譚氏和楊若晴。

譚氏喃喃說：「人到老來真是可憐吶，哪哪都被嫌棄。一句話沒說好，還得挨頂撞，頂撞了也沒個人給你做主，哎，何苦哦！「

楊若晴微笑著來到譚氏身後，輕輕捏著譚氏的肩膀：「奶，你怎說起這些自怨自艾的話了呢？這可不像你的風格哦！「

「再說了，我爹那也不叫頂撞，他是跟您老說道理呢，目的就是想讓您老多享幾年清福，別去操那麼多心，兒孫自有兒孫福，你操也操不盡。「

楊若晴一邊給譚氏揉按邊勸慰，眼睛還在時刻留意著譚氏臉色的變化。

不知是話起了作用呢，還是她指間的揉按手法讓譚氏很舒服，反正譚氏的臉色比先前好了很多。

「再說了，我爹他這幾天一直在忙碌，今個剛馬不停蹄的回來，累壞咯。」

「先前奶你也聽到了，他腦瓜子痛呢，不然也不會去睡覺。所以呀，咱都體諒體諒他，有些言語上的話就別字字計較了，都是一家人嘛，奶你說是不？」

楊若晴問了兩聲都沒得到譚氏回應。

她垂眼看了一下，好傢夥，老太太竟然眯著眼一臉享受的樣子。

「要是你能給我捏半個時辰的肩，這事兒我就揭過去了。」譚氏冷不丁說。

楊若晴頓了下，隨即樂了。

「奶，半個時辰那不僅我的手廢掉，您老的肩也得搓掉一層皮，咱各退一步海闊天空，一炷香功夫怎樣？」

「成交！」

薑還是老的辣，這個下晝，楊若晴這隻小薑終究還是沒能鬥過譚氏這顆老薑，足足給她捏了一炷香的功夫的肩。

敲，推，捏，揉，按，十八般武藝全部派上用場。

把譚氏伺候得舒舒服服的，臉上也多了幾絲紅潤。

當孫氏從後院過來的時候，譚氏還睜開一條眼睛縫問她：「老三那腦瓜子到底怎回事啊？睡一覺能成嗎？實在不行就得叫大夫。」

孫氏滿臉愕然。

老太太這是在關心老三？

可先前老三明明頂撞了她老人家，老三躺下的時候還很心虛呢。照著以往的習慣，老太太就算沒鬧騰，可這會子也應該是在自個屋裏生悶氣啊。

「你瞧瞧你娘，不是我說她，整個人杵那兒跟個呆瓜似的，婆婆問話也不曉得回應，哎！」

譚氏指著孫氏跟身後的楊若晴這邊抱怨邊搖頭。

楊若晴對此也是苦笑。

這不怪孫氏呆，是幾十年來奶你這個惡婆婆對媳婦的威壓在她們心裏留下了陰影啊，所以您老現在稍微示好兩句，對她們來說那種衝擊感都非常強烈，可不是隨時隨地都能反應過來。

楊華忠睡了一覺，起床後精神頭好了很多。

他腦子裏閃過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去譚氏屋裏找機會賠個不是，再寬慰幾句。

沒想到，譚氏不在屋裏，而是在院子裏的柴草垛子邊上坐著，腿上放著一隻暖手的小銅爐，另一手抓著一隻葫蘆瓢，瓢裡裝著五穀雜糧，正跟那餵雞餵鴨呢，在她腳邊餵了一圈的雞鴨，嘎嘎嘎咯咯咯的叫，很是歡快。

另一邊，孫氏正在收鞋子，日頭快落山裏，天邊一抹長長的紅雲，就好像是仙女遺落的袖帶，煞是好看。

楊華忠心情大好，跟孫氏打了聲招呼，抬步朝譚氏那邊走去……

……

馬上就是臘八節了，孫氏提前就將各種熬臘八粥的食材準備妥當。

做娘的就是這樣，子女無意間的一句話她們都會牢牢記在心裏。

這不，隔夜的時候楊若晴無意間提了一句說想吃蜜棗飯，這不，一大早，孫氏就過來喊她吃蜜棗飯。

桌上，孫氏專門找了一隻大盤子，又用了一隻碗提前將蜜棗飯裝好，壓結實，然後倒扣在盤子裏。

蜜色的糯米飯，蜜棗是精髓。

葡萄乾，紅豆，山楂是點綴。

出鍋後的野槐花蜂蜜潤色增香，白色光潔的瓷盤，造型優美的蜜棗飯，邊上放著筷子和杓子，儀式感爆棚！

「看看是不是你說的那種？「

孫氏摘下圍裙搭到邊上的椅子背上，笑眯眯問楊若晴。

楊若晴用力點頭，「娘，我昨夜做夢還夢到吃蜜棗飯呢，沒想到今個睜開眼睛皮子就能吃到，真是太幸福啦！「

有娘的孩子就是這樣幸福，不管自己多大年紀，只要回到娘身邊，就能摘下面具做回自己。

聽到楊若晴的話，孫氏笑得眉眼彎彎。

「那就趁熱吃，冷了不好吃。「孫氏說。

楊若晴點點頭，抓起杓子舀了一大塊卻是送到孫氏面前：「娘先嘗嘗。「

「我牙疼，你吃你吃……「孫氏笑著，把臉扭到一邊去。

沒煮多，就煮了兩盤，一盤給閨女，一盤給了婆婆。

「娘一塊兒吃，不然我不吃。「楊若晴又習慣性的耍小性子。

孫氏沒轍，隻得接了一口。

彷彿接了這一口就跟做了一件罪大惡極的事似的，吃在嘴裏，明明甜蜜蜜的，臉卻皺成了苦瓜：「你這孩子，都讓我吃了你吃啥喲！「

楊若晴笑眯眯的也不辯解。

邊上，楊華忠端著旱煙杆子看著這一幕直樂。

楊若晴一碗水是端平的，又給楊華忠餵了一口，這才坐回來自己吃。

楊華忠和孫氏嘴裏甜蜜蜜的，心裏也甜蜜蜜的，一家人坐下準備吃早飯。

譚氏自己面前雖然也擺著滿滿一大盤蜜棗飯，可是，吃到嘴裏的滋味卻不像那麼回事兒。

她的目光在面前這一家三口身上來回打著轉兒，驀然明白楊華梅輸在哪裏了。

早飯才吃了一半，楊華梅就過來了。

「三嫂，你們在吃早飯吶？「

「梅兒來了呀？你吃過了嗎？「孫氏趕緊站起身招呼。

楊若晴也微笑著跟楊華梅那打了個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