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很輕。

卻無比堅定。

就好像一隻無形大手，驀然攪動在陳東波瀾不驚的心湖中央。

陳東眉頭一擰。

正要回應。

遠處屍山上的霍震霄，周身滌盪的漣漪突然變得兇猛起來。

層層疊疊，翻騰不止。

扭曲空間的同時，一路延伸向天邊朝陽處。

淡淡白光，層層漣漪，形成一條與周遭空間涇渭分明的通天之路。

「主宰……」

第四、第五金衛，還有殘存的大雪龍騎軍，盡皆驚駭地看著霍震霄的所在。

這一刻。

饒是他們這些普通人也發現了霍震霄周圍的空間的異常。

「嗷嗚……」

幾乎同時。

黑袍天狼操控巨型血狼發出一聲狼嘯。

這一聲狼嘯，號令一般。

戰場上，正沉浸在屠殺收割中的信仰圖騰大軍頓時紛紛咆哮回應起來。

獸吼咆哮聲響徹天地。

伴隨著咆哮聲，一頭頭信仰圖騰都進入躁狂狀態。

磅礴的血氣翻騰洶湧。

每一頭信仰圖騰在大軍中橫衝直撞，所過之處犁庭掃穴，遍地殘屍。

殺戮卻是隨著這一聲聲咆哮，猛地拔升到了極致。

而分散在戰場各處的黑獄軍，也同時變得狂躁起來。

一個個黑獄軍之前相互之間，還會有簡短的交流，但此刻所有人都卷攜著惶惶如獄的恐怖殺意，於沉默中，四處遊弋，瘋狂屠殺。

不論是域內各方援軍。

亦或者是百族聯軍。

這些本該馳騁沙場，馬革裹屍的士卒，此刻面對一個個氣勁強者，就只剩下了如同待宰羔羊一般，被屠戮的命運。

殘酷！

血腥！

修羅屠宰場！

悲壯已經不能用來形容這浩大的戰場了。

甚至任何辭彙，用來形容此時戰場上的一切，都顯得蒼白疲軟。

慘叫聲，成了這片天地唯一的主聲音。

成片成片的人命被收割，被粉碎。

猩紅染紅了天地。

人命如豬狗。

與此同時。

巍峨屍山上，霍震霄周身滌盪出的漣漪越發猛烈濃鬱起來。

以至於在旁人視線中，他所處的這一方空間視線都徹底扭曲模糊起來。

白光愈發的猛烈，甚至刺目。

哪怕是朝陽初升，在陽光下依舊不遑多讓。

嗡！

一聲沉悶的輕鳴，驀然響徹在天地之間。

很沉悶。

卻在剎那間，清晰地落到了方圓千裡的範圍內。

「師兄……」

陳東瞳孔驟然緊縮。

掠過扭曲模糊的空間，他隱約看到霍震霄周圍掀起了一陣罡風。

這罡風朝著四面八方擴散出去，卻是讓扭曲模糊的空間猛地一頓。

不等天地間的嗡鳴聲消失。

隨著這股罡風席捲，一直巍然不動，沉默佇立的霍震霄，竟是憑空緩緩地漂浮了起來。

朝陽和白光籠罩下。

霍震霄依舊保持著站立姿態，卻是緩緩地上升著。

渾身浴血。

甲胄破爛。

可在此刻，朝陽與白光同時灑落在他的身上，熠熠生輝，卻是讓他多出了一種神威睥睨的威嚴氣勢。

隨著高度升高。

霍震霄的視線也開闊清晰起來，他滿目通紅的看著鎮疆城，流露出了無盡的寵溺和柔情。

這座城，如同他的孩子一般。

是他花費無數心血，一點點鑄造起來，成為了北域阻擋百族的的天塹鴻溝。

這座城，經歷了無數戰火，也帶給了他和大雪龍騎軍無限輝煌。

他曾意氣風發，也曾縱酒策馬。

一人一槍一馬屠一城，天下戰神霍震霄。

漸漸地，霍震霄通紅的雙目中，泛起了漣漪。

「慢一點，再慢一點，讓我再看看這座城，這些人，這片大地，這茫茫河山，這些都是我一直守護的！」

霍震霄心中在哀求祈禱。

他很少哀求祈禱，因為他的性格和地位實力，都讓他明白，求人不如求己。

但這一次，他真的想慢一點。

即使做好了心理準備。

可他依舊想慢一點，再多看一眼。

最終，霍震霄的目光，落到了鎮疆城北城門上的第四、第五金衛和殘存的大雪龍騎軍身上。

「你們沒有丟大雪龍騎軍的臉。」

「你們是我霍震霄的榮耀。」

「請你們，延續大雪龍騎軍的軍魂，繼續守護域內的萬萬裡河山。」

霍震霄笑著輕啟唇齒。

彷彿是在述說著最後的遺言。

聲音清晰地傳遞到了第四、第五金衛和殘存大雪龍騎軍的耳畔。

「主宰……」

第四、第五金衛和大雪龍騎軍們，盡皆眼睛通紅，虎目含淚。

第四、第五金衛更是強撐殘軀，欲要跳下城牆，直奔霍震霄而去。

縱使下方屍山血海，屠殺遍地。

他倆也沒有絲毫遲疑。

但。

「第四、第五金衛聽令！不得衝動，守好鎮疆城，記住我的話，未來的大雪龍騎軍靠你們！」

霍震霄的聲音突然嚴厲起來。

第四、第五金衛，猛地止步，挺直了腰背。

「領軍令！」

所有的衝動，在這一道軍令下，都冷靜了下來。

只是看著霍震霄緩緩升空。

這兩位鐵血金衛，面對百萬大軍不曾膽怯，面對戰友隕落不曾落淚，可此刻卻已經淚流滿面。

其餘的大雪龍騎軍，搖搖晃晃的勉力起身。

或是依靠城頭，或是以兵刃柱地，亦或是相互攙扶。

他們都站了起來。

只有一口氣，也站了起來。

盡皆面向霍震霄的方向。

下一秒。

「恭送主宰！」

第四、第五金衛和大雪龍騎軍們，同時右手握拳貼在心口，鄭重下跪。

哭腔嘶啞。

淚如雨下。

但這一道恭送，由衷從心。

聲音回蕩在城頭之上。

嗡隆！

幾乎同時。

升空的霍震霄身軀猛地一震，再度掀起一股罡風，橫掃四面八方。

他的臉上，驟然露出了痛苦之色。

一些原本就不存在他腦海中的記憶，如今卻是滾滾而來，充斥在他的腦海中。

「啊！」

劇痛讓霍震霄迴光返照般，仰天一聲慘叫。

慘叫聲，響徹天地。

「恭送主宰！」

陳東一如金衛和大雪龍騎軍們一樣，右手握拳貼在心口，單膝下跪。

他是大雪龍騎軍的龍頭衛。

這禮，是大雪龍騎軍的最高！

「恭送主宰！」

薑家六龍同時頷首低頭。

「南無阿彌陀佛，恭送霍主宰！」

空空大師雙手合十，口誦一聲佛號，周身金光璀璨，念誦起了靡靡佛音。

同樣的一幕。

還出現在戰場各處。

一道道恭送聲，接連響起。

戰場後方，匈奴大營。

這一刻，古蒼月等隱世人也紛紛神色鄭重。

「恭送主宰！」

戰場中，陳道君佇立原地。

聽到霍震霄的慘叫。

他淡漠的面龐上露出了心疼和不忍，泛紅的眼角更是流淌出了兩滴晶瑩淚珠。

然後，他也抬手，握拳，貼心口。

「恭送主宰！」

甚至，在同一時間，通過各種手段獲悉戰場上情況的豪門家主、勢力巨擘們，也紛紛起身恭送。

豪門、世家、門閥、世家門閥。

有爭名奪利者，有謀求巔峰者，也有肩負天下者。

但此刻，他們都由衷的一聲恭送。

「原來是這樣嗎？」

霍震霄承受著劇痛，快速地理清了混亂的記憶，嘴角不由得上翹，露出了一抹明朗的笑容。

「人種道台由我開始，我為天路源頭，命運早已經註定，死而無憾。」

輕聲呢喃，回蕩風中。

「這天地，我來過，我留名，我無憾。」

霍震霄猛地猙獰起來，右手悍然指天。

「天地不仁，萬物芻狗，人道當興，燃我殘軀，為人道再盡最後的綿薄之力，上蒼看好，震霄且來震碎九霄！」

字字洪鐘，直衝九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