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初婉抬手撐在身後看著萬家燈火，眼裏的目光在黑暗之中難以看清。

夜風吹過，除了淡淡的酒味，只剩下呼吸聲。

「冤冤相報何時了。」謝初昀鬆了手，手裏的酒壺順著傾斜的屋簷滾落下去。

寂靜的黑夜之中響起了瓷器碎裂的聲音。

謝初昀眼裏的目光複雜。

若他因為馮氏，對婉婉產生恨意，那麼這一份恨，得到什麼時候才能了結？

而且，錯的本就是馮氏，那是她應得的下場。

是，按照常理，婉婉是他的殺母仇人，他就算不報復也應該疏遠。

可在他心裏，母親固然是重要的，可更重要的是婉婉啊，那是他沖著長大的妹妹！

比起疏離的母親，他和婉婉之間有十幾年的感情！

「婉婉，明明錯的不是你我，為什麼受傷的是你我？」謝初昀看著身邊的小姑娘，手搭在膝蓋上，語氣彷徨。

是啊，為什麼受傷的是他們？

謝初婉也不禁問了一下自己這個問題，最後，她找不到答案。

馮氏的舉措，釀成了諸多的不幸。

明明他們都是無辜的，最後卻因為馮氏，承受了她做的惡果。

「為什麼？」謝初昀執拗的開口，「明明你已經大仇得報，為什麼你不開心？」

謝初婉雙腿屈起來，她伸手抱著雙腿，沒說話。

逝去的終將逝去，大仇得報又如何？

阿娘就能活過來嗎？

自己經歷過的傷害就能磨滅嗎？

「……」謝初婉緩緩吐出一口氣來，「哥哥，我不知道該怎麼開心，是啊，我明明已經大仇得報了，我應該開心，可為什麼我心裏空落落的。」

「婉婉，我們都很擔心你。」謝初昀抬頭看了一眼黑沉沉的天，「我們知道你的脾氣，可我沒想到你真夠狠的啊。」

一聲不吭就搬了出去，真像是要和他們斷了。

謝初婉張了張嘴，隨後隻覺得自己的解釋過於蒼白無力，索性，她閉上了嘴。

「父親最近狀態很差，聽何伯說這段時間書房的燈都亮了半宿，今天我發現他在處理政務的時候睡著了。」謝初昀嘆了一口氣。

謝初婉默默攥緊了裙擺。

「孟夫人的孩子沒了，加上馮氏的那個爛攤子，雖然父親不說，但我知道他內疚自責得很。」謝初昀側頭看著謝初婉，一字一句說道：「婉婉，你一言不發搬走了，父親嘴上不說可心裏很難過。」

「我也很傷心。」謝初昀頓了頓，隨後開口，「小叔叔看著也不太好，祖母……」

「……」謝初婉抬手捂著耳朵，像是自欺欺人的不想聽了。

見狀，謝初昀張了張嘴，卻也沒有再說。

「算了算了。」謝初昀開口，「你就當我喝醉了，說了醉話，走了。」

話音落下的時候，謝初昀也跳下的屋簷，同不遠處的沈玄卿頷首打了個招呼，然後就離開了。

謝初婉從屋頂上跳下來，看著站在不遠處的少年，面色不算太好，語氣也是淡淡的，「你也是來勸我的？」

「送你回去。」沈玄卿開口說。

謝初婉雙手負在身後，朝著郡主府走去。

知曉謝初婉此時的心情不太好，沈玄卿就默默的跟在她身後，什麼都沒說。

到了郡主府門口，沈玄卿站在門口看著謝初婉進去後，沉默了片刻才轉身離開。

這個局面，在他的意料之中。

不過比他所預料的還好了那麼一點。

婉婉並沒有那麼決斷，她只是不知道怎麼面對，所以選擇了逃避。

著可能是因為謝老夫人，也有可能是是因為其他人的言談舉止。

畢竟人非草木，他們的寵溺縱容，婉婉不可能不知道。

「你去告訴南凌一聲，這幾天不要在婉婉面前提起謝家的事情。」沈玄卿低聲開口，「再去一趟謝將軍府，告訴他們一聲，這件事我自有打算。」

潤舟應了一聲。

次日。

謝初婉起來後，就發覺外面已經是白皚皚的一邊了。

也千伺候著她穿上棉襖和襖裙，「小姐，昨個夜裏下雪了，奴婢還給您添了被子，屋子裏也放了火盆。」

「昨晚上睡得沉，沒發覺。」謝初婉抱著湯婆子，看著窗外洋洋灑灑的大雪，「再給府上奴才準備身冬衣吧。」

今年的初雪來的真是突然。

也千應了一聲。

等謝初婉走到花廳，就看到穿著棉衣的少年坐在那兒，手裏穿著茶盞品茶。

「你怎麼來了？」謝初婉問了一句，隨後側頭去看也千，「他來了多久？你們怎麼不和我說？」

也千低頭，恭恭敬敬的開口：「辰時左右殿下就到了，殿下不允許。」

謝初婉嘆了一口氣，隨後坐在一邊，「大冷天的跑過來作甚？」

「吃早飯。」沈玄卿放下手裏的茶盞，看著穿著粉色棉襖的小姑娘，若有所思。

婉婉鮮少穿粉色，但她很適合，粉嫩嫩的，又嬌又可愛。

謝初婉什麼都沒有說。

吃過早飯，看著還賴著不走的沈玄卿，謝初婉納悶的開口，「你不是負責忠義侯府謀逆的案子嗎？」

沈玄卿點點頭，「嗯，怎麼了？」

「你很閑？」謝初婉上下打量了一眼沈玄卿，「再說你及冠禮將近，你不回去吃藥調理身體，待在我這兒好嗎？」

沈玄卿從袖子裏拿出一個瓷瓶，「葯，有帶。」

謝初婉：「……」

「至於案子，查案有下面的人，若我事事親力親為，還要他們作甚？」沈玄卿倒了一杯溫水，吃藥。

謝初婉嘴角微微一抽。

倒還真是預備周全。

「我要睡回籠覺。」謝初婉說完，就起身往屋子走去。

沈玄卿點點頭，緩步跟上去，「我陪你。」

「……」謝初婉看了一眼身後的少年，最後一個字都沒說。

算了，隨他去吧。

回到屋子裏，謝初婉就躺著睡著了，沈玄卿也不鬧她，拿了一本書坐在床邊翻看。

也千從外面進來就看到那位殿下坐在床邊守著自家小姐。

「殿下，徐大小姐和郡主過來了。」也千壓著聲音說。

徐淑淺和付子遙？

沈玄卿翻了一頁書，「告訴她們婉婉睡了。」

也千應聲，隨後抬手一禮就準備出去。

「讓她們過來吧。」謝初婉帶著睡意的聲音響起來。

也千一愣，而後就看到謝初婉緩緩坐了起來，她雖然一臉的睡意，可眼裏的目光清明，可見也是醒了一會兒。

「是。」也千低頭應聲，抬手一禮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