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有些事很沒得道理。

比如，借錢的時候，對方是孫子，還錢的時候，對方是大爺！

俞靈零一想到風水輪流轉，現在她討債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她就在心裏狠狠發誓：

吃一塹長一智，從今天踏進這扇大門開始，再不會犯蠢，收別人的欠條抵債！

她在心裏狠狠唾棄自己：該！叫你笨！

俞靈零在門前停下腳步。

「樓主？」

「這樣進去不太行，很像上門打秋風訛錢的窮鬼。」

二十來個青衣樓殺手分成兩撥，一撥守在興雲莊外，免得裏面的主人走了不知道，另一撥給俞靈零弄來衣裙首飾。

俞靈零扯下蒙眼的黑布，用挑剔的眼光審視一番她身上一看簡樸的衣裝。

身上穿著單調的灰白色裙子。

腳上踩著雙灰色的小布鞋。

頭上是簡單的銀簪。

一看就很……窮酸！

「不行！得換身有氣勢的打扮！」

她移向已經恢復成男子打扮的花滿樓：「就按這段時間花滿樓的打扮風格來！要讓人一看就知道，我是個家裏有金山銀山的富婆！」

「這樣他們給不出錢，不會顯得我很可憐，而且被別人圍觀時，那些人才不會對我道德綁架！」

青衣樓殺手們很懂的點頭：「屬下等明白了。」

[甲十四]：「首飾用金子和玉石的，要看著貴。」

[丙九三]：「衣服顏色就金色吧，挑布料最花錢的。」

[乙三]：「什麼樣子看著就很為富不仁、欺男霸女，就按什麼樣子來……嘶！誰用暗器打我！」

兩片斷掉的葉子悠悠落地。

花滿樓的手，從一棵有著繁茂葉子的樹邊回落到身側。

俞靈零正拔下了銀簪，梳著一頭長長的黑髮，看著這一幕，毫無憐憫心的哈哈大笑，她著迷地看著花滿樓，他溫潤如玉笑著，站在樹下揮舞袖子的流風回雪模樣……

俞靈零難以克制的舉手看向她自己的袖子。

「真好看啊……」

「我很快就能學會了，真好……」

……

興雲莊裏頭，一眾江湖人正鬧哄哄地嚷嚷著。

以往龍嘯雲還有個主人+豪義的立場撐著，人們大多會聽他說話，現在？

來了上官金虹這個大人物，又得知了梅花盜真相這個王炸事件，誰還聽龍嘯雲的話啊。不質問他識人不清、為虎作倀，那都算好的了。

大廳內，上官金虹反客為主，接受著所有人的阿諛奉承。

大廳外，龍嘯雲和李尋歡站在庭院的長廊中，看著開的憔悴的西府海棠。

李尋歡袖子掩口，忍住咳嗽：「我一直在關外，不知道大哥近些年過得如何了？」

「過得還算美滿，為兄終於是知道了什麼是夫妻和美，闔家歡樂。」

龍嘯雲心中尷尬，卻又不得不笑臉以對。

「詩音往日裏就在房內看些書念些詩，為兄也不懂這些，就平時帶著兒子在旁邊玩樂。對了，義弟你來訪匆忙，還沒有見過為兄和詩音的兒子，他今年整歲十一，平時很是淘氣……」

當初，龍嘯雲救了李尋歡，來到李園，他見到李尋歡的未婚妻林詩音，一見鍾情，相思成疾。

李尋歡因為義兄患病在床，流連花樓楚館，做出種種傷林詩音心的事情，在林詩音和龍嘯雲成親時，更是因為龍嘯雲家無薄產，將祖業送給了龍嘯雲，作為迎娶林詩音的聘禮。

李尋歡那時私下向龍嘯雲承諾，只要義兄龍嘯雲待表妹林詩音好，他此後久居他處，再不踏足保定府，免得兄弟間、夫妻間，都生罅隙……

龍嘯雲說著兒子龍小雲，想著這些過往，心中生出一種對李尋歡失諾的惱怒來。

不是說了不會再出現嗎？

不是很擔心會影響夫妻感情嗎？

這時候怎麼又出現了！

偏偏……

龍嘯雲停下話頭，笑著說，「那孩子出外面去玩了，詩音這個當娘的很寵著他，等他晚上玩瘋回來，為兄讓他來拜見義弟你這個叔叔。」

「咳咳咳……」

李尋歡喉嚨一陣癢，終於是沒能壓住咳嗽，他移開腦袋對著旁邊花木咳嗽。

咳完，李尋歡繼續道，「好，被義兄和表妹教導寵愛的孩子，一定很是乖巧懂事。」

大廳方向，這時傳來一陣極響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上官幫主你何必謙虛！」

「荊無命可是上官幫主你的義子，他的武功，不要說是我們這些人和他比，就是放在江湖上和所有人比，也是年輕有為的人中龍鳳啊！」

李尋歡聽到這話，就順著就問龍嘯雲：「義兄，我在關外消息不暢，因為梅花盜的事情擔心表妹安危，來的匆忙，作為叔叔，沒有備下什麼給侄子的禮物……」

龍嘯雲的笑凝滯一瞬。

「不用了，義弟，你和我那是過命的交情，生死關頭也會相救的情誼，哪裏還需要這些客套的東西，你和侄子見見面就很好了。

一個救命之恩，他從李尋歡這裏收了對方的未婚妻為他自己的妻，又收了偌大一份家業。

聽到「禮」字從李尋歡的口中蹦出來，他很難不失態。

龍嘯雲似乎隻感嘆：「他從他娘哪裏聽過很多次你的名字，對你的『小李飛刀』實在是好奇又羨慕，不過他被詩音寵的有點過了，你可千萬不要生他的氣。」

果然，龍嘯雲看著李尋歡又掩面咳嗽起來。

他等著李尋歡咳嗽完，才開始說些外面風大、進屋喝酒的話。

不遠處等著義兄弟敘舊的鐵傳甲聽到「酒」字，就皺起眉，「主人……」

「大夫說主人你的病不宜飲酒。」

龍嘯雲正要改口說喝茶，就見李尋歡頗為不在意的揮手表示，說今天兄弟再見喜慶，喝點不礙事。

他又態度親近的對龍嘯雲問了句，「小雲那個孩子今年也有十一了，不知道他現在看那些書？學到哪些課程……是我忘了，義兄是不走科舉為官之路的。」

粉色的海棠花東一朵西一朵。

長到人大腿高度的海棠，稀疏的花卻一隻手都能數的清，它的葉子也和嬌艷欲滴沾不上半點關係，邊緣大多都是枯黃。

李尋歡因舊景面有幾分恍惚之色，沒看見龍嘯雲一剎那僵掉的臉，問，「不知道小侄子現在的武功修鍊的如何了？」

龍嘯雲沉默了好一會：「尚可。」

廳堂處的高聲大笑降低了。

龍嘯雲的心情不是很好。

久久不見李尋歡，對方一回來，他還來不及擺功成名嬌妻幼子在旁的人生贏家姿態，先有庇護林仙兒這個汙點，後又有上官金虹帶著荊無命鮮明對比。

再往深處，他今日一切，都承自李尋歡！

「義弟，為兄……」

李尋歡本來聽著龍嘯雲說話，突然被不遠處傳來的巨大聲響震聾耳朵。

「——噹噹當！」

「——咚咚咚！！」

「——哐哐哐！！！」

「誰在這敲鑼打鼓的？耳朵都要聾了……」

「——噹噹當！！！」

並不只有龍嘯雲和李尋歡被這響徹天地的銅鑼聲和鼓聲吵到，大廳那處離聲響更近。

可一兩句牢騷瞬間就被那響聲蓋過去，到第四聲的大響停下，整個興雲莊內，李尋歡根本就聽不到什麼熙熙攘攘的人聲了。

李尋歡咳嗽好幾聲後，說，「大哥，好似又來了人，我們去看看情況。」

龍嘯雲：「……好，走。」

聽不到大廳中別人對上官金虹的奉承話了。

也不用繼續和李尋歡僵著臉寒暄。

可是為什麼，感覺這麼不得勁呢？

天上吹來一股風，風正對著李尋歡和龍嘯雲這邊吹。

數聲大響停下，無數的花瓣從那源頭飛來，將無人打理顯得略有些潦草的園景，蒙上了一層如夢似幻的華光。

李尋歡走著，看著，竟然又生出一種少年時在家中遊玩的少年樂趣來。

可這已是興雲莊。

李園世上再無李園，再無少年李二郎。

……

俞靈零坐在一個四人抬的小轎子上。

[乙三]小聲傳音：「樓主，你看這花瓣是這樣灑的嗎？」

「是這樣，整的很不錯！」

[乙三]詢問：「還要繼續灑嗎？所有人都挎著籃子，花瓣還挺多。」

俞靈零坐在轎子裏給予肯定答覆，「灑！但是要留一半退場用！」

她穿著一身金色的裙子，頭髮懶散的半疏個簡單的髮髻，大半都垂落於身。

頭上的首飾是一半金一半玉，額頭中間掛著一條紫玉的眉心墜，身上也搭配著紫色的披帛，腰帶，禁步……

轎子邊緣掛著一層淡紫色的輕薄紗，底部有著金線綉成的大片牡丹圖樣。

這薄紗和漫天的花瓣擋住了她觀察外面人反應的一部分視線，同時，也擋住外面的人看向她的視線。

「這裏是興雲莊對麽？」

「正是。」

花瓣落地，那些人不約而同的觀察著小轎上的女子，她藏在輕紗之後，隻隱隱綽綽一個倩影。

「此處正是興雲莊，不知道姑娘來這是有什麼事情？」

這人心想：

這一隊人從天而降，輕功驚人，又是震天的聲響，又是滿天的花瓣，如此排場，定然不是尋常人。

俞靈零停頓一下，努力撐著自己要債的氣勢：「看來我沒有找錯地方，就是你們這裏的人，保護了做梅花盜的林仙兒和她的情夫。」

原先為美人的排場心猿意馬的人立馬回神。美人雖好，來者不善。

先前問俞靈零的人後退一步，解釋的又快又急：「實不相瞞，這件事我們在場的人也是剛剛得知，很是驚愕氣憤，姑娘你要是和梅花盜有仇，那剛好可以痛快一場。」

他看向人群前中心：「這位前輩是上官金虹，金錢幫的幫主，正是他，剛剛殺了林仙兒……」

「呵。」

帳中美人傳出一聲氣音。

又冷又高傲。

其實，俞靈零弄出個擋住人影的小轎子，是因為林仙兒走了，沒人幫忙疏又快又漂亮的髮型。

誰讓她只會簡單的幾種呢。

她端坐著想：唉，愁人，髮髻簡單就不能掛很多簪子什麼的，只能多整點外物來營造有錢和氣勢了。

龍嘯雲邁進大廳。

剛才一直不曾說話的上官金虹咳嗽一聲，將所有人視線引到了他身上。

他看著俞靈零的方向，伸手介紹剛進來的龍嘯雲：「這位是興雲莊之主龍嘯雲龍大俠，我雖殺了林仙兒，對她到底不如龍大俠熟悉，龍夫人更是林仙兒的義姐，姑娘，你若是有什麼事，你向龍大俠直說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