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花掂了掂手中拴掛著酒罈的繩子。

陸小鳳啊，可真是一個善與人為友的人。

到了京城，居然還能跟著他見識到專研魯班技藝的人，想來這時，陸小鳳和那朱停就等著自己手中的酒了。

他之前說的那樁事情，到底是真是假？到底什麼時候能找到人？要不要用其他手段翻找下那能死而復生的人，會有哪些人有興趣？

無花耐心殆盡，開始在心裏衡量利弊。

遠處走來兩個男人，一人是清朗少年，背上背著一個睡去的少女，少女腰間掛著纖薄彎刀。

另一人是青年，著一身黑衣，五官深邃，眉目比常人冷淡些，本不怒自威，卻懷裏抱著一團極其鮮艷的紅減弱氣勢。

是個被紅袍裹起來的女子。

那少年肩上的少女五官端正，一雙濃黑遠遠可見，伏在少男背上略有嬌憨，可那女子卻是完全被裹住了，只能看見一些從紅袍中露出的黑色發尾。

無花與兩男子從一條街的對立方向走向對方。

他見兩人腳步輕疾、踏雪無痕，在即將擦肩而過時手持佛珠念誦佛號。

「阿彌陀佛——」

王小石打量無花，眼神在他身後毫無腳印的雪路上頓了頓。

東方不敗本和王小石一樣的動作，可無花往前走時，突然從斜邊猛地刺過來幾個暗器，重重擊打在他肋骨上。

肋骨斷了兩根。

無花匆匆忙忙躲到路邊，東方不敗卻收了手，看也不看他一眼，繼續往前走了。

「出家之人管好眼，別亂看。」

剛剛那個和尚有亂看嗎？

王小石看看路邊那個豐神俊秀的和尚，覺察出這位東方兄弟性格頗有些喜怒無常。

無花右手虛擋在斷掉的肋骨前方，要張口時，突然看見前方那道黑色身影停下，他懷裏那團紅色扭動掙紮起來。

眨眼間，一雙女子手臂從中伸出，極為活躍的扯著那人左看右看。

那人一個照面就因為一個細微的眼神斷無花兩根肋骨，卻很縱容她。

那女子攀爬上那青年的肩，和無花對上了眼神。

無花抿著唇、虛掩著胸肋處，高聲卻又不帶怒意地詢問：「貧僧與兩位施主萍水相逢，隻過路之緣，這位施主為何對一個陌生路人下此狠手？」

「倘若今天立於此處的是一個未曾習武之人，施主你這一彈指，就去一條性命……」

俞靈零看著遠處那個站在牆根下滿臉清冷說著大道理的和尚，逐漸定睛。

眼神從剛睡醒的懵然，露出十分明顯的喜愛。

無花再次與那女子視線對上。

他聽見女子口中說出了誇讚他的話，如以前從無數江湖人口中說出的一樣——等等！她說什麼！

「東方東方，你往後面看了沒有，那兒站著一個穿著白色袈裟的和尚！你快看啊，快看，他好像還受傷了，看著一副病病弱弱清清冷冷的樣子。」

俞靈零扯著東方不敗肩上的衣服，十分興奮：「禁慾風袈裟！我要！你快放我下來我要看看能不能把他衣服扒下來！」

一旁剛剛在想東方不敗作風有點邪氣的王小石：「？」

用了勾引女人心機、但對這個劇情展開萬萬沒想到的無花：「？？？」

東方不敗鬆開手，俞靈零活蹦亂跳沖向了無花。

她一向是說到做到的。

一炷香後，無花反抗失敗，被武力鎮壓。

俞靈零滿意搶走一件白色底佛經暗紋袈裟、一身寬鬆外袍、一串琉璃佛珠手串、一把菩提珠子、三本佛經、一條腰帶串起來的一雙鞋子、一些零零碎碎被裝在袋子裏的雜物……

「東方你看，東西還蠻多的，就是雜七雜八的好像沒什麼有用的。」

俞靈零得意的笑，「我這段時間可是很熟悉金風細雨樓這邊的地圖了，我知道哪裏能拓印外觀，走，東方我帶你去！」

飄雪隆冬，青天.白日，無花站在牆根處，身上只剩餘一條底褲——這是東方不敗在旁攔著不許俞靈零扒下來的。

俞靈零倒也接受良好，遊戲嘛，角色人物建模就是有條白板褲子的。

不可能有哪個遊戲廠商那麼大膽，敢把底下的器官整個齊全放全體玩家面前，讓大夥觀看搞鬼的～

無花臉上慈悲、和善、清冷的笑臉，徹徹底底消失了去。

東方不敗「嗯」了一聲，伸手將俞靈零整個人往前方的路扭了一下方向。

「別亂看，看路，帶路。」

「好嘞！東方，你不考慮換種風格嗎？這樣說起來，你的外觀好像一直走的是這種張揚的俠士風格唉？」

「換什麼？」

由俞靈零帶路，幾人離開案發現場。

「僧服好看，我還沒穿過呢，要不然一塊換？感覺應該再加一條金紅色的袈裟，可以搞一條黑狗，就取名叫偷袈裟的熊——嗷！東方你用暗器扎我！來戰！」

東方不敗已經學會了。

先打一架，再來聽他解釋這些歪曲古怪的想法行為。

贏了，一切好說。

輸了，一切好說。

原本跟著王小石到金風細雨樓去，俞靈零中間醒來將所有人帶到一家裁縫店，倒也沒算偏航。

因為裁縫製衣花費時間久，俞靈零滿臉糾結，隻給她自己定了三件衣裙，打包走店裏所有她能穿的成衣。

溫柔酒醒後略迷糊：「一下子買那麼多衣服裙子做什麼？一天一換能穿很久了。」

小寒山裏長大的娃就是這樣務實。

俞靈零拖著包裹，一臉認真：「好看哇！光是看看就開心了。」

溫柔想了想，認為俞靈零說的有道理，於是兩個女孩說起了穿衣打扮、胭脂水粉……東方不敗聽著俞靈零大紅配大綠的亂搭，眉頭深深皺起。

他實在是不明白，明明看著穿著挺正常漂亮一姑娘，怎麼和別人講起來就變得滿嘴跑馬車？

快樂是俞靈零溫柔東方不敗王小石等人的。

無花什麼都沒有。

沒誰知道接近赤.裸狀態的無花是如何離開、如何回到所居房間的。

「陸小鳳。」

陸小鳳正搶了朱停的貴妃塌，和朱停聊他這段時間天南海北見到的事，突然聽到窗外有喊聲。

江湖老手陸小鳳，聽到了一道極快速的破空風聲。

他嘴裏說著「是無花回來了，聽著這冷淡的語氣，定是帶了酒來給我」，在朱停白眼中摸著修剪良好的鬍子，愉快推開窗。

窗外地上放著兩壇酒，正是陸小鳳等的。

「無花？無花大師？」陸小鳳眼珠子轉了幾圈，沒聽到回應，明白之前聽到的破空聲是他離開的動靜。

「嘖」一聲，陸小鳳拎酒進屋和朱停繼續侃大山。

陸小鳳知道無花是出家人，在江湖上，又有妙僧雅名。

心裏藏著秘密，他找的，本就是神神道道巫術這種在世人看來能通鬼神的人物。

按理說，無花一個和尚拒絕酒肉是合理至極的，可不知為什麼，陸小鳳就從剛剛一個不曾照面的動作裡，察覺出一兩分怪異。

陸小鳳從不小覷自己的直覺。

無花在屋內更換好衣裳，照著鏡子檢查後，表情陰鬱，眸色深深。

長生訣在雷損手上的消息，也被木鳥帶著飛入朱停的住所。

有人大攪渾水，一天時間都沒有，京城就炸開了鍋，就連街邊小販和路邊行人，也有對長生訣這門決定功法的議論和憧憬夢話。

陸小鳳把玩空酒杯：「胖子，我和無花才剛講著錯過保定府一場熱鬧，現在好戲就開場了，我這運氣……」

朱停拆弄一隻長鐵塊，對著陸小鳳這風流倜儻模樣，做出辣眼不看的表情。

無花手中撚住一串佛珠，正要說一聲「阿彌陀佛」，就因為這略顯陌生的手感頓住手上動作。

他的佛珠被搶了！

如今這佛珠，是他用忍術藏著身形去當鋪偷來相似的！

……

對俞靈零來說，金風細雨樓還是往日的模樣，那些看熟了的NPC們，反應也還是差不多。

「是……小虞？」

「嗯，劉叔下午好啊，你這提著這麼多刀要幹嘛去呀？」俞靈零迷惑看著對方肩抗著的兵器。

「哈哈哈，你小姑娘不懂，這兵器想要趁手，那也是要養護的，劉叔今天這不是抽空把刀刃磨個光麽。」

俞靈零一個反問岔開他的話，卻還有其他人瞧見了她。

「小虞！哎呦，你這是、你這眼睛……」

「啊，這個啊，我的眼睛沒有問題啦。」俞靈零笑著轉圈。

王大嫂仔細看看俞靈零，見她雙眼齊齊整整、完好無損，眼珠轉動時，靈動活潑，想到她一直以來都是矇著雙眼摸索，現在這樣，可真不錯。

要矇著眼才能練習熟練度的流雲飛袖，這段時間終於是刷夠了！

她可以耍流雲飛袖去秀其他人了吼吼！

想到這，俞靈零完全沉浸在解鎖新技能和新身法的快樂中。

「王大嫂還有其他事要我幫忙嗎？」

婦人聞言搖頭。

「好吧，那我先走啦……」

俞靈零惦著腳尖轉圈，她熟門熟路拉著東方不敗和溫柔往她這段時間所住的房間去。

溫柔學自小寒山派，以刀法見長…雖然她學的沒多好，但很驕傲自己一身武藝。

她幾乎是將行俠仗義做俠女的夢想焊在腦門上。

回到了師兄的地盤。

又徹底醒了酒。

溫柔難免拿著刀揮上兩三招，滿足滿足炫技之心。

俞靈零是個合格的朋友，溫柔一揮彎刀，甭管是有招有式的平推、斜挑、格擋，還是亂舞一氣，她都在旁大聲叫好。

靈動明艷大美人，一邊拍掌一邊像小兔子一樣在雪地上蹦蹦跳跳，誇你的話不要錢一樣不重樣砸你臉上——這誰能不愛？

溫柔愛死了！

少女臉上生紅暈，心砰砰跳地給俞靈零秀自己的刀法，雪地中，一道道由溫柔手中揮出的刀影和寒光略顯秀氣。

俞靈零美滋滋繼續觀看溫柔的動作。

大概是這麼半年打架打多了，她看著溫柔的動作，不知道怎麼回事，腦子裏冒出了前天晚上蘇夢枕打架時的模樣。

俞靈零發現，她居然能從回憶裡蘇夢枕的動作裡，挑揀出五六種運動軌跡一樣的連貫動作，和溫柔現在揮舞的差不多。

是同一套動作設計，錯不了。

「就是速度和威力看起來差別挺大，大概是等級和熟練度的原因……」

「俞姐姐你說什麼？你是在問我這一招的威力嗎？」溫柔刀尖一轉，對準地面，凌空一斬。

地面一層積雪分出深深一條中斷線。

卻不長，俞靈零湊過去看，目測長度不超過一米。

溫柔玩夠了招式動作，當然就得俞靈零上了。

她半點不覺得流雲飛袖需要矇著眼刷熟練度這種事，會是花滿樓開的小玩笑，反而認為這是個趣味任務，喜滋滋和溫柔東方不敗王小石三人分享。

——她突然發現身邊只剩下溫柔了。

「他倆呢？」

「啊！走了！」沉迷美色的溫柔終於回神。

回到金風細雨樓，王小石對待溫柔的看顧保護就可以鬆懈一些，他就帶著審問出的消息找大總管楊無邪和蘇夢枕商量事去了。

至於東方不敗，溫柔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離開的。

隻記得離開前好像是和俞靈零說過什麼話？

俞靈零呆愣了一下：「這樣啊……」完球，說的啥啊？

剛剛就光顧著看溫柔秀招式了！

完全沉浸進去了！

根本沒聽到東方說的什麼！

應該不是什麼大事吧？如此想著，俞靈零就暫時把這件事拋之腦後，撿起剛才的開心，給溫柔看她完全解鎖狀態的流雲飛袖。

烏髮如瀑，笑顏如花，青色長袖在俞靈零手中宛如流雲，積雪之上舞動的裙擺，神似掌控冰雪的冬神青女。

俞靈零極其認真，將花滿樓教給自己的流雲飛袖，從頭到尾，所有招式，在溫柔面前舞一遍。

時間彷彿就此靜下來。

只剩雪中青衣女子裙擺如花，烏髮玉容攝人心魂。

長袖在風色中高歌。

簪子上細細的流蘇叮叮鈴鈴伴樂。

溫柔不敢大聲呼吸：「真好看……」難怪俞姑娘想學這流雲飛袖，我也想學了。

「師兄？」

「蘇夢枕！」

空氣中的冷雪被一股熟悉又舒服的葯香沖淡，緊接著是中和成都屬於蘇夢枕的氣息。

俞靈零停下，看向來人……她仔細看蘇夢枕的臉，腦海中卻只有零碎不成型的單獨五官。

玩了那麼久，只有蘇夢枕一個人身上有這種香氣，只有他，是這樣病怏怏的、冷厲的、溫暖的。

俞靈零臉盲很久，看不清哪個人的臉，總是習慣性在心裏說一句「算了」。

可蘇夢枕站在她面前，她卻看不清他此刻面容，俞靈零心中陡然生出一股不滿來。

不能看清他的樣子……

投訴！

可惡！

這遊戲bug那麼大！

嚴重影響到遊戲體驗！居然到現在才想起來投訴這回事！

俞靈零站在原地，望著蘇夢枕的方向生悶氣。

她沒好氣往面板上錘了一拳——呆瓜面板毫無反應。

更氣了！

蘇夢枕往俞靈零這邊走來，直到他站在她身旁，「小虞姑娘，你方才那招很雅緻，是在想怎樣在與人交手裏用出？」

俞靈零愣住：「啊，沒想這個，是看見你來了才停下來的。」

溫柔在不遠處也聽到看到兩人相處。

她看了一眼

再看一眼。

誒……好像有點不對。

師兄他知不知道，這位俞姐姐是和一位東方公子一起來金風細雨樓的？

好像不知道？

溫柔內心天人交戰：這件事到底是大是小？會不會是自己多心了？要不要說呢？

她糾結無比一番內心戲，再抬頭看俞靈零和蘇夢枕那邊，發現師兄蘇夢枕將他的紅袖刀抽.出來了，將她方才舞過的那些招式，一招一式給拆開，仔細講解給俞靈零聽。

溫柔瞳孔地震：「……」師兄這是咱小寒山派的刀法，你這樣給外人教，真的沒問題嗎！？

俞靈零和人打架，招式很亂，大多靠蠻橫內力。

前天晚上，她甚至連兵器都是朝蘇夢枕手底下的人要的。

蘇夢枕看著地面。

雪地上，俞靈零拿著他的紅袖刀，揮出笨拙又蠻橫的刀勢，早將先前溫柔演示的痕跡遮蓋了去。

活潑好動的姑娘好似他一樣滿意。

她繞著他看了兩圈，聽到他輕微一兩聲咳嗽後，俞靈零替蘇夢枕伸手攏了攏身上的白色鬥篷。

「你都穿著毛絨絨的鬥篷了，身體不好就裹緊點呀。」

這麼一動作，俞靈零想到了一件自己能幹的事，「江湖上不是有那種神醫神葯嗎？你身體那麼差，老是掉血，等著我去給你弄下小葯。」

俞靈零單看蘇夢枕的眉毛眼睛，被他現在很放鬆的情緒感染，心念一動，想起來了杭州夏日的湖景，她簡單一提，蘇夢枕便欣然應邀。

等俞靈零一個人將小寒山派的幾招刀法練熟後，溫柔聽著她師兄的吩咐，將俞靈零帶到了另外一處住所去住。

推開門，便見桌上放著一個錦盒，一打開，是件皮毛無比順滑的白狐裘外袍。

「哇——」

「我也有了！」

今年天冷時都在北方，這還是她的第一件看起來就貴的鬥篷呢。

「師兄說，他聽見你說喜歡了，早就給你備下來了，剛想送你你就離開了金風細雨樓，怕給你這份禮送不出去，所以呀，趕緊讓我帶你看看。」

溫柔說著說著，聲音越來越輕：你製藥來我送衣，這不就是行俠途中常聽的——

俞靈零乘興而來，盡興而歸，已忘了剛進金風細雨樓，是想拉著東方不敗和溫柔去看她之前住的房屋。

溫柔也是好玩樂的年紀，一直熱熱鬧鬧到極晚，兩個女孩才一同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