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酒嗎？」俞靈零舉了舉手上的酒罈。

「來。」

俞靈零張開手心，酒罈底下，一小團的紅線被她繞的整齊，「東方，我一看見這飛針和紅線就知道是你來了。」

「所以你帶了酒來。」

俞靈零看著東方不敗抬起酒罈喝酒。

不是所有人喝酒都和影視劇刻板印象一樣，會讓酒液順著下巴往下滑的。

臉盲的姑娘單獨看身邊人的五官，看他修長拖著酒罈的手指，看見他微抬起下巴時極為流暢立體的下頜線，還有那沾了酒液後的……

俞靈零移開了目光。

她故做大驚小怪：「東方，你看這屋頂瓦片上居然有簷花耶。」

不像是瓦松，也不是較為常見的野草，小小一簇紫白色的花，這大冬天的，綠油油的七八片葉子在雪下精神抖擻著。

越看越好看。

越看越不往東方不敗的方向看。

俞靈零對著這一簇不知名的野花，卻在這時想到曾在馬車頂上，聽到過東方不敗將喝光的酒罈在無人野路隨意砸掉。

她腦海中冒出零星想法：

也不知道來年春天，那個破碎的酒缸碎片底下，會不會也像現在的屋簷一樣，冒出許多叫人喊不上名字的花花草草？

俞靈零突然被自己逗笑了。

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笑。

「拿劣酒招待我，你竟還笑。」

「是劣酒嗎？我不知道，我還沒有喝上一口，就帶著它來找你了。」俞靈零坦然無比伸手，從東方不敗手上將酒罈接過來，悶了一大口。

「還行啊，不怎麼嗆，還有點梨子的味道。」

俞靈零為自己的口味辯駁，「誰說只有那種高濃度的烈酒才叫好酒？像這種淡淡的果酒，一口下去又甜又輕亮，和朋友一起喝也不會露出什麼失態模樣，不是更應該稱呼好酒嗎？」

「你又不會醉，道理還總那麼多，蠻氣的很。」

俞靈零就嘻嘻哈哈的笑，說著下次要拿白酒給他醉上一場，然後作為懲罰，要往東方不敗臉上畫貓須。

東方不敗：「……」

好沒出息。

但有趣。

東方不敗莫名看了眼底下她揪著葉子的花，取出一塊輕薄如雲霧的細密白紗遞給俞靈零。

「這是什麼？」

俞靈零突然整個人支愣起來：「是不是送我的什麼武器！」

其他人的兵器都常見的很，總是在刀槍棍棒這些大類裡，偶爾有些超出範疇的，也是往獵奇絢麗走。

天下有奇毒如神水宮天一神水，無聲無味，人死後屍身如鐵般沉重；有鶴筆翁和鹿杖客掌法帶毒，合力對敵，能使出八成江湖人忌憚的玄冥神掌。

這種略奇特的內力俞靈零也有，但她卻什麼也知道，她只會笨笨地用最基礎的蠻力。

當然，經過一段時間，俞靈零稍微進步了，現在袖子加流雲飛袖是她的常用招式一。

小型彎刀和刀法是她的常用招式二。

但她還沒有武器呢。

俞靈零曾遇到過使鐵蒺藜的、用木棍鐵鍬的、流星錘的、使子母龍鳳環、使九環大刀的、使紅纓長.槍的、使毒的……她自己使用武器，那是有什麼拎什麼，一點講究都沒有。

她從青衣樓遞上來的信息和物件裡看見了許多東西。

但是那些東西並不怎麼適合當武器，三兩下就斷了裂了折了，就只能圖個樣子好看。

俞靈零歡歡喜喜地接過，然後發現，東方不敗送的東西，是一截並沒有長到夠當武器的白紗。

上面還有一大堆字。

俞靈零：「？？？」

「這是什麼？不是那種能用來當兵器的白綾嗎？」

「我有這樣說過嗎？」

「沒有。」俞靈零低著腦袋，看起了細密白紗上略顯得密密麻麻的字跡。

乍一看上去，銀白色的字跡和紗是一個顏色，細細看，才能看出除了白色綉成的暗線字體，底下還有一層極其不顯眼的紅字，大概是先把東西寫在布上，再進行用絲線加工這一步驟……

東方不敗失笑：「你摸了那麼久，就看出了這東西？」

俞靈零嚴肅搖搖頭：「我看出來這線叫什麼寒玉天蠶絲，這底下的紅字是用龍泉印泥寫的，咳咳！最重要的是！我看出來這些文字的內容是一門功法的殘篇！對不對？」

系統面板難得不卡嘛。

那麼大一行字：天魔策【殘篇·音】

紫色的哦！

真棒！

她踩著屋脊，交互踮著腳尖玩，臉上掛著笑，眼裏盛滿了「我說對了是不是快來誇我」的期待。

「之前六分半堂，你不是想要那雷純以音控人的法門？陰葵派棘手了些，前幾日來的邊不負卻在陰葵派內居高位。」

陰葵派女子為尊，邊不負是此任門主祝玉妍直系師弟，若不是當時用長生訣引誘在先，毒煙、俞靈零蠻打、滿地震天雷在後，這群人多難纏都說不定。

果不其然，俞靈零問起邊不負是誰。

東方不敗略矜持地解釋，將如何得來別人獨門功法的難處一筆帶過。

得知他是死在六分半堂震天雷爆炸中的其中一個，就失去了繼續問下去的興趣，拿著那白紗琢磨起來。

「以前在杭州也有過一些戰利品，但是沒有這麼高品質的秘籍，都很垃圾……所以，要怎麼練呢……」

她思考三秒，將白紗捏好，「啪」的一聲猛拍向自己腦門。

俞靈零看著東方不敗略詫異的眼神，放下手。

「無事發生，好吧，不是這——」

俞靈零突然覺得眼冒金星。

她伸手扶住腦袋，失敗，手徒勞在空中抓了抓，整個人向前倒去。

她正站在房屋的屋脊上，若是向下倒去，就是腦袋直直栽向地面……系統面板在空中閃爍了一下。

一直在裝死的系統還在宿主可能受傷的選項中遲疑，東方不敗已經伸手將俞靈零攙扶住了。

伸手探額頭，再把脈，全是正常。

東方不敗的臉色毫無變化，整個人卻比先前冷了點。

他想到了當初聽到的那道聲音。

她身上發生的種種異狀，會是那個東西操控？

俞靈零眩暈了一會，醒來發現自己靠在東方不敗的肩頭，更讓她驚訝的是，把功法秘籍拍向腦洞居然是有用的，她現在學會那個天魔音了！

「東方~~」

「東方~」

「東方！」

「東方你怎麼不理我？！」她裝怪搞怪，卻只看見東方不敗以一種面無表情的模樣看她。

「你這樣忒沒意思。」

「什麼算是有意思的事？」東方不敗笑了，笑意卻不達眼底。

「像現在這樣，體內有股微涼的氣息按照路線遊動，我整個身體都因為這氣息感覺很舒適，最後，它們從我的喉嚨稍微緩慢地積蓄，像這樣發出來——」

——「這樣就很好玩呀。」

她這樣用著天魔音，聲音中透露出來的情緒歡樂無比，差點讓東方不敗分心。

他回神。

他知道面前這人傻白甜的本性和偶爾完全漠視任何情況的無厘頭，卻依然在用一種漫不經心的態度套話。

「俞妹，我最近覺得一樣東西有趣，想要聽聽麽？」

「好啊，你說啊，是什麼？」俞靈零豎起耳朵。

「是一種毒，也是蠱。近段時間日月神教往外擴大，許多本來不是神教中的兄弟們也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加入，可他們的忠心實在是無法叫我信服，又懶得去一一收服……」

這就是說話的藝術。

聽聽，各種各樣的原因。

不就是把人原先獃著的幫派給暴力端了嘛，端完後，前一秒打生打死，下一秒就強製讓對方合幫。

這頂著綠名也得搞你一下才能瀉火啊。

俞靈零當初打遍江南一角，頂個妖女名頭，深有同感地點頭：「太多了，哪裏整的過來啊，就確定身邊一些是沒有敵意的就行了。」

「不過我那邊還好，幫派所在地是安全區，一般只有打別人進副本才到處是敵對的，東方你這邊主場，不應該這麼弱勢叭？」

「我讓他們服用三屍腦神丹，三個月給一次，他們自然就乖順聽話了。」

「三屍腦神丹？就是你剛剛說的毒？還是蠱。」

「表面是補藥，溫養筋脈，是本座收服人心之舉。」東方不敗從寬大的艷麗袖子裏取出一個小瓷瓶，「有人知道三個月必須服用一次，也只會以為它是毒。」

「是蠱！」

被直接透謎題答案的俞靈零說出答案後為自己的機智自豪，她半蹲下，湊近去盯東方不敗手中拿著的小瓶子，「你給我看這個，就是說這個就是你弄出來的三屍腦神丹？」

俞靈零離東方不敗這麼近，他眼神卻沒有一絲一毫分給她。

落點於虛空，滿身鬆弛實際上凝神細看周圍。

「自然是了，不然拿出來作甚？」

他看著俞靈零，一字一句說得極慢，口唇之間，似乎是在仔細品味剛剛被點評為拙劣的果酒，「愚笨之人，隻知是補藥，領到時喜不自勝，服用後，若是停了這三屍腦神丹，則是頭疼欲裂，求死之願勝過求生；聰慧之人，多疑而力弱，心中萬千不甘願，最多也隻敢臉上流露片刻難堪。」

「更有那慕強追利的樗櫟庸材，有點小聰明，猜著知道了是什麼，為表那輕飄飄的忠心，吞食三屍腦神丹後後將一身榮辱生死繫於他人，俞姑娘，你說，這種人，該如何評說？」

「嗯？評說？為什麼要評說他們？」

「順我者昌，逆我者亡，既然已經低頭俯首，你說的沒錯，倒也沒有評說的必要了，浪費時間。」

俞靈零：「……」

她迷茫了一下。

我好像只是納悶反問了一下，不是這個意思。

「看看是不是好用的工具人，不好用的話，你換一批試試，反正這裏的人都是這樣的。」

「這裏的人都是怎樣的？」

「就被設定好的NPC啊，有些設定的比較潦草，從一群這樣的人身邊過，都看不怎麼清楚五官面目，他們的身上也沒有什麼支線主線可以接，頂多戳戳看看是個什麼反應，我在在青樓那邊就養了一大群這樣的幫派NPC，金風細雨樓這邊也無聊一個個戳過。」

「芸芸眾生，苦海浮沉，光是活著就已經全力掙扎，像你我這樣，也是需要運氣和機會的……那工緻精巧些的呢？」

「那些就設定的比較智能，一般看衣服和顏值就能看的出來，和別人有很大區別，也有自己的人生線，有著屬於他自己的清晰目標，不過一般情況就是，他們在做這件事的時候會遇到一些障礙，需要求助別人才能達到目標……」

「這就是你時不時會去問別人要不要幫忙的緣由？」

「對啊，不用這個笨辦法，沒法接任務啊。」

俞靈零很自然從東方不敗手中接過，想打開小蓋子，看看這東西到底是什麼樣。

冷峻青年修長的指節一晃，小瓷瓶就轉了個地方。

「如果不讓你接任務，俞姑娘，你會怎麼做呢。」

就像現在，你想要打開看看三屍腦神丹，本座不允許。

俞靈零手頓在空中，盯著東方不敗看向她的眼神，整個人好似電流擊過。

背是綳著的，耳邊能聽到心臟跳動的「嘭嘭嘭」節奏，連剛剛話癆著的嘴，也口乾舌燥起來。

「我，我是來玩的，如果不讓我做任務升級，我會罵人，我還會投訴這個破遊戲。」

「玩什麼遊戲？」

「玩——」

俞靈零的思維順著東方不敗的話語去想，卻卡了詞，她想不起來這是個什麼遊戲，「不知道，不記得名字了，總之是個全息的古風武俠遊戲吧。」

俞靈零覺得很不舒服，身體緊繃的好難受，她從半蹲起身，腿卻一軟，意外卻不意外的跌入東方不敗的懷裏去了。

頂上傳來低聲詢問：「俞樓主眼中，東方不敗此人，是潦草還是精緻？」

「我們是玩家，當然是最好看的給我們選啦！」

「我覺得你的身體比好我好看。我第一次見你我就覺得你眼睛特別好看，光是想想就心砰砰跳的那種，和別人的都不一樣。」

俞靈零頂著脊背的酥麻，從東方不敗的懷中，用胳膊抱著他的脖頸，纏繞著向上直視他，以他大腿上為地面半跪著，「就像現在這樣，東方。」

她去摸他的眼睛。

眼皮上傳來一陣微涼，東方不敗的殺意逐漸被安撫，漸漸收斂。

兩三個眨眼，鬆弛之感就被懷中不解風情的女人破壞了，她竟然還記得勞什子三屍腦神丹，趁機搶了過去打開蓋子看，還倒出來嘗了嘗。

俞靈零舔舔嘴唇，有點懷疑。

這不就是麥芽糖的味道嗎？真是那又是毒又是蠱的三屍腦神丹？

她轉頭求證：「東方，這個……」

唇上落了一片雪花。

「是方才在街上買的麥芽糖。」

就知道你這狗脾氣不會管什麼死不死，會拿去吃了玩。

俞靈零整個人被攏入東方不敗懷中抱著，脊背和腿軟酥酥地，從不同於麥芽糖的甜滋滋味道裡，得到了身上青年的回復。

好像有哪裏不同了。

俞靈零懵懂著、半知不解著，把東方不敗的嘴唇咬出血停止親昵，用手臂將他推開。

冷峻青年停下動作，但俞靈零確認，她聽到了東方不敗一聲輕笑。

她臉盲。

所以她只能從頭髮絲，再到額頭、眉毛、眼睛、鼻子、嘴唇、喉結、脖頸、衣領，一路順下去。

俞靈零緊盯著東方不敗，「東方，我好像不想和你打架，但是我又好想和你打一場啊。」

暖房之內，紅鞋子三人見俞靈零跟著那紅線出去，許久都沒有回來，剛剛接受俞靈零成為新姐妹的她們不由得有些憂心忡忡。

於是其中一人說了一聲，跳出窗來找找人。

沒飛簷走壁幾步，她就見著了遠遠坐在別人屋簷上的新姐妹。

女尼頓時後退一步，念了聲「阿彌陀佛」，往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