魁倫聖眷正隆，朱珪也想到皇上將奏報給他看，必定另有深意。行軍打仗非己所慮的事，敷衍魁倫幾句，又對儀親王說了皇上口諭。

「朱師傅請坐！」永璿端正神色請朱珪入座，叫門口跟班，「朱師傅吃素，叫大夥房燒幾個素菜來，佈置碗筷。」幾個人趕忙進來收拾。魁倫親自把壺為永璿斟滿酒，三人坐下。

「今兒兩位太宰都在，正好把吏部的事說完。」又滿飲了一杯，永璿放下杯子說，「皇上命本王領吏部。原本本王身上差事眾多，宗人府宗令、領侍衛內大臣，正黃旗都統、管理武英殿、禦書處、樂部、雍和宮、中正殿，禦酒處……」他扒拉起指頭數著。

幾天前鹹福宮召對，皇上言語間露出要免去他總理吏部。「六部尚書各有職分，各率部屬，自古沒有總理之名。」嘉慶坐在草褥上，聲音像拉家常一樣溫暖，柔和。

「嗻！」他跪在下首，白蠟燭火苗亮的晃眼，側了臉，將腦袋又低下一些。

「一則總理易啟專權之漸；再者，你身上差事眾多，恐難兼顧。朕意你不必總理吏部。」嘉慶變了臉色，話裡透著生硬。

「嗻！」他又冒失地回了一句，悶聲悶氣。

嘉慶不再說話，大殿裏一陣沉悶。燭火在沉寂中變得活躍，忽明忽暗；「啪」，似乎爆響了燈花，永璿眼皮一跳，趕忙伏地謝恩。

「總理吏部原是權宜之計。現在朝廷大憝已除，臣無能，也料理不好部務，早想請旨辭去這個差事。如今皇上如臣所願，臣萬分感激！」說完又叩首。

他心有不甘，偷眼瞧皇上。嘉慶臉上像掛了一層冰，孝衣白亮，在他四周籠成一團光暈。

「你當然無能！」像鐵鎚落下砸到砧板上，嘉慶突然厲聲說道。

「乾隆三十五年和十一哥黑龍潭祈雨，你私自進城。二十八年你提升府裡太監首領，竟然請朝廷發給錢糧。皇阿瑪諭旨——永璿心志外馳，輕佻浪蕩，損公肥私！」他嘴角撇出不屑，哼了一聲。

永璿沒想到皇上翻臉比翻書還快，意識到禍不旋踵，眼前一黑，幾乎昏過去。他「噗通」撲倒在地上，連連碰頭認錯。

嘉慶轉臉看著火苗跳動，聲音平靜下來，卻冷得和寒冰一樣：「為何五十四年晉封皇子唯獨沒有你？但凡有自知之明，不想想皇阿瑪怎麼將你的郡王銜擱置了二十年？」

「臣不該貪戀祿位，實在該死！」永璿一邊剖肝瀝膽表明心跡，一邊後悔，羞愧，恐懼一起襲來。他涕淚交流，情願辭去一切差使做閑散親王，沐盛世之恩報不次之寵，以求皇上寬恕。

見永璿魂飛魄散，嘉慶心裏有些不忍；他本意只是解除永璿吏部職權，就此不再羞辱他，讓他起身擦淚擦鼻涕。

「剪除和珅、福長安你有微勞，功過相抵，恕你君前失禮的罪過。」沉默了一會兒，嘉慶又說：「朕的本意，你府裡綿志陪二阿哥上書房讀書，你身上再兼個差事——為朕管理禦酒處。你就如此毛躁輕佻……」

永璿這時才魂兮歸來，趕忙誠心誠意地碰頭謝恩。

回想起那天夜裏召見，永璿額頭仍有些發燙。他一手拍著額頭，接著說：「嗯！尤其今日朱師傅到任，本王恰是時候卸下吏部差事。皇上與本王議了幾條章程，先告訴你們知道。」

朱珪、魁倫起身垂手而立。和珅將吏部提拔用人成例改的面目全非，都要逐一矯正。諸事拋開尚書，用侍郎甚至郎中辦差，永璿首先吩咐即刻革除這一條。

「往後往來軍機處，不得越級報事！」他眉毛壓得很低，眼裏冒著火，斬釘截鐵地說道。

朱珪與在永思殿說的兩相印證，皇上似乎有意限制軍機處職權；和魁倫目光相接，各自會意，一起答道「嗻！」

「俊秀、附生捐納道府州縣即刻停止。」永璿接著說，「已經交納捐項的，仍準其擎簽銓選。吏部擎簽時加派都察院科道監督。」

……

一時交代完了，永璿笑著說：「本王還要去禦酒處看看，明兒會審再見吧！」朱珪、魁倫簇擁著他登上親王暖轎，浩浩蕩蕩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