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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堅傳》第四十一章 康帝駕崩 太子繼位
次日,庾冰在武昌收到回書,半信半疑,他問捎書人:「你進宮時,皇帝有沒有召見你?」

「沒有?」

「皇帝的身體狀況到底如何?」

「問宮人,都說不知。不過,後來小人通過守衛宮門的堂兄了解到,皇帝已有四五日不曾進食了。」

庾冰一下子癱坐在胡床上,這麼說,皇帝命不久矣,我可憐的外甥,老天爺這是開的什麼玩笑啊,他還那麼年輕!

「不行,我得去建康一趟。」

他召集群下,交待相關事宜。午後,正準備出發,家人報:「謝將軍求見。」

「請他進來。」

謝尚一身戎裝,意氣風發走了進來,向庾冰行軍禮,一面說:「拜見庾都督。」

「謝將軍請坐,上茶。」

謝尚坐下,喝口茶,說:「庾都督似乎正要出門,這是打算去哪裏?」

庾冰笑說:「我正想去軍營看看,最近士兵情緒不太穩定,北伐不順利,眼下又是農時,很多新徵發來的士兵鬧著要回家收水稻,擾亂軍心,我不放心,正想去看看,撫慰將士。」

「我今天來,也正為此事,當時為了響應北伐,歷陽也徵調了大批牛馬、壯丁,現在,北伐暫時難以成行,這些人情緒日益暴噪,我擔心再這樣下去,很可能引起士兵嘩變,到時很難收拾,所以請求都督,可否將這些臨時徵發的牛馬士兵,暫時放歸,待北伐出師時,再行徵發,這樣一來順應人心,不至出事,二來不傷農時,也可積聚些糧草,不知都督意下如何。」

「將軍所慮甚是,此事容我和三弟商量後定度。眼下,北伐何時出兵很難定下來,近聞皇帝龍體不適,此事著實讓人心憂。」

謝尚安慰庾冰說:「皇帝正值盛年,縱一時龍體微恙,不久定當痊癒,將軍別太擔心。」

兩人又說些軍中事務,看看已是黃昏時分,庾冰命家人擺酒設宴,款待謝尚。

謝尚一再相謝後,欣然接受。與此同時,他帶來的十多名軍士,正在武昌軍營中會親會友……

一時,酒宴已備,此時庾謝二人各有懷抱,哪有心情在酒上,特別是庾冰,憂思煩亂,怎麼也掩飾不來。謝尚見狀,淺飲幾杯,以一路勞頓,希望休息為由告退,庾冰也不苦留,命人帶謝將軍去休息。

第二天一早,謝尚辭別回曆陽。庾冰吃過早飯,命備馬,他剛出府門,就有侍從一路小跑,氣喘籲籲地遠遠喊道:「不好了,不好了。」

庾冰問什麼事不好了。

「今天一早,忽然有很多士兵聚眾鬧事,鬧著要回鄉收稻,營中長官彈壓不住,還請都督快去看看。」

庾冰一聽,二話不說,打馬就去了軍營。

練兵場上,數千名士兵分成十多個方陣靜靜站著,每個方陣前的地上都寫著幾個大字:「我們要回家收稻。」

庾冰騎在馬上,面對數千名泥塑木雕似的士兵,不由倒吸一口涼氣,這顯然是有人精心策劃,有備而來。

庾冰鼓足中氣,字正腔圓地喊話:「士兵們,你們的想法我很理解,眼看秋收在即,諸位牽掛父母妻兒,老弱無力收割莊稼,擔心一年辛苦白白壞在地裡,這個我非常理解,也和你們一樣掛心。但我們是什麼人,是軍人,軍人的首要職責,不是種莊稼,而是保家衛國,讓父母妻兒不受外敵侵犯。既然從軍,就應以王事為重,征戰天下,方顯英雄本色。我朝偏安已歷20餘年,北有後趙,西有成漢,都對我朝虎視眈眈,特別是後趙石虎,亡我大晉之心日盛,後趙鐵蹄幾次三番襲擾大晉,此時再不振作,立志北伐,待到敵人壯大,我大晉危矣。

洛陽傾覆,前車之鑒,我大晉男兒,焉能不驚醒,不時時鞭策自己。現在後趙內亂,正是伐趙大好時機,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北定中原,在此一舉,這才是真正保衛父老妻兒,一秋欠收,朝廷會設法賑濟,你們放心,朝廷不會讓你們在前方衝鋒陷陣,而讓你們的父母妻兒在家受凍受餓。請你們相信我庾冰。」

庾冰為官清正,禮賢下士,向來甚得眾心,他這一番入情入理的講話,士兵們逐漸鬆動。

一個士兵說:「都督之言,我等信服,我等願為都督前驅,出師北伐,可眼下,北伐耽延日久,我等願立軍令狀,只要都督同意我們先行回家收莊稼,待北伐出師,我等剋期歸隊,絕不相負。」

士兵們都大喊:「剋期歸隊,絕不相負;剋期歸隊,絕不相負。」

庾冰見此事一時談不下來,他提出士兵們派幾名代表到營中跟他細談,其他人先解散。

士兵們接受了這個建議,但表示,如果所求不豫,他們將再次集結抗議。

庾冰跟士兵代表商談了一下午,結果誰也說服不了誰,雙方各自據理以爭,庾冰的想法是,國有國法,軍有軍紀,豈能誰想回就回,這不亂了套了。

這些臨時徵發的士兵們本是農人,心裏自是以秋禾為重,說是北伐,又不見動靜,別北伐不成,反而耽擱了莊稼。庾冰又無法給出一個確切出征的日子,他怎麼給,北伐能不能進行下去,和皇帝龍體,和由誰繼任有莫大關係,若是自己擁立的會稽王繼位,北伐尚有可圖,若是何充擁立的小太子繼位,北伐又成泡影,眼下,你讓他怎麼說?

這邊雙方相持不下,那一邊,康帝正和死神做最後的抗爭,死神正從他身上拿走最後一分元氣,他看看身邊的皇后、幼子,似有悲戚之意,但已說不出話來。褚蒜子哭得死去活來,少年夫妻,恩愛情濃,眼看陰陽兩隔,永世不能再見,她五內如焚,眼睜睜看著他緩緩閉上眼睛,停止呼吸,她哭昏了過去。

她醒來時,何充和蔡謨在殿外求見,此時已是深夜,但值此特殊時刻,誰也顧不上白天黑夜,男女大妨,兩人隔簾相見,禇蒜子淚流滿面,哽咽難言,何充也很傷感,他說:「皇后,此時不是哭的時候,正該早定大事,以免節外生枝。」

褚蒜子硬壓著心中酸痛,說道:「此事但憑二位大人作主,忽然遭此大難,隻覺五內如焚,昏昏默默,恨不能以身相隨,焉能料理他事,只求大人以江山社稷為念,秉公理事,莫負先帝相托。」

何充道:「皇后既以心腹相托,微臣敢不盡心國事,夜深了,微臣告退,請皇后節哀。」

褚蒜子含淚點頭,蔡謨、何充再拜,退下。

這一夜,建康無眠,何充連夜召集官員,謀劃佈局。

庾冰這邊,也是焦頭爛額,心急如焚,不知皇帝龍體如何。偏偏在這節骨眼上,士兵聚眾鬧事,他正給弟弟寫信,商量如何處置。

這邊還沒商量出個結果,建康傳來消息,康帝駕崩,何充拿出皇帝遺詔,擁立太子司馬聃繼位,是為穆帝,年號永和,皇后褚蒜子為皇太后,臨朝攝政。

庾冰聽此消息,隻覺兩眼發直,舌頭髮硬,半天說不出話來。

這時,詔書到,宣庾冰入朝輔政。

庾冰忽然明白,這是何充和謝尚聯手,擺了自己一刀。

庾冰一病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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