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段燃的說法，之前的受害者都已經做過驅魔儀式、排除掉了汙染。但看商秋秋的情況，並不是最主要的問題——如果汙染只是靈魂這個池塘中入侵的水藻，那現在就是一部分水被直接替換。儘管那團粉色的泡沫並沒有汙染商秋秋、而是代替商秋秋缺損的靈魂繼續工作，但那位邪神眷者的目的顯然沒有這麼單純。

聞離曉將目光凝聚在那團粉色泡沫上。

似乎感受到聞離曉位格的壓製，那團泡沫顫抖了一下，露出了相連的絲。

並非指向什麼人，而是指向了商秋秋的手機。

這種手段聞離曉倒是挺熟悉，他藉助雕像出手，也是為了避免本尊被輕鬆定位到。

如果把那團粉絲泡沫拿出來，聞離曉倒是可以藉助它定位到那位邪神本尊，但這樣一來，商秋秋的靈魂恐怕要受到難以逆轉的損傷，下場不是瘋掉就是變傻子。

想到自己附身到這個人類身上之後夏周對自己的關照，聞離曉輕輕吐了口氣。

作為神靈，他最討厭的就是虧欠別人。

而且商秋秋既然向他獻祭了祭品，他總不能不給回應。

聞離曉剝開糖紙，將那顆葡萄味的硬糖放進嘴裡，眯了眯眼睛。

……

「秋秋最近幾天認識了什麼人？」夏周摘下頭盔，跟小吃店老闆娘點了餐，有些困惑地問，「出什麼事了？」

聞離曉拿出早就編好的理由：「我有個朋友看中了商秋秋新認識的人，想請她牽個線，說最近幾天有看到她們在一起。」

夏周眼神有些欣慰又有些複雜：「你說的這個朋友……好好好，不是你不是你——秋秋這幾天認識的女孩……」

他撓了撓頭，「我倆工作的時候也不在一起，這哪兒知道？」

「那她有沒有提到、或者你注意到什麼線索？」聞離曉循循善誘。

夏周一邊咬著肉夾饃一邊搖頭：「最近不是宣傳說有嚴重的流感、建議大家盡量不出門嗎，我們就一起去看了場電影，你不在家，她就來家裡住了幾天，除了看直播就是打遊戲。」

聞離曉聽到一個有些熟悉的辭彙：「看直播？」

「她好像在追一個美妝博主的直播看。」夏周喝了口豆漿，有些不滿地抱怨，「看到深夜還不睡，也不知道有什麼好看的。」

聞離曉想起商秋秋的手機：「你還記得那個美妝博主叫什麼嗎？」

夏周翻了翻手機：「秋秋用我的手機看過，我看看記錄……哦，叫『葡萄田與青藤架』。」

聞離曉順勢看了一眼。

「葡萄田與青藤架」現在沒開直播，封面是葡萄架下頭髮飛揚的背影，簡介寫著一行字：

「不跟從美的潮流，隻改變美的認知。」

聞離曉又問了幾個問題，在夏周越來越古怪的表情中閉上了嘴巴。

等夏周吃完飯繼續去送餐，聞離曉才找了個角落，捏碎了段燃給他的胸針。

一個半透明的光罩從胸針中投射而出，淺淺地籠罩在聞離曉身上。

聞離曉大概感應了一下，這個光罩的防護力度能夠把大多數低級的邪神眷族完美擋住，高級的眷族、眷者也能抵擋一陣子。

是個好東西。聞離曉讚許地點點頭，隨後左手小指變成觸手，像戳豆腐一樣刺入光罩，將裡面的神秘吸收得乾乾淨淨。

五分鐘後，路口拐過來一個騎著自行車的男人。

段燃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看看像沒事人一樣的聞離曉，又看看聞離曉手中破碎的胸針，似乎明白了什麼：「你自己打碎的？」

聞離曉狀若無辜：「我要聯繫你。小說裡不都是這麼說的嗎？」

「也許你有個東西叫做手機，上次我應該讓你存過號碼。」段燃吸了口氣，「你知不知道我在洗澡，內褲都沒來得及穿就出來了？」

聞離曉注意到段燃的頭髮確實濕漉漉的，被水浸潤之後部分頭髮的酒紅色模糊在黑髮中，讓他看起來正常了不少。

「不好意思，手機沒電了。」

「所以有什麼消息嗎？」段燃把自行車靠在牆上，捏了捏額頭上沾著的濕發，沒好氣的問。

聞離曉道：「我有一個朋友好像也是受害者，她最近幾天一直在看美妝主播。」

不用聞離曉多解釋，段燃就聽懂了：「你懷疑是網路犯罪？」

聞離曉點點頭。

擱著網路去找一個主播，那就不是現在的聞離曉能做到的了。網路對於聞離曉而言只是一個在原主記憶中的名詞，現在手機他還用得沒那麼順溜，打字都是一指禪。

就如同聞離曉絕不會承認他不給段燃打電話的原因是還沒找到電話簿在哪裡。

有唐宋網路視頻被騙的先例，段燃思考了兩秒鐘，讓聞離曉帶他去看一眼疑似受害人。

隔著奶茶店，段燃只看了一眼，就確定地道：「確實是受害者。」

「這麼快就確定了？」

「她這裡有那個邪神眷者的味道。」段燃點了點腦袋，之前有些懶散的眼神變得凝重了一些，「而且居然看不到那個眷者的絲……咦？」

段燃皺了皺眉，「一根新的絲？深淵之神？」

注意到段燃看過來的目光，聞離曉表情不變，暗地裡微微點頭。

段燃果然能夠辨別絲是對應到誰身上的，幸好他提前把獻祭建立的絲轉移到了唐宋使用過的那尊雕像上。

不過這樣一來……這口黑鍋不會又落到他頭上來吧？

一想到因為唐宋自己已經背了個吞噬信徒的惡名，聞離曉不由得臉色又難看了一點。

果然，段燃摸了摸下巴：「這位邪神的業務還挺廣泛，不光能治便秘，連美妝行業也有涉及？」

聞離曉：「……」

「上次自編自導引誘唐宋沒成功，這次乾脆直接讓眷者吃信徒，這種亂吃東西的邪神遲早有一天會因為精神衝突而瘋掉。」

聞離曉忍了忍，還是替自己辯駁了一聲：「不能武斷地把這件事歸到深淵之神頭上吧。」

說完這話，看到段燃似笑非笑的眼神，聞離曉才意識到段燃是故意說了惹自己開口。

段燃挑了挑眉：「我覺得你有點矛盾。明明自稱唯物主義，見不到邪神的存在就不相信我們的話，但又對這個深淵之神如此維護——如果不是你確確實實是個人類，我都要懷疑你是深淵之神本尊了。」

聽到這句話，聞離曉第一反應是段燃識破了自己的身份，表面上雖然不動聲色，但左手小指已經微微屈起，隨時準備迎接段燃的攻擊。

段燃之後卻隻「哈哈」了一聲：「當然，我開個玩笑……你要是真的邪神，從你看到我的一瞬間就該嚇得屁滾尿流了。」

聞離曉挑了挑眉：「為什麼？」

段燃壓低了聲音：「我的天賦的名字就叫『弒神者』，這名字聽起來就厲害吧？你要是願意加入我們，可以破例學習我的天賦哦？」

聞離曉從記憶中扒拉出一個合適的詞形容現在的段燃：「太中二了。」

段燃聳了聳肩膀，用很沉痛的語氣道：「你不知道我這個承諾有多少人想要，錯過了以後可就沒了。」

聞離曉懶得理他，問：「接下來怎麼辦？」

「我去調查這個美妝博主。」段燃給不知道誰發了條消息，「你繼續送外賣吧——對了，千萬不要看這個博主，也提醒你身邊的人不要看。」

……

但是很顯然，聞離曉並不會乖乖聽話。

難得有個邪神眷者的消息，指不定順藤摸瓜能找到背後的邪神，聞離曉哪能輕易錯過？

他快速送完手裡的幾個單子，然後折返回家，拿出手機，耐心地尋找那個美妝博主的專欄。

手機用不利索，聞離曉花了半個小時才把那個直播平台下載下來，還下了好幾個綁定的廣告軟體，只能回頭請教夏周處理了。

等聞離曉註冊好帳號點開直播間，「葡萄田與青藤架」已經開始直播了。

「葡萄田與青藤架」是個非常漂亮的女人，眼眸又大又明亮，眼角上挑，眼尾一點淚痣，顯得她風情萬種。

哪怕聞離曉不是人類，也不得不承認這個主播容貌在人類世界中屬於相當好看的那一類。

只是她的髮型有些奇葩，左右一半編成了小辮子，另一半燙卷披散下來，單獨看某一半都顯得很漂亮，放在一個腦袋上就顯得很離譜。

「葡萄田與青藤架」的直播間在線人數足足有五位數，彈幕中不乏新觀眾表示對主播髮型的不理解。

主播嫣然一笑：「給新來的姐妹兄弟們強調一下me的風格，就寫在me的專欄介紹裡——不跟從美的潮流，隻改變美的認知。美本身就是人來定義的，那為什麼me不能定義？米娜桑maybe會覺得me今天的髮型割裂感比較重，建議米娜桑看完今天的美妝教程再對比看看喲。」

接下來就是聞離曉聽不懂的化妝品和化妝手法介紹。不過聞離曉的重點也不在視頻內容上。

一開始這個直播間並沒有任何神秘的痕跡，但隨著主播一點點講解、化妝的動作，聞離曉嗅到了儀式的氣息。

「葡萄田與青藤架」喜歡混好幾種語言，偶爾還會說一些難懂的口癖；化妝過程中動作比較誇張，時不時還會像跳舞一樣舞動手臂。

直播間不少粉絲瘋狂誇獎姐姐一定有舞蹈基礎，希望哪天開個舞蹈教程。

聞離曉輕輕冷笑了一聲。

密契儀式中通過禱詞、祭舞來替代法陣，完成的難度更高，但效果更好也更隱秘。

換句話說，這位漂亮的美妝博主就是一個祭祀，而直播間的所有觀眾通過手機與她聯繫在一起，成為她向某位邪神獻祭的祭品。

得搶在段燃找過去之前先找到她。

聞離曉凝視著視頻裡的「葡萄田與青藤架」，開啟了神靈視角。

在深淵之神的位格窺探下，這位年輕漂亮、風情萬種的女主播，宛如一塊由無數碎玻璃拚湊而成的扭曲藝術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