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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邪神轉行送外賣》第23章 邪神的新設定
聞離曉歪了歪頭:「這是你合作的誠意?」

段燃揚了揚眉,真的將手指從聞離曉太陽穴位置拿下來,戳了戳脖子上的觸手:「不好意思,本能反應。」

聞離曉同樣撤回了觸手,又看了眼段燃的眼眸:「你的眼睛怎麼了?」

段燃就近找了面牆壁靠著,隨意地道:「中毒了看不清。」

聞離曉伸手在段燃面前揮了揮。

段燃似笑非笑地道:「我是看不清,不是看不見。」

聞離曉面無表情地收回了手。

看不清也好,他現在用的就是原裝的臉,剛好不會暴露身份。

「既然可以合作了……要不要先介紹一下?」段燃頭歪向了飛天意麵神和年輕男人的方向,「這兩個是你的眷者?」

「不是。」聞離曉一指那蠟黃臉青年,「救的人。」

又一指飛天意麵神,「俘虜。」

飛天意麵神差點跳起來:「我什麼時候成俘虜了?」

聞離曉挑挑眉。

「我、我是主動投誠的!」

段燃「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好吧,那我們是不是可以交換一下情報?」

聞離曉沒有意見,簡單描述了一下從老楊、飛天意麵神、還有自己觀察得到的情報。

段燃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祂就是『速鳥』背後那個邪神啊……這還真是完全沒有出乎意料。」

聞離曉皺了皺眉。

段燃抬起頭,深深地嘆了口氣,才道:「你從外面看到的這棟別墅是前任燕城市長的許還鄉的家。許還鄉任市長之前作為政府專員和除魔協會對接了幾十年,在除魔協會總部很有幾分人脈。他退休之後基本不問政事,一直在頤養天年,隻替美神和除魔協會溝通搭建了橋樑。」

他停頓了一下,把許還鄉的老來子許聽風迷戀上了美神信徒的事情說完,最後道,「我們本以為美神為了能安穩吸收信仰,不會在許家搞什麼事情,除了定期檢查之外沒怎麼打擾許家,沒想到許家竟然已經被改造成了邪神的神國。」

聞離曉輕哼了一聲:「這個神國存在至少有三十年以上,可不是臨時改造的結果。」

段燃沉默了片刻,自嘲地笑了一聲:「那是我們被騙了。」

飛天意麵神撓了撓頭,沒聽明白:「不是,這個前任市長跟那位有什麼關係,是那位的信徒嗎?在信徒這裏設置神國?」

聞離曉淡淡地道:「神靈的神國是堡壘,也是弱點,一旦確定就無法改變,就算是最忠誠的眷者、最嫡親的眷族也不能百分百放心。」

「呃,你、不,您的意思是,那個前任市長就是神國的主人?」

「就算以前不是,現在也是了。」

這種級別的邪神自然有一萬種辦法把信徒同化。

聞離曉問段燃:「你是怎麼進來的?」

段燃兩隻手撐在腦後,故意嘆了口氣:「我在許家外面看到了你那位信徒的電動車,想著說不定能來一場偶遇,就到許家拜訪一下,結果被騙喝了加料的茶水,慌不擇路四處跑一跑,不知怎地就到這裏來了。」

聞離曉壓根不信。

段燃躲在美神舊址這裏顯然也是借用神國裡給「客人」開闢私人空間的機制躲避追兵。說起來段燃比他後進入神國,不但沒有真實視野反而眼睛看不清,這都能精準地找到安全位置,能力確實不錯。

至於段燃如何模擬的美神位格……聞離曉目光在段燃的胸前頓了頓,很快轉開視線:「先說好,我不會對那位手下留情。」

段燃抱起胳膊:「我覺得得先指望對方能手下留情。」

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的能力只有看清楚才能出手,否則頂多損傷一下神國的基礎,無法精準傷到祂的神核。現在祂必然躲在神國的某處,讓手下雜兵來消耗我的力量。」

「沒用。」聞離曉輕哼一聲,「還得看我。」

段燃配合地鼓鼓掌:「那就看您了,深淵之神大人。」

聞離曉沒理會他過於誇張的吹捧:「如果我是神國主人,現在必然會封鎖所有樓層之間的通道。」

而他們身處不熟悉的神明的神國,很難從內部進行突破。

段燃摸了摸下巴:「你幫我界定方向,我可以嘗試打破屏障。不過從這一層出發,還得小心其他的邪神。」

他頭向飛天意麵神的方向側了側,「有資格成為神國的客人而不是僕人的邪神可不是那麼好解決的。」

飛天意麵神又被cue,委屈巴巴地嚼著意麵。

聞離曉聽說隔壁就有各種各樣美味的點心,頓時有些心動:「知道他們是什麼邪神嗎?」

眼前就有個看起來很好吃的段燃,但是又不能吃。

段燃笑出聲:「你覺得我會知道嗎?」

聞離曉頓時有些失望。他看看弱雞飛天意麵神,又看看說帶路實際一直沉默不語的蠟黃臉青年,再看看眼睛等於瞎了的段燃……

算了,還是保守前進吧。

聞離曉道:「那現在問題就是怎麼找到神國的主人。」

他的目光投向了飛天意麵神。

飛天意麵神苦了一下臉:「這種事我哪會知道……我只知道那位手下的邪神們居住的樓層。」

「或許他們有可能知道。」聞離曉道,「總之先試試看。」

……

從美神的房間出來時,外面的走廊已經安靜了下來。

聞離曉特意去看了眼上來的樓梯,果然發現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看來對方是想給他們來個甕中捉鱉。而其他套房的房門依然緊閉,裏面的「客人」們毫無動靜,讓聞離曉甚至懷疑這些套房都是空的。

對此飛天意麵神表示:「門口的牌子是紅的,就說明裏面有客人。」

而除了已經隕落的美神,所有套房的門牌都是紅色的。

聞離曉想到了什麼,問道:「他們都是高等邪神同盟的人?」

飛天意麵神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段燃冷不防開口:「都是。」

飛天意麵神不服氣:「你怎麼知道?」

段燃勾了勾唇角:「我檢查過美神套房的法陣機制,需要特殊的氣息認證才能開闢獨立空間。所以就算這些客人原本不是高等邪神同盟的人,住進來之後也一定會是。」

聞離曉眯了眯眼睛:「特殊的氣息認證是什麼?」

段燃倒是很大方,從口袋裏掏出一塊石頭拋了拋:「就是這個。」

聞離曉認得這個。

這是美神死在段燃的「弒神者」下唯一掉落的東西,被段燃叫做什麼「十環石板」的碎片,而聞離曉無比確定這東西曾經是他的一部分。

飛天意麵神看著那塊石頭,眼神都直了,呆愣愣地道:「這東西看起來好好吃,能給我舔一下嗎……哎喲!」

一條觸手給他後腦杓來了一下。

滿肚子不爽的聞離曉不善地道:「你也配吃這個?」

飛天意麵神捂著臉,「嗚嗚」哭了起來。

那蠟黃臉的年輕人忽然聲音沙啞地開了口:「許還鄉也有這個。」

段燃揚了揚眉,焦點渙散的瞳孔對向了那個方向。

「比這塊大,跟巴掌差不多。」年輕人低聲道,「就放在他臥室的床頭,從不讓人碰。」

段燃皺皺眉,神情嚴肅了一些:「這麼大塊的十環石板,祂居然沒有自己吞掉?」

年輕人搖搖頭:「沒有。」

飛天意麵神的好奇心很快壓過了委屈,吸了吸鼻子又問:「這個十環石板是什麼啊到底?」

問得好。

聞離曉在心裏給飛天意麵神點了個贊,並對自己剛才抽他用力過猛稍稍反省了0.1秒鐘。

段燃雖然看不清,依然感受到聞離曉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想知道」的慾望,被逗得有點想笑,沉吟片刻:「可以稍微透露一下,十環石板是一百多年前聯合國成立的組織進行秘密實驗的產物,藉助十環石板,幾乎可以不依靠信仰迅速提升邪神的力量和位格。」

信仰雖然能夠提升邪神的力量,但留下信仰也就留下了痕跡,除魔協會、敵對邪神能夠藉助信仰找到對應的邪神,權柄也很容易暴露。

邪神雖然渴望信仰,也被信仰拘束。

飛天意麵神這種根本沒什麼信仰的傢夥就是失去信仰的例子,只會淪為強大邪神的奴隸。

聞離曉忍住了髒話。

這個「不藉助信仰的提升」……就是在竊取他的力量而已!

他硬邦邦地甩出一句話:「你們沒有考慮過為什麼嗎?」

段燃笑眯眯地道:「這和現狀沒什麼關係吧,我們不該找向上的樓梯嗎?」

他們一邊低聲聊天、一邊小心謹慎地前進,飛天意麵神很快停下,指了指牆壁:「我印象裡這裏就是往僕人區走的路。」

段燃走到牆壁前面,稍微敲了敲,認真感應了一會:「試試看。來幫我校準。」

聞離曉按照段燃的要求,分出兩條觸手,一條纏在段燃的手腕上替他擺著位置,另一條則從他的脖子蜿蜒上去,探進了耳朵。

按照段燃的說法,他的能力不是普通意義上的「看到」,更類似於「解析」,找到神秘的裂縫,發動能力,就能讓那部分神秘徹底湮滅,哪怕那是一位神靈。

聞離曉反正沒看到什麼裂縫,只能耐心地用觸手和段燃手指綁定,將觸感轉化為信息從段燃耳朵裡傳遞進去。

脖子和手臂都纏著觸手的段燃站在原地好一會都沒有動。

聞離曉以為他能力出了問題:「不能用?」

段燃眨眨眼:「哦不是,我只是在品味。」聞離曉沒懂:「品味什麼?」

段燃深沉地道:「小孩子不懂比較好。嗯,這裏可以打破。」

「……那就快點動手。」

「先別急,我有個有趣的點子。」段燃轉頭看向聞離曉,「你的觸手能脫離你單獨行動嗎?不用太久,幾分鐘就好。」

……

走廊恢復了寂靜,掛著紅色牌子的套房門依舊冰冷沉默,彷彿一切騷亂都和裏面的客人無關。

兩個漂亮的女僕提著水桶和拖把清理著走廊。她們面容姣好,表情機械,長著四五隻蜘蛛一樣的肢體,麻利地操縱著工具。

其中一個女僕忽然指了指一間門的門口:「那是什麼?」

另一個女僕望過去,看到門上貼著一塊漆黑的觸手:「烤魷魚?」

「煎魷魚神太不講衛生了,怎麼能隨便在客人門上貼肢體。」女僕皺眉道,「回頭要向大人告狀。」

另一個女僕不確定地道:「那個觸手好像變大了?」

確實如此,門上的那條觸手在兩個女僕說話間不斷膨脹,等到足有足球大小時忽然整個爆開!

在兩個女僕驚恐的目光中,隔絕神國與客人私人領域的紅牌門像被看不見的東西腐蝕,裏面的神秘像被戳破的裝滿水的氣球一樣狂湧而出!

女僕來不及躲開,就被神秘徹底吞噬,剎那間軀體變成了一串串亂七八糟的信息符號,融入了神秘之中。

幾乎在同時,其他套房的門相繼炸開,不同權能的邪神權柄在這片小小的樓層中衝撞了起來。

套房中的存在接連發出了憤怒的咆哮。這些蘊含著邪神權能的咆哮聲毫不留情地將聞訊趕來的僕人們轉化為怪物,大肆破壞起來。

……

飛天意麵神吞了吞口水:「感覺下面好像鬧得很厲害。」

他在這裏都能感受到下面的震顫。

聞離曉的臉色並不是很好看——他留下的觸手肢體代表了他一部分神秘,正常情況下收得回來,但在剛才那種邪神權柄碰撞中肯定沒戲。

從觸手最後反饋的信息來看,那幾個邪神的味道都不錯……

段燃似乎注意到了聞離曉周圍的低氣壓,笑眯眯地安慰他:「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一點神秘換他們大鬧,吸引許還鄉的注意,我們賺了。」

聞離曉「呵」了一聲:「虧的不是你,當然你賺了。」

「這麼說倒也沒錯。」段燃做出沉思的姿態,「要不我補償你一下?」

「怎麼補償?」

段燃晃了晃手裏那塊珍貴的石頭:「這個怎麼樣?」

聞離曉一個「好」字差點脫口而出,但理智讓他控制住了自己:「你會這麼大方?」

「確實有些不對等。這樣,你把那個信徒讓給我,我把這個石頭給你,如何?」

別說,這下聞離曉真的有些心動。

這可是他的神核,有了這個神核,他恢復力量的效率能快不少。代價不過是加入除魔協會……加入之後找個理由退出不就行了?

就在聞離曉心中天平即將倒向段燃時,飛天意麵神小聲感慨了一句:「那位當初要我加入祂的神國時,也是這麼說的。」

聞離曉看看現在的飛天意麵神的狀態,熱血冷卻了下來。

「那只能先欠著了。」

段燃對著飛天意麵神「嘖」了一聲。

飛天意麵神打了個哆嗦。

雖然他還沒見過這位出手,但一看到對方就覺得所剩無幾的位格在瘋狂預警,要他離對方遠遠的。

聞離曉收回觸手,背後的牆壁宛如某種動物的腔體,迅速蠕動著生長補上了被破開的大洞。

「有客人區的騷動吸引注意,我們大概可以安全一會。」聞離曉看向飛天意麵神,「僕人區有多少邪神,都是什麼水平?」

「燒烤神、披薩神、奶茶神……之類的都在這裏。」飛天意麵神數了一圈,最後倒了倒苦水,「現在的年輕人點外賣都喜歡這麼不健康的食物嗎?意麵就這麼不招待見?」

「意麵也沒多健康。」

「我是素食派的意麵!」

聞離曉敷衍了兩句,回想了一下記憶裡取過這幾類外賣的口味,有些躍躍欲試:「那我們快點。」

……

接下來的半個小時,聞離曉讓飛天意麵神和段燃領悟到了什麼叫「邪神殺手」。

無論出現的是哪位邪神,聞離曉都是先放出位格震懾、隨後觸手快速襲擊神核,對方幾乎沒有任何反抗餘地,就會被掏出核心徹底隕落。

在僕人區的邪神比在倉庫區的稍微強一點,但也強得相當有限。神靈對普通人最強的就是權能和位格,在被更高級的神靈壓製的情況下,宛如砧板上的臘肉。

聞離曉從最後一間僕人房走出來,滿意地摸了摸肚子:「奶茶的味道不錯。」

段燃靠在牆上,面向著聞離曉的方向,一邊隨意地拋著石頭,一邊提醒:「不同權柄的邪神吃多了小心瘋掉。」

「我不會瘋。」身為深淵之神,聞離曉對這一點倒是很有信心。

「容我提醒你一下,你還記得我們要問怎麼找神國主人嗎?」

聞離曉「哼」了一聲:「當然記得。」

觸手從房內卷出一個奄奄一息的人,「這是這裏地位最高的人,我沒吃他。」

令人意外的是,這竟然不是一個邪神,而是一個人類。

這個人看起來約莫四十齣頭,穿著一身考究幹練的西裝,頭髮梳得一絲不苟。不知道房間裡發生過什麼,他滿臉驚恐卻絲毫不敢反抗,任憑聞離曉把他拖到了路上。

聞離曉懶得遮掩,直接模擬了美神的權能:「許還鄉在哪裏?」

沒想到中年人臉上剛浮現出被權能影響的癡迷,就有另一層暗藍色的光從他眉心蕩漾而出,破掉了美神的氣息,讓他恢復了驚恐但緊閉嘴巴的狀態。

聞離曉皺了皺眉:「祂對這個眷者還挺上心。」

「既然要管理其他邪神,當然得給點防護措施。」段燃遺憾地道,「可惜沒有刑罰和痛苦相關的邪神,不然可以嘗試一下物理拷問。」

那中年人轉頭看到了段燃,臉色一變:「段、段會長?」

段燃抬起手掏了掏耳朵:「哦?你認識我?」

中年人咬了咬牙:「我是許老先生的管家。段會長忘記是誰在所有人都覺得該放棄的時候堅持要求繼續給您治療的嗎?」

段燃點點頭:「是許老。我一直記得許老的恩情。」

中年人的聲音放大了些:「您現在帶人闖進許老先生的家,就是這樣報答他的嗎?」

「正因如此,我才要親自問問他。」段燃沒有焦點的眼眸清晰地落在中年人身上,不疾不徐地道,「為什麼違背自己當初的承諾和立場,將人類賣給邪神?」

「許老先生自然有他的道理。」中年人堅定地昂起頭,眼眸中滿是狂熱,「你們就是殺了我,我也不會說出任何消息!」

聞離曉淡淡地點評:「狂信徒,沒救了。」

他的觸手伸了出來。

段燃沉默了一下,忽然伸出手,攔在了聞離曉的觸手前面。

聞離曉看著他:「心軟了?」

段燃搖搖頭,對聞離曉道:「不要吃人。」

似乎怕聞離曉誤會,段燃繼續強調道,「對於邪神來說,吸食人類的靈魂就像吸毒,一旦嘗過之後就再也難以抑製自己。」

就如同那幾個燒烤神之類,他們的權能和信仰其實不需要吃人,但在這個神國中吃過一次人,就無法控制自己的慾望。而控制不住慾望就是邪神墮落、瘋狂的開始。

聞離曉表情微緩:「我從不吃人。」

他的觸手繼續伸出去,打在中年人的額頭上。

原本保護著中年人的藍光瞬間被聞離曉吸收得乾乾淨淨。

眷者的靈魂已經與神靈的恩賜牢牢綁定,當這些恩賜被抽走之後,中年人無法控制地徹底虛弱了下去。被改造成狂信徒之後,這個中年人幾乎等同於邪神的傀儡,就算邪神死去他也無法得到拯救了。

聞離曉抹了抹嘴巴:「蚊子腿小也是肉。」

飛天意麵神好奇地問:「好吃嗎?」

「一般。」聞離曉和之前吃過的美神、海神對比,給出自己的評價,「味道有點雜。」

段燃站在趴倒在地掙扎不起的中年人面前,可惜地搖搖頭:「接下來往哪走?」

飛天意麵神小聲道:「這我就不知道了。」

那個蠟黃臉的年輕人之前一直低著頭保持沉默,現在忽然開口:「我知道往哪走。」

聽到他的聲音,癱軟在地的狂信徒忽然眼一睜,震驚地看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

之前年輕人剛好被飛天意麵神擋住,現在露出身形後,那張枯瘦的臉落入了中年人的眼簾。他顫抖著聲音叫道:「小先生?」

年輕人抬頭看了他一眼,眼角微微泄出一絲憐憫,旋即變得冷漠:「你認錯人了。」

「不、不可能,我從小抱您——」

他的話還沒說完,眼睛一翻,已經徹底暈了過去。

段燃收回腳,側了側頭:「不好意思,腳歪了。」

年輕人沉默片刻,沙啞著聲音道:「抱歉,段哥,我不是有意隱瞞,只是一直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口。」

「這都好說。」段燃抱著胳膊,凝視著眼前模糊的人影,再度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我隻想知道,身為許還鄉最寵溺的獨子的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食材倉庫裡?」

……

許聽風焦急地在門口徘徊了好一會,才看到臥室門微微打開。

他迫不及待地走進去:「爸,客人們都鬧起來了,怎麼辦?」

頭髮花白的老人靠在躺椅上,戴著厚厚的老花鏡,旁邊是老式的煙鬥,全神貫注地看著手裏的報紙。

如果忽略掉他後腦杓生長出的深藍長發如同榕樹樹根一般向下垂落、扎入地板,任誰都會覺得這只是一位平常的老人。

聽到許聽風的話,許還鄉略有些不滿地抬起頭:「穩重。」

許聽風冷靜了一下:「抱歉,爸。客人區的紅門都被破開,幾位客人權柄衝突大打出手,我沒法插進去阻止。」

「我已經知曉了。」許還鄉摘下老花鏡,慢慢地道,「我隔離了那幾位客人,你帶些上等食材去賠罪。」

許聽風點點頭,又道:「這件事肯定是段燃動的手腳!爸,最好快點幹掉他!」

「段燃吃下了『瞑目』,『弒神者』的能力發揮不出來,終究只能小打小鬧,等他力量耗盡就是了。」許還鄉伸出蒼老的手指,輕輕勾了一下一律暗藍的頭髮,「你該考慮的還是我一開始的問題——段燃為什麼會突然到來。」

許聽風愣了一下:「是我們哪裏走漏了風聲嗎?美神?」

「美神……」老人沉吟片刻,搖搖頭,「美神不會背叛高等邪神同盟。按照信息給的情報,美神隕落的同時,有很多人一同陷入了昏迷,但很快都蘇醒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意味著美神吃掉的那些靈魂碎片都還回去了?」許聽風順著猜了下去,「段燃做的?」

「『弒神者』只能滅殺,可做不到這麼精細的手法。除魔協會現在殘存的邪神也做不到。」許還鄉輕哼了一聲,「段燃多了個幫手……只是不知道是新培養的邪神還是蘇醒者。」

看著許聽風若有所思的樣子,許還鄉繼續道,「段燃大大方方敲門進門,那你覺得他的那個幫手會怎麼辦?」

許聽風臉色微變:「爸是說……他的幫手已經悄悄混進來了?我立刻去排查!」

「客人那邊既然出了事,段燃肯定就在附近樓層。美神隕落之後,祂的十環石板落入段燃手裏,恐怕這次也被他帶著。就算段燃不是邪神,也能用十環石板偽裝成神靈混過神國的監視。」

許還鄉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似乎有些疲憊,嘆了口氣,「你是我唯一的兒子,我的家業、我的神位將來都是你的,趁我還清醒,你也該好好動動腦子。」

許聽風一面答應著一面低著頭出了門。

宛如年邁老人的許還鄉重新戴上老花鏡,拿報紙的手忽然頓了頓,在棗木茶幾上輕輕敲了敲:「不太對。」

他閉上眼睛,後腦杓的暗藍頭髮微微亮了起來。

過了片刻,許還鄉重新睜開眼睛,眉頭稍稍皺起:「已經到三樓了……這麼快?誰在指引他?」

他扶著躺椅的扶手費力地站起身,走到了床頭櫃前。

那裏用白瓷青花盤擺著一隻巴掌大的石片,上面刻著讓人看不懂的花紋。

老人手指在石片上輕輕撫摸了片刻,將它拿了起來,「謹慎點好。」

……

聞離曉仰頭看了眼天花板。

天花板上陡然伸出一條觸手,狠狠扎入監控器的鏡頭。

聞離曉轉頭對蠟黃臉的年輕人道:「繼續說。」

年輕人不敢看觸手,低著頭道:「爸爸的身邊還有另一個我——不是邪神的偽裝,而是真真實實的我,我能感覺我和他是同一個人。」

段燃靠在牆上:「什麼時候出現的?」

「大概是七八歲開始,我每天照鏡子,鏡子裏的倒影似乎跟我有些不同步,我笑的時候他不笑,我不笑的時候他反而在笑……有時候還會對著我抓撓,把鏡子抓得一道道的,似乎要從鏡子裏出來。」

說到最後一句話,他的聲音艱澀異常,在邪神的神國中充滿了詭譎的驚悚感。

飛天意麵神打了個哆嗦,下意識看了眼另外兩位。

段燃和聞離曉全都沒什麼表情變化,好像年輕人說得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

段燃敲了敲腦袋:「後來呢?」

「後來……我記不太清,感覺經常斷片,像喝醉了一樣。」年輕人苦笑了一聲,「有時候我明明還在客廳說話,一眨眼已經在酒吧,而且過去了好幾天。」

「沒有和你父親說?」

年輕人聲音低了些:「每次我想說,就會斷片。」

段燃揚了揚眉:「後來呢,你怎麼會在倉庫裡?」

「大概四年前,另一個我從鏡子裏出來了。之後我就被他關進了倉庫,偶爾爸爸那些邪神下屬會給我一點吃的,勉強吊著我的命。」年輕人伸出手,看著自己乾枯如樹枝的手指,自嘲地笑了笑,「不過我大概也活不了幾天了。」

聞離曉微微蹙眉。

眼前這自稱「許聽風」的人前面說的內容很像被邪神侵染產生的幻覺。普通人類的精神無法承受神秘時,會產生種種異變,精神分裂是相當正常的結果。

但誰把分裂出的許聽風變成真實的兩個人的?

他很快注意到另一個問題:「你知道許還鄉在做什麼?」

這次年輕人沉默了好久,才低聲道:「知道。」

段燃皺起眉頭。

但許聽風很快抬起頭,急切地解釋,「但之前爸爸不是這樣的!他以前告訴過我,他成神的目的是為了幫助人類與神秘世界更好地融合,絕對不是把人當成食材!」

聞離曉嗤笑了一聲:「從神國的年齡看,你父親成神的時候,你恐怕還剛出生。」

這個許聽風是個人類,說明至少許還鄉的妻子懷孕時,許還鄉還沒有成神,否則許聽風生下來就應該是個流著神靈之血的眷族——但其實之後邪神也能賜予自己的孩子眷族的力量,只是不知道許聽風是怎麼回事。

「我知道,我知道……但我相信至少在我被鏡子裏的我替代之前,爸爸都還是正常的。」靈魂已經無比衰弱的許聽風聲音重新低沉了下來,「所以我才想去見一見爸爸,問問他到底是怎麼回事。」

聞離曉看了眼段燃。

段燃臉上的笑容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消失了,隻憐憫地看了許聽風一眼,似乎想說什麼,但還是沒有說。

許家給聞離曉的印象不怎麼樣,他毫無顧忌地開口:「神靈也是能被汙染的。如果另一個你是某位存在刻意製造的,那麼祂就能通過你的存在汙染你的父親。」

許聽風抬起頭,本就蠟黃的臉倏然變得蒼白、甚至幾乎有些透明。

他求救式地看向了段燃。段燃雖然看不清,但像猜到許聽風反應一般點了點頭。

受到打擊的許聽風眼神徹底垮了下去,整個人都變得灰敗了起來。

段燃慢慢開口:「想驗證你父親是不是被汙染了,只要看他的『關鍵詞』有沒有變就是了——你知道你父親的關鍵詞麽?」

許聽風咬著嘴唇,過了片刻才低聲道:「知道。『要更快、要更好。』」

段燃揚了揚眉:「真是個符合外賣平台的關鍵詞。」

聞離曉插了一句嘴:「『關鍵詞』是什麼?」

這話一出,不光段燃,就連許聽風、飛天意麵神都向聞離曉投來了詫異的眼神。

飛天意麵神率先叫了起來:「你不知道什麼是關鍵詞?那你是怎麼成神的?」

聞離曉莫名其妙:「這和成神有什麼關係?」

「關鍵詞是神核的一部分啊!」飛天意麵神震驚地看著聞離曉,喃喃道,「難道你還沒成神?不對啊你明明有位格……」

聞離曉不想理會顛三倒四的飛天意麵神,看向了段燃。

段燃罕見地皺起眉毛,漂亮的眸子中帶著明顯的疑竇:「按照我們對邪神、不,應該說所有神靈的研究,成神需要三個要素,信仰、核心、關鍵詞。信仰和核心不用說,關鍵詞是成神過程中核心的執念,也是成神之後權柄的體現,每一位神靈都必然有自己的關鍵詞;

「而且,關鍵詞一旦被他人知曉,就能通過神秘學手段對神靈產生極大的削弱,所以所有的神靈都不會把自己的關鍵詞告訴別人,除非對對方有百分之百的信任。」

飛天意麵神附和點點頭,咕噥了一句:「我的關鍵詞沒有任何人知道。但還是沒能避免被那位汙染改造。」

聞離曉覺得有些稀奇:「你們以為世界是一盤遊戲嗎?我從沒聽說過這個。」

現在的神靈已經變成這種設定了?他怎麼完全不知道?

段燃顯然完全不信:「我不打算打聽你的關鍵詞,沒必要這麼防備。」

聞離曉本想堅持,轉念一想如果別人認為他是有關鍵詞這個弱點的邪神,對他來說不是好事嗎?

於是他放棄了爭辯,轉而道:「我們能用許還鄉的關鍵詞幹什麼?」

段燃在口袋裏掏了掏,拿出便簽本:「還好我還有幾個用得上的法陣……嗯,你幫我把關鍵詞寫在這裏,對,中間。」

等飛天意麵神寫好,段燃才撕下便簽紙,一人發了一張:「用神秘點燃就能啟動,如果關鍵詞沒變就能大幅度削弱;變了的話……那就效果不大了。」

他轉頭看向許聽風,「我們現在就走在去見許還鄉的路上?」

許聽風沙啞著嗓音道:「如果神國沒有大幅度調整過的話。這條路還是我讓爸爸開闢的,方便我能從下層快速回到家裏。」

聞離曉多看了他一眼:「你知道引我們去見許還鄉會有什麼結果麽?」

許聽風閉了閉眼睛,聲音比之前更加艱澀:「知道。」

聞離曉於是沒有多說什麼,隻抬起手,像之前那樣讓觸手捲住段燃的手臂,幫助段燃校準。

剛剛破開被封閉的樓梯,聞離曉忽然眉頭一皺。

狂暴的神秘像是早早等在了那裏,向著他們兇猛地湧了過來!

雖然純度不夠,但力度很兇猛,最好暫時避開。

聞離曉冷靜地做出判斷,剛抬起手,隻覺得眼前一花——段燃已經擋在了他們身前。

聞離曉來不及思考太多,放開了手腳。無數粗大的觸手突破地板鑽出,分別把自己還有許聽風、飛天意麵神兩個脆皮嚮導撈起來,急速貼到了天花板上,避開了神秘衝擊。

本該保護的對象跑了,段燃愣了愣,本來伸出的手掌忽然縮了縮。

聞離曉差點罵出聲——你什麼都不幹為什麼還要擋在前面,找死?

好在他的觸手夠快,把段燃也一起撈了起來。

神秘洪潮擦著段燃的身體邊緣湧過,將牆壁和地板腐蝕得一片狼藉,「滋滋」冒響,宛如油鍋一樣無法下腳。

段燃出了口氣:「差點就斷子絕孫了。」

聞離曉還來不及罵段燃剛才在幹什麼,就聽到樓梯那邊傳來有些陰狠的聲音:「段哥,總算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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