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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南河》第五十三章+4
人說下邊地都被收了,立本跟爸去看,路上遇見永和背著袋子,他媽方嬸在後頭,立本打招呼:「這麼晚才回來。」永和說:「他們抓呢,袋子藏林子了,今天不敢去背,等明天吧。」「知道了,快回吧。」立本和爸繼續往下走。老單爺說,運動是水,但是到處燃起了大火。

藍煙東來。老霍得意洋洋,胳膊肘捅咕老張,他們種的玉米先收完了。

下邊的連片的地,熱氣升騰,火貼地燒,麥秸啪啪的輕響,一聲聲連起來,柴草也混合在裏面燃燒,煙不重,輕撩的。火燒起來就停不下來,直到燃盡,可燃物一起燒為灰燼。火的界限很難定。但水那面是界限,火到水邊,戛然而止。紙條上說,水這形式讓世界減少了劇烈的嬗變。燒荒,尤其大面積的,有經驗的人會根據風力和風向,燒到江邊。有的天是不敢亂燒的。沒有江河天然屏障,就得趕在沒有風、風小可控的天兒,算計燒的面積,考察截止的隔離地,如:一條寬闊的道路,一條空曠的地帶,沒有柴草,或收割收拾乾淨的地。甚至想壞的可能,了解第二道防火地。燒起來,人得跟蹤,一直到火止。看到火熄,沒有過界,沒有連帶。

老蘇和老任說,老單看事看得準。「人家有水平,退休了工資都比咱們高。」

開地的時候,老單說別多開,不長久。

和火相比,水的控制也很難。

古代治水,有成就者少。堵的辦法不行,但是簡單,誰都能想到,是最簡單的反應,不用動腦子,而且誰都能做,都能看見,短期就可見努力的結果。直到失敗了,人們才另想轍。攔護的辦法,擋一面,網開一面,但要損失一半。要治理,就只有疏導。做起來比防火難。你得考察所有的地貌,熟悉地形的可變,對高低差要了解把握,還不能短期地掌握一段,要跟蹤到最後,流到歸宿地。你要整體設計,提前解決難點,及時疏通節點,隨地形走勢,順其自然,必要之處又要截彎取直,開山破土。你要計算不同季節水流量和流速,計算地形通過容量,還有想到後續,想到長治久安。這疏,是說得容易做起來難。幾千年災害頻頻出現。老單說,水漫陸地本不是災患,是一種溝通交融。但是人類登陸之後,已成「旱族」。水有三忌,忌塞,忌急,忌死。水可以疏導,不要阻擋水歸海的願望。精明的人,是滿足他人的願望,發揮他人的力量。

往下面走。水域擴大了,許多地淹到水裏。

水無聲地流,遇阻,不激蕩,無奈擴散。

太陽要落了,映在水上,在躍動。天邊的雲要遮住太陽。

前天,立本看水庫放水,站在堤壩上往下看,閘門洞開,水往上翻卷,奔騰向前。老曲說黃河在壺口奔騰咆哮,「奔流到海不復回。」

閘口只有一處,社員們在下邊用網堵截隨水湧出的魚——他們不讓城裏人來撈魚。魚隨湍急的水流蹦蹦跳跳,從上面跑了不少,小的魚從網眼鑽出去,順水溜了。水庫平時不讓人釣魚,更不讓下網。

城裏的人說:「就不該建壩。炸了算啦。」

農村的人說:「那你們上哪喝水去?」

「我們能喝多少哇?還不是天旱給你們澆地?我們出錢出力建的,最後歸你們管!」

立本曾在小雨天去南邊,去看南河。南河霧雨蒙蒙,水是灰綠的,波紋是一致的,渾沌的,凝重的。沒有懸崖奔騰,平流向大荒。

河水不單是風景,也是生活和歷史。老曲曾在黃河附近的一個城市生活過,他說那城市下面埋著不同時期的古城。河水一次次決堤沖積泥沙覆蓋那片土地,底下有古代建築,有人的生活遺跡,真的是上下幾千年吶。

立本和爸爸繞著往東走。自己家的地找不到了,都成了一片,被履帶鏵犁胡亂翻了地,界限沒有了。人們在發怨言,「它本來不是地呀。」「人荒著行,你種不行。」

老曲在他種過的地裡站著,說:一江秋水向南流!水已經淹了一些地。風從後面吹著水走。

山那邊,有幾處著火,冒著煙。

老曲說三國,關鍵的大仗,都離不開火燒。孔明初出茅廬就是火燒博望坡,退了夏侯惇十萬兵,又火燒新野,大敗曹仁。決定勝負的是借東風火燒赤壁,奠定天下三分。火的戰術貫穿始終。彝陵之戰陸遜火燒連營,劉玄德託孤白帝城。孔明南征火燒藤甲軍,七擒孟獲,解除了後顧之憂;北伐中原,六齣祁山,火燒上方谷。水戰也很多,關羽攻樊城,水淹七軍。呂蒙用計,白衣渡江,關羽敗走麥城。日本鬼子南下,蔣介石炸開黃河,未能阻擋侵略者的腳步,河南遭殃成了黃泛區,難民四處逃荒乞食,這是無能無恥的例子。社會需要能人拯救危局。

一些人陸陸續續過來看。

老司接老婆回來了,老葉也接老婆回來,袋子都沒有東西,空的。

天黑了,小家在下坡,看星星點點的野火,那些餘燼閃閃爍爍,不同於天上的繁星,不同於村裏的燈火、磚廠的路燈。今天,在曲文家,他看立本、小全用冰棍筷子搭「房子」。曲文姥爺說,是漢唐的建築,下面穩健,上面雄起。小家找小盈上街。街裡有很多冰棍筷子,小家撿,小盈不讓撿,「饞了?」「誰饞啊?我要用。」「買呀,吃了不就有了。」「我不吃,我爸說吃涼的拉肚。」小家撿,小盈就用腳踩,然後踢走,「破玩應,有啥用!」小家搶了一些,挑好的,不好的就扔了。佩戴紅袖箍的「愛國衛生管理」過來,不讓走。小盈說:「讓你走你不聽,留在這吧。」他跑了。

小家沒回家,來到下坡坐著,鳥們都沒聲兒了。周圍都是黑的,只有牙是白的,他常偷著樂。一個人獃著,想著,生氣罵出聲。回家,看西邊,廠區上面是亮,霧氣是白色,一絲一縷飄升。

媽在家念叨他,「怎麼還不回來。」聽見外邊有聲響,對他爸說,「這回該是他回來了。」等了一會兒,沒動靜。「等他回來我非得狠狠收拾。」爸生氣,心說被砸的怎不是他呢。

他將來可怎整。

唉,好人沒好命。

等小家悄悄回來,媽僵著臉,看他。他到外屋吃了兩口飯,麻溜兒脫衣進了被窩,蒙上了頭,媽關燈。爸已經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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