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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南河》第五十章+3
立本家的風向標擺動著,豎的杆子離煤棚不遠,小林從自己家的牆上走過來,老吳家的矮一些,下來,到立本家往上走。他站到棚子頭上,伸手撥楞風輪兒。杆子最上邊有小旗,下一點有旋轉的箭頭,「轉,過來!」風吹動,伸手擋住。

小蘑菇走過來,厚著嗓子說:「幹什麼吶?」小林忙鬆手,看下邊:「操,嚇我一跳。」

小蘑菇來來來叫豬,叫過來幾家的豬。小五跟後面走,哈腰看,豬的小尾巴擺動。跟著一條豬進了院,是小蘑菇家,豬到槽子吃食。小五到牆角拎起一個酒瓶子,把瓶嘴使勁搥進豬屁股,豬叫著跳起來,撅嘚跑,瓶子掉了下來。小蘑菇生氣了,罵:「你媽的想幹啥呀?你想怎的?你怎麼禍禍人呢?」小五眯眼笑,「禍禍你了?」小光跟著也笑。小峰拉小五,「打狗還看主人呢,你去整別的豬哇?」小五眯眼說:「你沒看?那些都是公的。」

小波說:「走哇,上野甸子。」「幹啥去?」「割草去。」

小林拿過小蘑菇的鐮刀,摸摸刃,說:「挺快呀。」

小波小蘑菇曉強搭伴去東邊野甸子,小志和小艾跟著,水在草下濕了褲腳。那裡草密蓬蓬的,有些乾枯狀,茂密的也只剩下桿綠,有地方有肥大的植物還堅韌地綠;帶刺的興奮了,願撩人,小球球跟人走。這裡草沒有人割,是有點兒遠,曬幹了再往回弄吧。他們一起割,分散晾,攤薄了。草散發著藥味兒。小志和小艾坐到鋪的草上,厚點,挺宣的。周圍有花籽萼,有的散開了,籽不全了,微風中輕輕搖擺,「蝴蝶哪去了?」「花沒有了,它們也沒有了。」新割草散發著清新的香氣,土地沒有雜味了。小蘑菇給倆人兒送來草編的遮陽的帽。倆人兒戴上,挺高興,繼續嘮,「蚊子,」「這麼大,」「幹了,和草似的。」「就和柴草一樣。」「活了呢?」「活什麼呀,沒有一點水分了。」「草有水呢,能飛嗎?——蒲公英能飛。」花籽的絨兒在飛,「那是風吹的,它不像蜻蜓,不像蝴蝶,也不像蟲子。」「對了,蟲子能爬。」「草離地就死了。」「餓唄。」「草不會餓,但沒水不行。」「蝴蝶哪去了?」「草都幹了,哪還有蝴蝶?」躺草上,看天上的雲,一塊,一塊。

太陽露出來,曬人,「戴上帽子。」小蘑菇厚著嗓子喊。

這時節,莊稼和野地植物都結實充漿乾燥硬質。

小蘑菇直直腰,跑一會,跑了一大圈,回來,看散開的草,說:「小波你還挺會幹。」小波直起腰:「你看,」他伸手給小蘑菇,又給曉強看。「看啥?」「手。」「手怎啦?」「這,疤瘌,有一回割草,刀飛快,新磨的,一下割到手,割太深,露白骨頭了。」「沒出血?」「血嘩嘩的。我爸用什麼包給止住了。」

天不知什麼時候陰上來,雲翻滾,載著雨,像海之浪。幾個人把草收起來,碼上垛。「背上他倆,快走。」還半邊晴天就落下了雨點,啪啪打在草上。曉強放下小艾,把自己衣服給她蒙頭上,然後背起來跑。

老田在地裡,說下不大,風刮的那樣就不像。

雲雨升騰,是火之功。

莊稼地裡,小林領小五小峰曲文鑽進他和小勤搭的窩棚。窩棚就是房子嘛,外邊掉著雨點,小林得意洋洋,燒吃豆子、苞米。看地的看見冒煙,直接來了,要帶他們到隊裡,「我們是小勤讓來的。」「我誰都不認識。」罰款。小林說分攤,一人出一些,小五不出,跟來人說:「你把我帶走吧。」小峰替他交了那一份錢。小五沖小林發脾氣:「你不是誰都認識嗎?讓我來出洋相啊?」小林點頭哈腰連說對不住,心說:真是出力不討好。「咱們,去游泳啊?」

水庫像海湧動,顏色深了。

水有些涼,撲騰了一會,肚裡東西都消耗差不多完了。出水,渾身起雞皮疙瘩,嘴也突突。

回家,奶奶耳朵管事兒,問誰呀?小五進屋,說「你!」「你後邊好像還有人兒,沒進來呢,是誰呀?」「狗!」小峰進來,「你才狗呢。」扭頭走了。小五又偷喝他爸的酒。以前,他偷喝再灌上水,他爸問這酒怎麼這麼淡呢,他奶替他遮掩,說你沒蓋嚴吧。老曲說,古人飲酒是對社會的一種反動,是對限制的暫時解禁。而孩子喝酒,不是喜好和發泄,是攀比或挑釁。

他奶說小五別再喝了。「誰喝了?」小五斜愣著眼說,「你別亂說。」指著老太太的頭,小聲說:「花崗岩的腦袋!」

小五身上癢,屁股蛋上和大腿裡子尤其嚴重,用手指甲掐;找沒人的地方,褪下褲子撓,腿撓出一條條檁子。曉宇和小六進來,小五抬頭,和曉宇說:「聽說你掉蛋了?你倒跟我說呀,我認識你們那個老師……」曉宇生氣,走了。老太太說小五,人家不常來,不要說人家……小五說:我說什麼啦?你睡你的得了!老太太裹著被,睡不了多少覺,但她覺得現在好受一些,起碼沒有蚊子、蒼蠅干擾,也不像伏天渾身冒汗。

餵雞和鵝是爸分配小五乾的活,小五不願乾,「殺了得了,都老了也不下蛋。」

小五讓小六去剁菜。小五自己不幹活,呆著。爺爺叫他,他裝聽不見。

爺爺拎水,嘆息,人都會老的。

小五坐著數啪嘰。小六回屋,小聲罵:「狗嘰吧東西。」

小五歪頭:「說啥呢?」小六斜視:「啥也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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