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小女孩都來了。小玉讓小麗講坐火車看到的東西。小麗說，近的看不清，路旁的人、樹從窗子一閃就過去了，看遠處的，有樹林，有莊稼，有河，大橋有的真大，鞚隆鞚隆半天不完。停的站，有比咱們這兒大的。小秋說她過一段也去外地。小梅問：上哪兒？小秋說不出來，「哪都行。」「是回你的家吧？」大夥笑。小秋生氣回家，小麗叫她也不回頭。小麗說咱們去她家坐會兒，大夥說她家可別去。小麗拿出糖塊吃的給大夥。

小玉回家，給哥帶回糖。小全小正擺雞蛋籃子，籃子裏襯了布，打不了；重新擺，擺齊了，橫行，有一行差一個不到頭兒；小正又順行擺，數幾行，還差幾行擺滿？小全出去收拾院子雞窩。

上街，曉宇，小艾，小凡，立本和小麗五個有說有笑。小艾問省城好嗎，小麗說挨著大河，河邊有大街。咱們這離南河遠，水淹不著，咱這好。幾個人笑。看見幾個小樓，都是小窗戶，那是偽滿時期建的。你姑那有樓嗎？有，太有了，比這高多了，也大多了。光，不是直著照了，伴著暖意，四處跑。他們從四道街過，那多是茅草棚頂的房子，街道上有碎草，泥土浮著地皮，散發著馬槽的氣味。他們到曉宇二叔家坐坐，喝口水。一進屋，二嬸忙收拾起吃的東西，一臉慌張。曉宇心裏不平：二叔家的弟弟曉根在他家吃過好幾次飯，他還沒在叔家吃過什麼呢。二嬸說，你們都是前後院的呀？你們那一片我認識不少，去過好幾家呢。你們上街裡要買啥呀？曉宇說，啊，也沒啥買的，我們出來走走。二嬸從袋子捧了一捧生瓜子放炕上，吃。曉宇他們往外走，說上街裡，嬸說回來到這吧，在這吃飯。叔伯弟弟曉根也不說話；因為曉宇總訓他，說他這不對那不好。曉宇說你們這有味，院子又小，沒有我們那好。曉根說我們這好，挖出寶了。什麼寶？金銀財寶。

立本說：「你告訴你嬸咱們不回去吃飯。」曉宇搖頭：「不用，她不能準備。」

轉過兩條道，到了二道街。老人講，人沒有一步一步地用步量，就不能說在這地方生活過。因為了解一個地方，就要走過每個道路，穿過房前屋後能走的小路。沒有感受，沒有記憶，沒有熟悉，就沒有生活。當多少年後回來，當領著旁人不知怎麼走時，你還好意思說曾在這裏生活過？一家院有狗叫，小凡問：「咱們上這家嗎？是誰家？」小麗說：「姨家，不是親的。」小艾問：「有和咱們一般大的孩子嗎？」立本說：「有，小力、小紅。」小艾嘿嘿笑，立本問：「笑啥？」小麗說：「我們不是一個字兒。」小凡說：「小玉家有隻大公雞也叫小紅。」小艾和小麗對視，笑著點頭，曉宇說：「到人家可別提這茬兒。」

「誰呀，惹我們家狗不高興。」小紅站到窗前喊。佟姨走出去，見進院兒的小麗，滿臉笑開，「俺閨女來了，啥時回來的？」「剛回來。」小紅把頭伸出窗口，喳喳的說：「火山還沒那啥呢，你怎回來了？」

小麗卡巴眼睛，說：「我也不能總在那呀。」佟姨說：「快進屋，想死姨了。」小麗說「我媽說讓你們全家有空去串門兒。」「忙啊，沒時間。等有時間的，一定去。立本也不常來——是你同學吧？快到屋，屋子黑，看腳底下。」

「拿的啥呀？」「我捎了些糖，媽讓給姨一些。」「你們自己不夠吃，還給我們幹啥？」「都分了，都有。」

小紅說故事，有一個老娘們和一個少年那個啦，生了孩子，常抱孩子去見少年，讓管他叫爸，叫爸。哈哈哈，笑。哪的事呀？就在後面不遠，真事兒。

小力進來，看一屋子人，站那，笑嘻嘻看各個生面孔。

立本說：「小力。」小麗小力都答應。

——立本沒叫「哥」。

立本站起來，「你沒我高。」佟姨說那也叫哥，「大一天也叫哥。」

怕立本強下去，曉宇忙插話：「大一小時的，也是哥。咱班的小文和小武，就差一小時。」小紅說：「雙胞胎呀！」「長得一邊高，穿的都一樣，我們開始都分不出來。」「現在呢？」「現在也常弄混。」佟姨說：「當媽的不會弄錯。」曉宇跟著說：「家裏人肯定能分出來。」

「死老多人了。」小力說看電影了，「票可難了。」

小紅拉曉宇去院子，爬梯子，上自己家搭的門鬥平台，上面放著一個小梯子通到房上。

小力喊：「下來！」「不下來。」小力往下拽腿。

「媽，有人拽我褲子。」媽問：「誰呀？」小力鬆開手，小紅說：「沒事了。」媽又回去。在孩子心中，母親多是好的，因為母親總不記孩子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