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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南河》第十六章+1
吃飯,李嬸把白面饅頭給李叔,她從不吃「那點兒」細糧。李叔要分給孩子們,李嬸不讓。自從李叔有病那時開始,就一直這樣。孩子小的時候還能跟爸爸一起吃,大了不行了,那肯定不夠。李叔吃完,坐著看孩子吃飯,心裡總有歉意。立本總是笑著吃,吃得香。

飯後,立本和爸爸去挖地,一人扛一把鍬。他們往東走——東邊低,就是下邊,爸說:「你出生的那年,下邊還沒有房子。那年,你三叔去世——老家這輩兒人,數他有文化,他去世前寫信,給你起好了名。你哥幾個的名都是他給起的。他小時候也跟著上東北來,結果病了,就那時留下的病根兒。」

立本問爸那時幹什麼呢?爸說:年齡小先給人當夥計……

小盈看見了喊,他也要去。

「把鍬給我,李大爺。」小盈從立本爸的肩上搶過鍬,扛在自己肩上。他和立本一人一把,並排走,他擺過鍬頭來看,「咱倆不一樣啊?」立本說:「你那是鋼的,我這是鐵的;你那把是桶鍬,挖地用的,我這是防火鍬,撮土的。」小盈用手指摸桶鍬的刃,讚歎:「挺快呀!」立本說:「那是用炮彈皮打製的。」

小盈問:「幹嘛用這麼快的?」立本說:「挖地可不是省力氣的活兒,有的人挖折好幾把鍬。」小盈說:「不挖直接種不行啊?」

李叔說:挖溝,取土,墊高了地,排澇。挖成深溝防偷,跟護城河一樣,也是區隔,河界,溝裡還是蓄水池。」

老單說,地有形,水就有形。

立木的同學孔曉華來了,他深受他爸爸的影響。學生生活是個小舞台,爸常給他出主意,「指導」「指揮」,他比一般孩子「成熟」。聽說大人下地去了,孔曉華說:「走,去幫他幹活。我乾過這活。」立木不想去,回來還沒緩過乏來呢,但曉華說幫忙,他不好說不去,「沒有鍬了。」曉華說:「去向鄰居借兩把唄。」他們走小道追。曉華說起了貴德,立木說:我爺爺奶奶幫過他們,他爸闖關東還是我爺爺奶奶給拿的盤纏。

草甸子,小草在高低不平的或乾或濕的枯草裡長出。新的生命誕生,舊的生命雖消亡,但孕育出新生命生長,也可以說是舊體的「復活」「再生」。靠近村子,軟的地方,挖成了連綴的地。

地有兩塊,一塊是去年挖的地,一塊是今年開挖的——挖了一角的兩條邊。漫流的地方,地下水層很淺,老曲說,在乾旱的高原打深井也不見得有水。可這裡挖地挖了一兩鍬,就往上滲水。有一隻蛤蟆,微微喘,從冰下出來不久,身體剛恢復元氣,它蹲在土埂上,判斷人往哪走,想幹啥。小盈拿桶鍬,想扎死它。李叔用防火鍬把蛤蟆連土一起撮起,說:「過了一冬,去活吧。」像撮糞便一樣扔到遠處,啪啦嘩嘩,落入水窪草窠。小盈喊:「哎呀給我呀,別扔啊。」李叔收回鍬,說:「它從冰底下剛緩過來,多不容易。」李叔往手心吐口唾沫,拿起鍬,開始幹活。地就在那撂著,只要你付辛苦,就有收成。

曉華過來靠近李叔挖地,「大叔,今年種些啥呀?」

「那塊種豆角和土豆。這塊今年種不了,一年去荒,二年種,三年才是熟地。」

「我哥在建設兵團,也說這樣。」

「建設兵團幹啥的,開荒啊?」立木問。

「對呀,人家是大規模的,用大機械。地都連成片。我哥開拖拉機,郵來的照片,那神氣極了。」

老李看立木,「你的背心子穿反了。」立木一隻手揪揪看看,「沒有。」曉華說:「前後穿反了,脫下重穿,我給你拿鍬。」立木說:「不用,也看不出來。」

曉華說:「李叔你歇一會,我們挖。」他挖得不少了,但土挖得深度不夠一鍬,土也沒有扣過來,挖得快。

立木一鍬土挖的厚,手腳一起在前後哈噠鍬,爸說他做什麼別那麼急,曉華說那麼挖把鍬巴子都別折了,老李說土粘土坷垃打不開。立木說土坷垃自己就開了,沒事兒,爸說:你放那吧,我自己慢慢挖。

塔墩子的草,像洗了的頭,一叢一叢。水可以溜達走,但草只能呆在那,生在哪長在哪。水往南越來越多,是靚麗的藍色,水草長得密集,草跟前的水是青影。腳下,較長的乾草倒伏到水,小盈看水窪坑裡有沒有魚,水只有那麼一點兒,「魚一遊動就挨了土。」再往裡邊不能走,草長在水中,綠色,有的紫紅,浮動於清澈見底的水裡。水流動,水是變化的。河流不是一個樣子,不是一種節奏;不是扭曲,而是隨物賦形。老單說:自然,道中行。

「那邊老曲家的地,」李叔把挖的地錶帶乾草新草的泥土翻扣,把草那面扣在底下,插碎泥坨子,打土坷垃,說:「人的地,備壟了,地伺候的細。周圍溝挖得也深。」小盈說:「他會武。」小盈挖不動地,哈噠鍬。老曲爺說,西北地區少雨,建房子往下挖,房子在地平面以下。立本已經挖出一條地了,「會武也不是用它種地。」「立本,你不是跟他學武嗎,這樣,啪啪。」小盈沖拳踢腿,跳躍到那塊土地。「別把人家地踏亂了。」小盈在那塊地裡,橫穿壟,鞋裡進了土,脫下墩一墩,倒出土。這土裡有糞,臭。啊臭啊。立本說,不上肥,地沒有勁。

「立本咱們跳溝哇。」

「你跳吧。」

「這塊的窄,沒意思,也沒多點水。」

「等下雨就多了,雨季這都是水。挖溝就把地墊高了,防澇。」老李刮鍬上的泥,也在鍬蹬沿兒刮掉鞋底的泥。

「是小全他們!」小盈先看到的,小全和他爸過來了。

小盈興奮了,他就喜歡人多,他查數,「一對,二對,三對,七個了,咱們這塊人多了,北邊那一片人有六個。他喊:「小全,看你的了,跳過來。」小全跑幾步蹦過來。「你還跑啥呀?」小盈笑,「我不跑就……」小盈踩地邊,土松滑下去,掉溝裡。「原來這麼深,看著不深。」小盈看溝周圍,然後看立本、小全,說:「拉一把。」倆人拉他上來。他鞋上全是泥,褲腳子也是。找棍兒刮。小全掏紙給他,「有紙。」

「你們回去吧。」李叔和季叔都說。

小全說:「我剛來,乾一會再回去。你們先走吧。」

兩個人往回走。小盈一路上遇草就蹭一下,和立本說,那個姓孔的是跟你哥溜須呢。立本搖搖頭沒說話。老曲說,攀附別人就是想分得一杯羹,你如果沒勢力還有人跟著,一定是認為你下一步能幫上忙,是帶著希望。

每個人的特點都是水之外的,如同葉子的紋路。——老單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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