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你給我親一口，我一定立馬就好！如果不好，我就多親幾口！可以嗎？」

「不可。」

「可是，夫君……」

「閉嘴。」

「哦。」

時桑黑著一張臉，低頭繼續學習。

他一定要幫她通過百山考！一刻都不想多待了！

「咕咕。」

突兀一聲，瞬間摧毀他憤然的氣勢。

他的肚子在叫。

算起來，他從昨晚到現在滴米未進，的確餓了。

只是，這響亮的宣告實在令人難堪。

他埋著腦袋，佯裝無事發生，內心計劃待蘇津睡下後，他再外出尋些果腹之物。

可是，蘇津怎麼會聽不見呢？聽見了又怎麼會置若罔聞呢？

她當即便問：「夫君，你可是餓了？」

該來的總會來。

時桑嘴硬：「不餓。」

「可我分明聽到……」

「閉嘴。」

「夫君，你我都是一家人，餓了就餓了，有何可難為情的？」蘇津語重心長。

她再拔高音量，喊道：「四十，四十一！」

尚未等時桑詢問她喊兩個數字做什麼，答案就出現在他面前。

兩個綠油油的絨毛糰子從外頭滾進來，將將撞上時桑的腿時，猛地調轉方向，向著蘇津滾去。

停在床前，兩個糰子舒展開，露出一雙白嫩的小手和一雙白嫩的小腳，手腳均僅兩寸長。

它們的頭上都冒出個葉片，一個朝左歪，一個朝右歪。

「你們倆去給山君夫找些果子來。」蘇津命令道。

「嘰嘰。」

「咕咕。」

兩個小糰子蹦躂了幾下，遂收起手和腳，原路滾了出去。

時桑想到，方才在書房擦腳而過的，應該正是這倆小妖怪。

目送它們遠去，時桑隨後饒有興緻地問道：「這是什麼妖怪？」

蘇津坦然：「我也不知。」

時桑詰問：「你不是神仙嗎？」

蘇津不服氣：「這世上的妖怪五花八門，我也不能每個都認得出來罷。」

「這可是你的山頭。」

「那……」蘇津泄了氣，隻一瞬，又嚷道：「那我若是什麼都知曉，還怎麼會是倒數第二呢？」

理不直，氣也壯。

論吵架，時桑甘拜下風。

他若有所思，「四十，四十一，是它們的名字？」

「對啊！山中易生精怪，大都沒有名字，我就為他們編了個號，先來後到，依次排序。」

時桑：……你可真會省事。

「妖怪們居留此地，一切皆為因緣。你身為山君，便如他們的父母，當為其賜名，以啟迪其妖生。名諱無論好壞，皆有寓意，專屬於他們，是謂他們立於世的標誌，絕不該這般隨意地呼來喝去……」

只有說起道理來，時桑才會滔滔不絕。

耳畔響徹訓斥言辭，蘇津聽著聽著，恍然間看見了從前的柘淵。

從前的柘淵不屑於同她多言，倒是很愛教誨旁人。

曾有一次，有隻耗子精已然位列仙班，還改不了小偷小摸的習性，被小仙娥發現其偷竊行徑後，提溜著交予了柘淵。

蘇津和幾個小仙官就跟過去圍觀，還以為這耗子精怎麼都免不了一頓毒打。

不成想，柘淵不愛酷刑，隻誨人不倦：「你既已成仙，當摒棄惡習，修身養性，肩起守護蒼生的重擔，而非著眼於這等私慾……」

分明是些絮叨，可那一刻，望著燈火煌煌的大殿，蘇津卻覺得他的周身像是在發著金燦燦的聖光，叫人如沐春風，如滌清雨。

那之後，耗子精深受度化，再未違反過仙規，成了個剛正忠直的好仙官。

眼下，攫取蘇津注意的，不單單是心靈洗滌，還有時桑那綳直的下頜線。

他稍稍抬臉，眸光低下，一副睥睨眾生的姿態，清冷氣質彰顯，說話時唇張得恰到好處，喉結亦在微動，讓人既心生敬畏，又忍不住想要靠近觸碰。

這麼能說會道的嘴，親起來一定很軟。

待時桑訓完，蘇津恭敬應道：「夫君所言極是。」

時桑點頭，孺子可教也。

「既然如此，那……」蘇津憨笑，「夫君可以給我親一口嗎？」

時桑：……收回剛剛的孺子可教。這神分明是不可救藥！

「不可。」利落吐出二字。

蘇津不甘地摳著被褥，鼓著臉，憤憤地想：到底什麼時候才能親一下？哼，不給親就再也不理他了。

「山中有多少山民？」

隻剎那，蘇津即將心中的誓言拋之九霄雲外，熱情解答：「八十八！吉利吧？」

「嗯。」

八十八，不多。

時桑決定先擬一些名字留作備用。

他拿起一本空白書翻開，在首頁題了二字：「名冊」，接著一面回憶喜愛的詩詞，一面擬名——

一、天遙。取自「天遙地遠，萬水千山，知他故宮何處。」①

二、秋意。取自「塞下秋來風景異，衡陽雁去無留意。」②

……

正當他寫到第三十七時，驀地覺察到腿部異樣。

他低頭一瞧，兩個小糰子正伸著軟乎乎的小手拉拽他的褲擺，各自頭上頂了一枚紅彤彤的果子。

時桑傾身撈起紅果，溫柔問道：「你們倆不會言語？」

小糰子們縮起手腳，滾到床邊，跳到蘇津裡側，半趴在蘇津的胳膊上，探頭探腦地對著時桑。

蘇津手已能動，掌心翻向上，便有一隻糰子坐在她的掌上，另一隻疊摞在前一隻上，原地轉動，接連發出「嘰嘰」、「咕咕」的聲響。

蘇津垂眸望著兩隻糰子，「它們魂元殘缺，五感不識，能聽得懂，但不會說，生性膽小，與你還不熟悉，故而有些畏懼。不過，它們很乖，從不傷人。」

「嗯。」

咯嗒咯嗒扭動脖子，蘇津面朝時桑，「這都是山裡的野果子，沒毒，你先拿來對付一下，等我能起來，就帶你去山下的鎮上吃點好的。」

「好。」時桑將果子擦了擦，咬了一口。

嘖嘖。酸意直衝天靈蓋。

時桑：它們真的不傷人嗎？

「好吃嗎？」蘇津滿懷期待地問道。

時桑瞥了她一眼，又瞧了眼那兩個正在床上滾來滾去的小糰子，違心應道：「好吃。」

「嘰嘰。」

「咕咕。」

小糰子忽而蹦起。

「它們很開心你能喜歡它們摘來的果子。」蘇津解釋。

時桑抿起笑意，「便先為它們賜名吧。」

「它們倆的名字得我來起！」蘇津搶白。

「好。」時桑提筆，準備記錄。

「就叫……嘰嘰、咕咕！」

時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