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也想親眼回去看看，我母親的故鄉。」

後邊的兩人一路無話，海瑟薇是因為剛確立了新的人生目標，需要好好消化一下接受這個事實。芬尼爾則是想起這個世界那個雖然也和前世母親一樣愛自己，卻早早就病逝的母親，情緒有些低落。

不一會兒來到巴布神父的住處。

巴布神父是芬尼爾母親的專職神父，負責教導她生活禮儀和提供人生建議。十幾年前隨他母親一起來到這座島上。

芬尼爾內心深處，巴布神父就相當於母親去世後他在島上的唯一親人了。

至於父親？先不說他平常一年至少有一半時間都不在島上，就算是回來了也對自己態度冷淡，完全沒有在自己這個兒子面前表展現下父親關懷慈愛的意思。

所以芬尼爾對巴布神父表現出異乎尋常的關心。

神父剛來到島上時腿部受傷，不能走路。

更要命的是一到冬天和雨季就疼痛難忍。

每次冬天看到神父被疼痛折磨的痛苦模樣芬尼爾就很心痛，後來聽島上那些在大陸混跡過的人說用狼血做藥引可以有效緩解這種痛苦，這也是為什麼芬尼爾會偷偷冒著生命危險製作陷阱殺狼取血的原因。

兩人一路無話，傍晚時來到山頂的小木屋。

「神父？」

房門虛掩著，可芬尼爾還是禮貌的喊了一聲。

其實也沒什麼人會光顧這裏。除了偶爾生病的村民和這幾年寥寥的幾個來這裏禱告的灰水河奴隸外這裏稱得上是人跡罕至。

這個時間，神父應該剛睡下不久。

果然，屋內傳出一悉悉索索穿衣服的聲音，片刻後木門打開了。

神父相貌平凡，唯有一雙眼睛溫和深邃。他披著洗的發白的教士長袍，依著門眼神疑惑。

這還是兩年前一個海盜順手給他帶回來的。

為了節省燃料，酷愛求知的神父養成了早睡的習慣。

說明事情原委後神父把他們讓進屋內，點亮了桌子上居民自己用魚油做的油燈。

油燈散溢著刺鼻的魚腥味，有些晦暗的火焰微微亮了起來。

藉著油燈的光亮，屋子裏的擺設映入眼簾。

這屋子簡直簡陋到了極點，入眼的正面牆上掛著神父自己畫的聖光之主受難圖。赤身裸體滿身傷痕的主被吊在十字架上，身下是朝著他或咒罵或冷漠的人群。

主的臉上沒有仇恨，只有悲憫。

神父習慣每天都要花費很多時間在神像前虔誠禱告。

再一旁是一套同樣簡陋到極致的桌椅。書桌上有本書攤開了扉頁上。上面繪著聖光之主率領眾天使與遠古巨人征戰的場面。

頁底縫隙裡是神父用小字密密麻麻做的註釋。

最引人注目的是最裏面正角落裏擺放著著一個手工做的書架。

神父對會引起凡人慾望的金銀和珠寶不感興趣，遇到治好病後想送點禮物表示感謝的海盜，也只是說：

「可以的話把你們不看的書送給我吧。」

這也造成了海盜們搶劫時除了搶奪財寶奴隸，偶爾還會帶回來不知從哪裏搜刮來的書籍。

海盜們都是大字不識的粗漢，帶回來的書也是五花八門，有民間故事，音樂曲譜，也有帝國憲法，佔卜星象。

神父也不嫌棄，總是感謝後接過，然後分門別類放在這個親手做的書架上。幾年時間裏竟也快擺滿了。

神父找出一些治外傷的草藥海瑟薇。

天晚了，據傳山路上晚上時會有野狼出沒，兩人只能天亮再下山。

神父拿出來一些簡單食物招待了他們，海瑟薇吃過後披著薄被，躺在神父床上沉沉睡去。

許是夢到什麼開心的事，這個長久以來被命運折磨的少女第一次在睡覺露出微笑。

芬尼爾和神父走到院外的空地閑聊。

頭頂星空璀璨，彷彿觸手可及。山風拂過兩人的肌膚，帶著絲絲涼意。

芬尼爾將白天的事情和盤托出，包括威脅海瑟薇和有一天他會返回大陸的承諾。

神父全程沒有說話，安靜聽著。

「現在海瑟薇已經願意加入我們，通過她就能掌控他的父親，進而將灰水河的人轉變成我手中的力量。

有了人口，後邊計劃就可以正式展開了」

神父慈祥的看著侃侃而談的芬尼爾。

「讚美天上的父，保佑您計劃順利。小姐英靈若在，看到你現在的樣子，一定會感到欣慰的。」

芬尼爾暗自苦笑。神父什麼都好，善於傾聽，學識淵博，不管對誰都謙恭有禮，就連島上文能上街罵娘武能提刀殺人的悍婦們在神父面前也不敢放肆，島上似乎沒有誰是不尊敬他的。

只是有一點，那就是喜歡凡事都歸於神的恩賜。

恩賜？

他抬首仰望，頭頂上星河燦爛，滿天星鬥閃爍著光芒，又像一粒一粒銀珠鑲嵌在黑暗的幕布上。

這世間真的有神嗎？

若有，他為何不傾聽世人的禱告，救人脫離苦難。

若沒有，祈禱又有何意義？

他想到灰水河居民們沒有生氣的雙眼。

想到海瑟薇訴說家園被毀時的憤怒和仇恨。

最後，還想到這一世的母親，那個流著淚不舍的看著自己離開人世的女人。

忍不住深吸口氣，暗暗握緊雙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