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屋裏，趙柳兒從後面扶住譚氏，讓譚氏靠在自己的肩頭。

然後面前，孫氏側身坐在床邊，手裏端著一碗葯，正在一小杓一小杓的喂著譚氏喝葯。

楊若晴站在一旁安靜的看著，當譚氏嘴角漏出葯汁的時候，她就趕緊拿起帕子為譚氏擦拭一下。

那邊的八仙桌邊上，老楊頭坐在那裏一口接著一口的抽著旱煙。

視線掃向正從門口進來的劉氏。

「老四媳婦，你在忙啥呢？這大半天你婆婆這都鬧翻天了，也不見你的影兒！」

老楊頭朝劉氏那邊撩起眼皮子掃了一眼，問。

劉氏怔了下，假裝不明白，看向床邊。

當看到孫氏正在給譚氏喂葯時，劉氏突然驚呼了起來。

「哎呀我的媽呀，咱娘這是怎啦啊？是病了嗎？怎還在喝葯呢？」

「娘，你哪裏不痛快了？」

「這會子怎樣啊？好些了沒？」

劉氏一個箭步奔到床邊，按住譚氏腿上蓋著的被子就是一通狂問。

要是不明情況的外人陡然進來看到這一幕，搞不好還真要誇劉氏是孝順的兒媳婦呢。

譚氏此刻虛弱得要命，別說說話了，張嘴的力氣都所剩無幾了。

楊若晴出了聲：「四嬸，你先到一邊去吧，我奶正喝葯呢。」

劉氏就等這句話，趕緊站起身退到一旁。

這床邊，有股臭味兒，劉氏想吐，於是站到一旁盡量遠離譚氏。

桌子這邊，老楊頭朝劉氏道：「有個事兒，要吩咐你去做。」

「啥事兒啊？」劉氏抬頭，一臉緊張的問。

老楊頭朝床那邊瞟了一眼，道：「你娘鬧肚子鬧得厲害，這大半天都是你三嫂和三侄媳婦在照料。」

「她們各自家裏也都有事要做，接下來這小半日你抽點空出來，照看下你娘。」他道。

「啊？怎照看啊？」劉氏脫口而出，問。

老楊頭白了劉氏一眼，「怎？做媳婦的，連怎樣伺候婆婆都不曉得？那你還曉得啥？」

劉氏被老楊頭這一番質問，弄得面紅耳赤。

「爹，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可是個賢惠又孝順的好媳婦呢，公婆叫我往東，我絕對不敢跑西。」劉氏道。

「只是，我看婆婆這副虛弱的樣子，我怕我照顧不周到……」

「沒事兒，我不急讓你一個人照料的。」老楊頭道。

「熬藥喂葯那塊，永智媳婦和晴兒娘輪換著來。」

「你呢，就每天給你娘倒馬桶，洗下衣裳就行了。」老楊頭道。

「啊？」劉氏驚呼出聲。

她扭頭看了眼床角那裏的馬桶，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爹，這，這不好吧……」

「我，我笨手笨腳的，怕洗不幹凈，我還是喂葯吧！」她道。

老楊頭的眼睛瞪了起來，「你連刷個馬桶都刷不幹凈，粗活都幹不了，還要去做熬藥喂葯那種精細活兒？你扯吧你！」

「我……」

劉氏正欲辯解，老楊頭將手裏的旱煙杆子重重敲在桌面上，打斷了劉氏的話。

「你娘年歲已高，臥病在床，老四那兔崽子躲掉了，現在你就要擔起照料我們的擔子。」

「你要是不想挑這個擔子，那你就不是咱老楊家的媳婦，這老楊家也用不著你，你該上哪去上哪去，你自個看著辦！」

撂下這話，老楊頭再次瞪了劉氏一眼，起身，雙手背在身後走出了東屋。

劉氏哭喪著臉，重返床邊。

「娘，咱能不能換個人給你……」

「成！」

劉氏才剛開口，譚氏便出聲應了。

劉氏錯愕，以為自己聽錯了，眼底的狂喜還沒掠過一秒，譚氏後面的話，卻讓她像是迎頭潑了一瓢涼水。

「我只要我媳婦，孫媳婦伺候，不勞煩外人。」譚氏道。

「劉氏你回屋去收拾收拾，等下就滾出老楊家，休書我早就讓永仙寫好了，咱老楊家爺們都按個手印，你就自由了，永遠都用不著來給我這老太婆斷屎端尿！」

譚氏這話，讓劉氏整個人都差點癱下去。

「娘，你說啥話呢？我的話還沒說完呢！」劉氏趕緊賠著笑道。

「我是說，我樂意伺候您，我巴不得伺候您，您能讓我伺候，這是我這個做媳婦的福氣啊……」

楊若晴直接打斷了劉氏的話：「四嬸，少說那些沒用的，馬桶裡還有貨呢，你先拿去後院茅廁倒了，再拿去河溝邊好好刷刷吧，等會我奶還要用呢！」

劉氏心裏面恨不得把楊若晴吃下去，再拉出來。

但嘴上還是連連道：「好好好，我這就去刷，這就去！」

看著劉氏拎著馬桶狼狽跑出東屋的背影，孫氏暗暗嘆了口氣。

此時，碗裏的葯也喂完了。

孫氏對譚氏道：「娘，你眯一會吧，藥效估計一會兒就要上來了。」

譚氏點點頭，躺了下去。

「屋裏不能沒人，我先留這，柳兒，晴兒，你們先回去把晌午飯吃了吧！」孫氏道。

楊若晴道：「娘，我吃不下，你回家去吃飯吧，我留在這裏看著我奶。」

經過了這麼一遭遭的折騰，哪裏還有吃飯的胃口啊？

別說是晌午飯了，夜飯，明天的早飯，楊若晴估計都吃不下了。

孫氏還想讓楊若晴回去，可是楊若晴要是固執起來，孫氏是拗不過的。

「那好吧，我先回去轉下。」

孫氏和趙柳兒都走後，屋裏就留了楊若晴一個人在。

床上的譚氏突然出聲了。

「這啥時候了？」虛弱卻又熟悉的聲音傳進耳中的時候，楊若晴怔了下。

「奶，我還以為你睡著了呢。」楊若晴笑了笑道。

又望了眼窗外，對譚氏道。「日頭西沉了，估計再過個把時辰就要天黑。」

譚氏嘆了口氣，道：「身子不舒服，睡也睡不踏實，不曉得啥時候又要拉，睡的提醒吊膽的。」

「奶，沒事的，你睡就是了，我守著你。」楊若晴又道。

譚氏道：「這天底下要是非得選個二十四孝的兒媳婦，我頭一個推舉你娘。」

「啊？」

楊若晴抬起頭來，滿臉愕然，繼而眼底掠過一抹意外和驚喜。

「我娘要是聽到這句話，得開心到哭。」楊若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