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坪村。

小老楊頭找了兩把凳子，拉著楊華忠一塊兒坐下來。

楊華忠為了緩解自己的情緒，掏出隨身攜帶的旱煙竿子抽了起來，他坐在一旁一口口吐著煙圈，小老楊頭則耐著性子跟老楊頭那詢問先前的事兒。

老楊頭端著架子，扯七扯八就是不扯正事兒。

小老楊頭的好脾氣都要被磨滅了，嗓門也不由得大了幾分，夾著無奈：「哥，你都七十好幾的人了，怎還跟個孩子似的呢？孩子們那麼忙，好吃好喝的從不短缺你，宅子都給你重新蓋了，你就不能讓他們省省心？」

老楊頭的嗓門比小老楊頭還要大，眼睛也比小老楊頭瞪得還要圓。

「既然你都說了我不是小孩子，為啥我出去一趟還得跟你們這交待個一清二楚呢？」

「哥，我們是擔心你……」

「到底是擔心還是監視？說清楚！」

「哥，你怎就講不通道理呢……」

「啪！」

楊華忠把手裏的旱煙竿子摔在桌上，桌上老哥倆的爭吵被打斷，都愕然望著他。

小老楊頭苦笑，攤了攤手，示意自己是沒轍了。

老楊頭則眯起眼，滿臉嘲諷：「怎？當個裏正還當出官威來啦？敢在自個親爹老子跟前摔東西？老三我可跟你說，甭說你還只是一個小小裡正，就算你成了長淮州的大員，在老子面前你都還嫩著點兒，你是老子生的，你的命是老子給的……」

「我就問你，那燉肉為啥要喂貓？」

楊華忠沒有跟老楊頭那探究自己生命起源這個問題，他冷冷打斷老楊頭的話，不追問老漢的去向，隻問燉肉。

這個思維跳躍，顯然讓老楊頭有點意外。

但老楊頭是誰？可是經歷過事情的呢，啥事兒都能扛。

「我喂我的貓，你也要管？」老漢反問。

楊華忠：「你養貓，我們不管，你平時拿吃不下的燉肉喂它，我們也不管，可今個你這種喂法，我心裏就不舒服。」

老楊頭一臉無所謂的笑了笑，肩膀還抖了下，語氣越發的不以為然，跟楊華忠那冷峻陰沉的面容相比，老漢竟然輕鬆詼諧，「你也說了喂它燉肉不管，那還分黃道吉日才能喂？」

「砰！」

楊華忠把自己方才坐過的那隻凳子踹到牆角去了。

他人也像一隻猛虎似的撲到老楊頭跟前，雙手按在輪椅兩側的扶手上，俯下身臉幾乎要貼上老楊頭的臉，咬牙切齒一字一句道：「你今個拿的不是燉肉喂貓，是咱的孝心！」

「從今往後，甭再指望吃到一口咱送的燉肉！」

邊上，小老楊頭被這迅猛的變故驚到了，生怕楊華忠會收不住手打老楊頭，那可就不得了啦。

於是小老楊頭也趕緊起身奔過來手剛搭到楊華忠肩膀上正欲勸，楊華忠甩開小老楊頭的手，轉身往屋門口走，經過先前那把被踹飛的凳子附近時，又出了一腳，凳子被踹得撞到了牆角的洗臉架，洗臉架被撞到，裏面的水潑出來。

楊華忠也不扶，氣呼呼衝出了院子。

堂屋裏，小老楊頭的心臟噗通噗通跳，再看老楊頭，好像也被嚇住了，小老楊頭叫了他好兩聲，老楊頭方才回過神來。

「……這個畜生，敢這樣對我，你都看到了吧？還替他說好話不？」老楊頭指著門口，厲聲跟小老楊頭這吼叫起來。

小老楊頭夾在這父子中間真的是為難糾結到想死啊！

「哥，一隻巴掌拍不響，老三老五那邊我會去說，但你這兒你也得好好反省反省，孩子們真的已經做得很到位了，你可以賭氣不吃燉肉，讓燉肉壞掉都沒事兒，可你拿那麼好的燉肉去喂貓這就是踐踏孩子們的孝心，這種事兒換做是我，我也惱火啊，你、你自個好好想想吧！」

小老楊頭輕輕拍了拍老楊頭的肩膀，期望老楊頭能稍微給點反應。

結果自然是小老楊頭失望。

老楊頭一臉的桀驁不馴。。

而且小老楊頭還留意到，自己這個老哥哥竟日好像還修了邊幅，鬍子啥的一看就是打理過的樣子，整個人好像比平時年輕也精神了不少。

即便方才跟老三老五的一通吵架帶來的不悅情緒，似乎也隻停留在他的臉上，根本滲透不進內心。

難道，今個有啥好事兒發生了？

小老楊頭也不敢問，看著老哥哥，隻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吵架都不鄒鑫，氣不到他，那也就不用擔心他被氣出三長兩短了。

可他不走心，這也讓人頭痛，說明他不會意識到自己有錯，更別提改錯了，哎，頭痛！

小老楊頭臨走前默默的把凳子和洗臉架扶起來，又將地上的水稍稍處理了下，來到院子裏，楊華忠楊華洲兄弟早被氣走了。

「對了哥，咱來了這麼久怎沒瞧見餘興奎啊？」小老楊頭突然轉身問。

「他回家去有點事兒，晚些時候過來。」老楊頭竟然對這句話給了回應。

小老楊頭點點頭，轉身離開了。

夜裏，大傢夥兒如約在四房吃飯。

楊華明睡了一整個下晝，這會子酒也清醒了，從楊華忠和楊華洲這裏得知老楊頭那邊發生的事兒，也是火冒三丈。

「永遠都是他對，錯也是對，態度還那麼囂張，仗著啥？不就是仗著咱幾個是他生的麽，仗著輩分老子壓兒子呢！」

他越說越惱火，重重拍了下桌子：「娘說這回先不請他，讓他自個反省反省，真的悔過了，那下回三丫頭出嫁必定請他過來坐首席，吃喜酒

之前娘說這些話的時候，我嘴上不說，其實心裏頭還隱隱有些過不去，這會子我才發現，咱娘說的是對的，對他那種人咱就不能心軟，咱心軟了，咱就得受氣。」

楊華洲苦笑，「四哥，你倒好一點兒，醉了沒法過去，我和三哥還有永進幾個可是為了找他跑斷腿，永智差點中暑。」

他指著自己的心口：「還有我，我這心口到這會子還疼，氣的！在酒樓這麼多年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都沒像今個這麼氣過！」

楊華明對自己沒能同行幫哥哥弟弟分擔傷害感到由衷的慚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