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坪村。

吃茶葉蛋的時候，村南頭土地廟那邊不時傳來炮仗的炸響。

駱寶寶越吃越急，同時催促紅袖：「姑姑，你也吃快點，待會我帶你去土地廟那裏看燒香，大人小孩都去，可熱鬧了。」

紅袖怔了怔，在她的概念裡，除夕這天不是應該在宗族祠堂裡擺上五色飯和各種瓜果點心，然後由族長領著族人祭拜嗎？

「誰都可以過去拜嗎？我這個外姓女子也可以去看？」

好奇之下，紅袖忍不住問了句。

在她的記憶裡，那時候過年，家族裏那些祭拜的事情都是男人們的事，女人是不能進祠堂的。

即便像她這樣的嫡出，也只能跟著娘親遠遠的站在祠堂門口觀望，進祠堂是爹和弟弟他們的事兒。

她記得有一回有個叔叔屋裏的庶出妹妹不懂事，跑去祠堂那裏看熱鬧，還抹了一下其中的一個裝供品的銀盤。

被族長得知後，將此事怪罪下去，嬸娘是那個妹妹的嫡母，不僅關了那個妹妹半個月的緊閉，還以教女無方之由將那個妹妹的生母姨娘給賣了。

叔叔心裏不舍，卻也不能挽留，因為過年祭祖這塊在他們那種家族裏很是講究，一點兒都不能馬虎。

「姑姑，我們這裏習俗跟你們京城不一樣哦，才沒有那些羅裡吧嗦的講究呢，只要長了眼睛的誰都可以去看！」

紅袖顯然是有點心動，但她還是沒有貿然應下，而是將問詢的目光投向楊若晴。

楊若晴朝她微笑著點頭：「寶寶說的沒錯，我們這裏是鄉下，民風開放，沒有那麼多講究。」

王翠蓮也說：「過年嘛，大人孩子就是圖個熱鬧，你們趕緊吃，吃完了都跟你們大伯去土地廟那邊磕幾個響頭，保佑你們來年啥啥都順利！」

至此，紅袖這才輕笑著點頭。

紅袖吃了一隻茶葉蛋就說飽了，駱寶寶吃了三隻還說暫時就這樣墊吧下。

然後嘴一抹起身就來拉紅袖：「走啦走啦姑姑，看熱鬧去！」

紅袖卻遲疑了下，看著桌上的蛋殼說：「等一下下，我把蛋殼收拾了就去……」

王翠蓮從旁邊過來一把奪下紅袖手裏的空碗和蛋殼，「哎呀，這些大媽來收拾就行了，你們兩個快些去吧，去晚了沒有好位置。」

「對對對，去晚了沒好位置，走吧姑姑！」駱寶寶拉起紅袖跑出了灶房。

王翠蓮跟到灶房門口望著她們倆走遠的背影，方才轉過身來，「咱寶寶多了個姑姑，瞧把她高興的，走路都帶風呢！」

楊若晴也笑。

豈止是駱寶寶高興？大媽似乎也很喜歡紅袖呢。

萍兒出嫁前在駱家住過，玉兒也在家裏短暫的住過。

王翠蓮雖然也待她們不錯，她們也大媽長大媽短的叫，可是，王翠蓮跟她們之間似乎總缺少一些東西。

那種東西，或許叫投緣。

但紅袖過來，楊若晴明顯感覺到王翠蓮看紅袖時，那眼神跟從前看萍兒和玉兒不同。

熱情客氣中，帶著真心誠意，發自肺腑的喜歡和疼愛。

就拿剝茶葉蛋來說，從前王翠蓮再好客，也不會客氣到幫客人剝蛋殼。

她隻幫家裏的孩子們剝過。

還有就是她望著紅袖她們走遠的身影時，那眼神也沒逃過福爾摩斯@若晴的眼睛。

「晴兒啊，這紅袖今年多大了呀？我怎看著比咱寶寶大不了多少哦？」

王翠蓮邊收拾桌上的東西邊跟楊若晴這打聽。

楊若晴認真想了想，「比咱寶寶大五六歲的樣子。」

「哦……這樣啊？」

王翠蓮目光閃了閃，「那她是京城人氏嗎？家裏還有些啥人啊？這趟來咱家，能住多久？」

這靈魂三問好熟悉，先前在院門口楊華忠也問過。

對楊華忠不方便說，但跟王翠蓮這裏可以多嘮幾句。

「嗯，是京城人氏，家裏以前是做官的，她小時候家裏是請了女先生過來專門教的。」

「呀？原來是官宦人家的小姐？怪不得細皮嫩肉的，通身的氣質也不一樣，看著就是知書識禮的樣子。」

王翠蓮由衷的誇著，心裏那些想要跟紅袖更加親近的念頭也隨之退卻了一點。

她只是一個村婦，人家是大家小姐，疼愛她的人肯定多了去了……

「不過，她也是個命苦的，家裏後來出了事，爹娘都沒了。我找到她的時候，她正以罪臣之女的身份在司教坊裡做苦力呢！」

「啊？」

王翠蓮驚得手裏的動作都頓住了。

「她家犯啥罪了？該不會是……」

楊若晴點頭，「當時是牽扯進去了，所以才抄了家，爹娘全死了，那是太上皇時候的事了。」

紅袖家的事兒，楊若晴暗裏去調查過，這其中有冤屈。

但證據不足，時機也不到，所以還不能為她家族翻案。

但只要紅袖活著，就有希望不是麽？

即便真的無法翻案，她能活下來，像個普通人一樣好好生活，想必也是她爹媽九泉之下的願望吧！

「哎，這樣嬌滴滴的小姐，突然就遭了變故，倒不如那些四平八穩的平頭老百姓家孩子過得踏實哦。」王翠蓮唏噓著，心下對紅袖的心疼又猛翻了好幾倍。

「這趟紅袖是過來幫我忙的，留住寶寶，所以她大概能在咱這裏住一段時日吧。」

聽到這話，王翠蓮的眼睛頓時亮了。

「那敢情好，也不曉得為啥，我一見那閨女就覺得親近呢！」

楊若晴笑。

差點就頭腦一熱勸王翠蓮把紅袖收下來做義女，王翠蓮沒孩子，剛好紅袖也沒有家。

但話到了嘴邊又給吞了回去。

有些事過猶不及，得看緣分。

緣分到了自然就成了，沒必要才見第一面就使勁兒的推波助瀾，紅袖心裏怎麼想，還得打個問號呢！

而且這乾娘可不是隨便認的，就好比她跟子川娘那樣，認了，就是正兒八經的一門親。

所以先等等吧。

「大媽，關於紅袖生世的事兒我隻跟你說了，你別跟其他人說。」

楊若晴又慎重叮囑。

「就算是你自個，也不要在紅袖面前露了餡兒，她雖然命運坎坷，性子也柔婉，可骨子裏卻是一個很要強的人，最受不得別人的憐憫和同情，大媽你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