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啥要這樣睡？閨女大了，我這當爹的一間屋子裏不方便。」

楊華忠打斷了孫氏的話，連連搖頭。

孫氏瞪了他一眼，「你想到哪裏去了？我這話都還沒說完呢！」

「那你說！」

甭管說破天，楊華忠就認準一個死理兒，他這做爹的，是不方便跟閨女同睡一間屋子的。

即便是像晴兒那樣自個親生的都不能，何況朵兒並非親生。

雖然自個心裏面早就當朵兒是親生的，可外面人終究不那麼想，若是同睡一屋，被人曉得了，風言風語會對朵兒造成傷害！

可是，孫氏接下來的話，讓楊華忠又猶豫起來。

因為孫氏把朵兒做的那兩個噩夢一五一十說給了楊華忠聽。

「別說朵兒了，換做是我，做了這樣的夢中夢我都要嚇醒。」孫氏手裏的動作不停，鍋裡的餛飩越來越多，一隻隻白白嫩嫩的餛飩丟進沸水裏，不一會兒燙熟了的就開始往上浮。

燙熟之後的餛飩中間裹著肉餡兒的部分粉粉嫩嫩的，啥是好看。

但兩口子此刻都顧不上去看鍋裡那好看的餛飩，孫氏接著跟楊華忠這道：「有件事兒我都沒敢跟你說，怕你罵我多想。」

「其實那夜我陪朵兒守靈，在屋門口透氣的時候我就看到項家二房那院牆跟灶房中間的通道口杵著一個黑影人。」

「那個點兒過來幫忙的村裏人早就散了，項家留下的人也都在屋裏，那個黑影就那麼直挺挺站在那兒，我當時汗毛都豎起來了，趕緊拉著朵兒回屋。」

「如今再回想起來，那黑影瞅著眼熟，可不就是金南麽！」

聽完孫氏這番話，楊華忠的眉頭緊緊擰在一塊兒。

「朵兒是累了，懷著身子的人本就喜歡心虛亂夢，你是眼花了，別自個嚇唬自個。家裏不是有一塊八卦麽？上回去道觀燒香，袁道長送的那塊，還記得不？」楊華忠問。

孫氏點頭：「當然記得，那塊八卦我掛在花兒的床邊，辟邪。」

楊華忠琢磨了下，「摘下來，今夜掛到朵兒的床邊，先看看情況怎樣。」

孫氏驚訝：「那花兒怎整？」

楊華忠道：「實在不成就叫朵兒今夜去花兒屋裏一塊兒睡，你也去，搭個鋪子陪她們。我今夜屋門不關，敞開著，你們那邊有啥動靜我立馬就衝過去，先這樣試一宿看看情況。」

孫氏埋下頭細細琢磨了下，這確實是個折中的好法子，於是點點頭：「成，我等會就跟她們姐妹倆說去。」

夜裏，花兒的屋裏燈火通明。

峰兒不懂大人間的事情，換了一身睡覺的衣裳在寬敞的大床上翻跟鬥給朵兒看，興奮得咯咯的笑。

朵兒看到自己一手帶大的侄子，也是喜歡得不行，在那陪著峰兒做遊戲。

花兒坐在桌邊穿針引線，手裏拿著一件小衣裳做，不時看一眼床上玩耍的一大一小兩人，臉上露出笑意。

「峰兒，你跟你小姑姑玩耍可以，但你那腳丫子可別亂蹬，尤其不能蹬到你小姑姑的肚子，記住了嗎？」

花兒忍不住叮囑，這四歲多的小男孩最是調皮的時候，除非睡著了，其他時候都停不下來，這精力旺盛得讓人害怕。

峰兒一個跟鬥翻到一半，聽到他娘這話，翻了個身揚起小腦袋跟花兒這一本正經的道：「因為小姑姑肚子裏有小妹妹，不能踹到小妹妹，對吧？」

花兒點頭：「對的。」

「若是我不小心踹到了，那小妹妹會哭鼻子的，對嘛？」

花兒愣了下，忍著笑，再次點頭：「對的。」

峰兒便伸出小手來隔著衣裳輕輕摸了下小朵依舊不平坦的肚子，一臉認真的道：「妹妹莫怕，等你出來了，哥哥天天帶你玩，誰欺負你，我就打誰！」

小朵一把將峰兒抱在懷裏，揉著峰兒柔軟的腦袋，前兩日所有的恐懼此刻都化為烏有。

這時，峰兒突然指著孫氏，好奇的問：「奶奶在做啥呀？為啥走來走去？嘴巴裡還念念叨叨？」

小花和小朵一齊望著孫氏，孫氏自打進屋後幾乎就忙得沒停下過腳。

先是過來把掛在大床邊的八卦給擦拭了一番，然後又用銀針穿了線插在帳子的四角。

拿了一把菜刀架在窗枱外面，塞了一把菜刀在門口。

這會子，又不知道在把啥東西往枕頭底下塞，嘴裏嘀嘀咕咕的，好像在念著什麼『南無阿彌佗佛』……

小花和小朵對視了一眼，兩人都有些無奈。

雖然做了那兩個惡夢，可夢終究是夢，回娘家來換了個環境應該就不會做夢了，可老娘這也太緊張了吧？

汗顏！

「你奶在做你奶的事兒，峰兒乖，該睡覺咯！」小花放下手裏的活計，起身來到床邊給峰兒哄睡。

峰兒聽話的鬆開小朵，乖乖躺到了床的最裏面，在小花輕輕的撫拍下，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娘，朵兒，時候不早了，咱也睡吧。」

小朵點頭，躺了下來，孫氏卻來到了床邊，對朵兒道：「要是再夢到窗戶開著，千萬別起來關，你就喊，喊娘，我就過來了，還有啊……」

「娘！」

小花有些哭不得，打斷了孫氏：「朵兒這還沒睡覺呢，你就叮囑這麼多，原本不會夢到那一塊的，你說多了反倒連我都要夢到了，睡覺吧，咱這一屋子的人，可熱鬧了呢，睡吧！」

小朵連連點頭，孫氏幫她們放下帳子，方才回到自己的鋪子上合衣躺下，一直豎起耳朵聽外面的動靜。

而對面屋子裏，楊華忠那屋也亮著燈火，漢子也是合衣躺在床上，豎起耳朵聽孫氏這屋的動靜。

夜一點點加深，忙碌了一天的村民們漸漸進入了夢鄉，遠遠近近，偶爾傳來幾聲斷斷續續的狗吠。

到了後半夜，連狗都不叫了，四下漸漸的安靜而深沉。

楊華忠打起了鼾聲，孫氏聽他的鼾聲聽了一輩子了，就好像聽到了催眠曲似的，眼皮子忍不住打架，不知不覺也睡著了。

門窗緊閉，屋裏的桌上亮著燭火。

不知從何處鑽進來一縷風，拂過帳子，帳子一角被掀動，露出小朵熟睡的容顏，帳子再次落下。

小朵突然睜開了眼。

她聽到窗外有人在叫她，那聲音好熟悉。

她看了眼身旁，花兒摟著峰兒睡得正香，而鋪子上，孫氏的被褥被揭開一角。

是的，那是娘在院子裏叫她。

「朵兒……」

「朵兒……」

一聲高，一聲低，聲音裡還透出焦急和痛苦。

門也大開著，難道娘在院子裏摔倒了？

想到這兒，朵兒下意識就下了床，往門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