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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怪之山紀行》一〇三、血脈恩仇
渡邊信凌空一刀,毫不偏移地切中了羅甸的肩關節,將它左手卸下。面前的這東西雖是巨鳥,卻有著人形的頭骨,手臂與翅膀相互獨立,蜷縮著腿部從石棺中爬出。斬下一臂,渡邊信心想不過如此,但下一刻,他就注意到獄卒們的塵埃仍未完全回歸羅甸,在左臂切落時,他們的骨灰又接了上去,形成新的左臂,緊接著一巴掌朝渡邊呼過來。渡邊信反應不及,架刀格擋,又被打飛。

墨羽見此,隻得拿起月光劍,此劍雖遠不及羅甸骨劍,但也是一般的武器無法比擬的。而這裏復活的羅甸天狗也沒有恢復全部力量,全靠著這些數量有限的怨靈才能有無限恢復的能力。

墨羽舉起月光劍,他能感覺到,純凈的力量正在劍刃上流動,如同清水的波紋一般。他騰空轉體一揮,朝獄卒們的怨靈斬出一道藍白的光刃。那一片的怨靈頃刻湮滅在夜空般的光芒中。

「你幫我拖著羅甸,我把這些汙穢清理掉!」墨羽朝渡邊信喊道。渡邊信見墨羽有了策略,也放下心來,毫無畏懼地再次衝上前,幾番躲開羅甸的拍打,踩著它的手又跳了上去,直刀刺入羅甸空洞的眼窩。羅甸早已是死物,沒有疼痛,也不會因此發出叫喚,但嘴中仍回蕩著幽怨的低鳴。頭一次如此貼近這般怪物的渡邊信聽到那低吟後,不由得毛骨悚然起來,因為他確信,自己聽到的是某種語言。不是無邏輯的噪音,也不是動物的發聲,而是某種有規律的發聲。那不是渡邊信熟知的任何語言,他對於外界各個國家的語言都略有耳聞,但那絕不是他聽過的任何一種。原本他只會當作無意義的碎言碎語,但是那語言卻如同山徒的冰刃一般直直地刺入他的腦中,他在一瞬間又似乎理解了那語言。

那是來自遠古的詛咒,不止對於天狗,而是對於這世的詛咒,

渡邊信意識到什麼,立即抽刀退開,果不其然,在他從羅甸身上跳開的瞬間,羅甸的身體突然迸發出猛烈的黑焰,那些火焰在如同爆炸般噴發的瞬間,又形成了無數像是幽靈的火球,以不快不慢的速度朝二人追來。

「小心那些火焰!」渡邊朝正專心清理怨靈的墨羽警告道。墨羽先是躲閃,回頭髮現那些火焰竟然轉向緊緊跟來——它們是有意識的!

墨羽又斬出一道月弧,卻只是勉強與那些黑焰抵消。渡邊那邊也被糾纏,墨羽招呼渡邊低下身,自己也斬出一道月弧擊散了火球。

但也正是二人忙於應付黑焰之際,羅甸張牙舞爪地撲向了墨羽,渡邊抬頭眼見墨羽要被撕成粉碎,大跨步奔去推開墨羽,然而羅甸的利爪也伸了過來,一瞬間,鮮血橫飛——

墨羽的右翼被整個撕下,而渡邊信的情況更慘,他的左臂與墨羽的右翼一同被扯了下來,被羅甸拍在地上壓成一灘血。

「啊————————」渡邊信不敢置信地看著斷裂的左肩,隨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疼痛。曾經他斬斷了無數敵人的軀體,自己心中早已不會有任何波瀾,但當這件事發生在自己身上時,他依然感覺到了絕望,發出了撕心裂肺的悲鳴。

鴉天狗的翅膀尚能快速恢復,但白狼天狗的四肢不會。但渡邊信腦海中想到的已經不再是永遠失去的左臂,而是自己恐怕真的不能活著從這裏逃出去了。他從未絕望過,哪怕是面對大峰前時,他也沒有放棄,因為他堅信自己忠心侍奉的主人、如同兒子一般將自己關照的大天狗鬼一僧正能夠取得最後的勝利。

然而那勝利到來了,一切卻並沒有如他所想的那般好轉,而身處絕境的自己也再沒有任何可以寄託希望的對象,墨羽無法從這裏逃出,而自己的理想,難道就要隨著自己的死亡永遠消失在這墳場嗎?

疼痛之際,渡邊信想到了很多事,想到了與大峰前的對峙、與山徒的決戰、與地子的戰鬥……想到了過去每一場廝殺,他想到最初,他為了讓母親在內的家人活下去,與那些同鄉人爭食和食用同胞的黑歷史,想到了他為了與那不曾謀面的父親決鬥而苦練刀術。

「父親……」他的嘴中無意間脫口而出這個詞。這個男人是渡邊一生悲劇的起源,如果他沒有拋下母親離開、如果他沒有留下那本刀譜、如果他肯履行他作為父親的職責保護自己的孩子……想到這,渡邊信拄著刀從地上站了起來,咬著牙關,同破布將斷口纏住,用僅剩了那隻右手舉起了刀。

「斷了一臂,『七持七斬』便使不出來了嗎?」他彷彿聽到鬼一大天狗如此呵斥道。

所謂「七持七斬」,便是在同時使出七把刀的威力的刀術,為鬼一大天狗親創,並親手傳授給他。可惜他一直以來,都未能領悟其本質。「『七持』的關鍵,不在於刀的多,而在於能用有限的軀體發揮出超越軀體限制的威力,如同長出了七隻手,因此能夠與多臂的妖怪戰鬥。」鬼一大天狗曾如此說道。

「墨羽,還能站起來嗎?!」

「能!」墨羽在之前就已經被撕過一次翅膀,雖仍痛苦難耐,但還是挺著身子站了起來。

「準備用你最大的威力把那些獄卒的怨靈清理乾淨,我將這傢夥斬斷。」

「好!」事到如今,也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懷疑計劃的可行性了。墨羽舉起了月光劍,思考如何才能將這把劍的威力發揮到最大。

此時羅甸剛轉過身,又一度噴出追蹤型黑焰,同時以迅猛的姿態朝著二人突進過來。墨羽先是一次嘗試性的蓄力攻擊,將那些黑焰盡數驅散。而渡邊信也在羅甸靠過來的瞬間,用眼睛瞄準了羅甸身上的七處——

首先是最靠前的右爪,然後是右臂、脖子、雙翼、左臂、盆骨、雙足,一共七刀。這七刀必須在無限接近於無的時間裏斬出,並且刀刀全力,才能讓它短暫失去行動力,隨後趁著那些怨靈用自己的骨灰修復羅甸骨骸而聚在一起的時機,由墨羽釋放出月光劍的劍光一次性將它們清除。如果中間有哪一步出了差錯,二人就會被撕成碎片。

「好好記住下個瞬間吧,那將是你留在這世間的最後一刻!」渡邊揮刀斬出。然而羅甸卻在貼近他的瞬間迸發黑焰,但渡邊沒有選擇,他一邊承受著黑焰的灼燒一邊全速全力斬擊。

黑焰之中,七道刀光同時閃過,羅甸天狗從前端開始解體,黑色的骨髓流出,淋到了渡邊身上。而盤旋在空中的怨靈們見狀,果不其然全數湧下來要爭相成為羅甸的一部分。

「快!」儘管自己還沒有離開墨羽的射程範圍,但他還是讓墨羽儘快攻擊。那一刻,渡邊信想到了山徒,山徒死前,也是盡全力拖住千鳥,但那時他們最終沒能斬殺千鳥。

今天,這個遺憾想必就要化解了。

渡邊本以為墨羽會毫不猶豫地將自己連同所以敵人一同消滅,但墨羽的行動卻出乎他的意料。墨羽並沒有按照計劃行動,而是提著月光劍沖了過來。

「你在幹什麼?!」渡邊信怒吼,「你想讓我的努力白費嗎?!」

墨羽沒有回答,而是停在渡邊信身旁,朝著空中不斷湧來的怨靈們釋放出他已蓄好的威力。剎那間,一道耀眼的白光從劍刃處射出,,除了二人所在的區域,整個墓地、整座監牢無不被這光芒覆蓋。只有這個角度,只有在這裏,墨羽才能在保證渡邊和自己不被波及的情況下除掉所有獄卒。

哪怕這之後,他再也沒有機會摧毀羅甸骨骸。

二人腳下,羅甸的骨骸依然燃燒著黑焰;二人頭上,耀眼的光芒凈化著上方的汙穢。二人看著光芒,卻沒有感覺到刺眼,那是他們心之所向,哪怕黑焰已經趁機燒入了他們體內。

光芒散去,月光劍耗盡了全部的能量,伴隨著光芒的消逝一同化為虛無。而二人不得不低下頭,看著腳下羅甸那一動不動的骨骸。因為獄卒的怨靈已經被全部消滅,沒有東西能夠再修復羅甸。羅甸天狗,天狗之血的起源,這跨越數千年的血脈恩仇一夜之間再度回歸於黑暗。也許數千年後,它還會再次爬起來,這場自天狗誕生之時就背負的罪孽或許將持續到永遠……

而他們,也失去了選擇。

墨羽低下身,將羅甸的脊椎從一堆骨灰與髓液中拔了出來,那裏依舊保持著劍的輪廓。看著這把劍,二人的眼中已不再有恐懼,他們將背負著這罪孽,走到最後一刻。

「還有兩層……不過升降梯就在下一層,我們走吧。」墨羽無力地說道。

二人環顧四周,卻發現四面沒有通往樓下的門。

「難道又是隱藏門?」渡邊信問。

「不知道,再找找吧。」墨羽突然注意到一旁已然破碎的石棺,他走到石棺旁,發現石棺下正是樓梯,「看樣子找到了。」

二人正準備下樓,卻在死寂般的黑暗中,聽到了些不該聽到的。

——腳步聲。

那腳步聲既不沉重,也不輕盈,沒有任何異樣。但正是沒有任何特徵,才讓二人感覺到恐懼。有什麼人要上來了。

墨羽想起白澤·悲音曾說,曾有四個人跨過了那扇門,而他們無不墮入了魔道,但是腳步聲僅有一人。二人屏住呼吸,擺好了架勢。墨羽更是毫不猶豫地將羅甸骨劍握在手中,無論接下來上來的是誰,一定比他們遇到的任何敵人還要強。

腳步聲愈來愈近,愈來愈近。

渡邊信跟墨羽使了個眼色,意思是在對方出來之前先發製人,墨羽點了點頭,因為接下來的戰鬥,容不得他們有任何一點猶豫。

根據聲音,對方距離到達這一層只有十步。

二人同時突入,揮砍過去。在刀與刀的碰撞聲中,刃與刃擦出了火花,短暫地照明了漆黑的梯道,但二人還沒來得及看清對方的臉,就被對方強大的蠻力逼退。對方竟以隻手接下了二人的斬擊!墨羽竟然期待羅甸骨劍此刻能燃起火來,但似乎是因為剛剛羅甸被擊倒,羅甸骨劍沒有任何反應。

對方頂著二人的武器一步一步走向明處,而他的面容也隨著光線的明亮而清晰,那是一張兇惡的臉,不,那只是面具,對方不知為何戴著面具,但看發色應當是白狼天狗。渡邊信從他身上嗅到了某種熟悉的氣息,但一度說不出緣由。對方突然將二人架開,隨後連續兩下踢擊就將二人踢回了墓地區。

「你這傢夥……」渡邊信捂著肚子從地上站起來,剛剛經歷的死戰已經讓他疲憊不堪,無法再使出一次完美的「七斬」。對方也從樓梯間走了出來,望著渡邊信,愣了一會兒,又抬頭看了看四周的慘狀。

「該說是命運呢……還是巧合呢……」他感嘆道。

「你在說什麼?」

「不管怎樣,二位能走到這實屬不易,還是該褒揚一下,」面具人歪著腦袋,收刀鼓起了掌,「能夠戰勝悲音先生、跨過羅甸的骨骸,走到今天這一步。想必無論我怎麼勸,你們也是不會返回的吧?」話音未落,渡邊信趁著他收刀又突襲上來,然而對方僅在一瞬間就拔刀擋下。

「不用多說了,報上名來!」渡邊信堅定地看著他,眼中不含任何迷茫。

「這個眼神……不錯,那在下就報上名號吧。」面具人又一刀架開了渡邊信,「在下名號為『牙』,為四天王之一。這把刀,名為『鬼切』,正是當年斬斷鬼王手臂的那一把,雖一度斷裂,但已經被那位大人修復了,賜給了在下。」

聽到這些,墨羽的腦中又飛速運轉起來。他記得,在天狗古代戰爭中,有一段鬼族統治時期,而一位名為「武殊丸光」的少女天狗戰士與斬下了鬼王茨木的手臂,茨木遵守與她的約定離開妖怪之山,結束了鬼族對天狗的統治。那位少女因此成為天狗一族的大英雄,然而好景不長,鬼族已離開,天狗又開始了內鬥,而那位少女也在戰爭中失蹤。而那時少女使用的刀,正是「鬼切」。

站在面前的面具人,無疑是一位男性,不可能是那位少女本人,那麼,他口中的「那位大人」,究竟是誰?這白峰塔的最底層,究竟關著誰?

「我心善,不會殺了你們,但另外三位天王可不會,所以我還是勸一句吧,不要前進了,等待外面將你們釋放吧。憑你們的實力,已經能在這監牢混得不錯了。」「牙」說道。

「我們已經走到這裏了,怎麼可能還會返回?」墨羽堅決地說。

「也是。」「牙」有些無奈地拍了拍腦袋,「這就難辦了,如果你們執意要前進,我就只能遵循那位大人的意思,將你們斬殺了。在此之前,你們也報上名號吧。」

「在下姓墨羽,名仲府,大峰印持有者。」墨羽特意這麼強調,是想著如果對方是天狗精英,或許會在聽見「大峰印」時忌憚幾分,但此時大峰印也不在自己身上,對方如果要看實物,就沒有辦法了。

「原來如此,大峰前死了啊……」「牙」卻並沒有在意大峰印的歸屬,只是嘆了口氣,「那麼地上發生的事我也猜到了,也難怪你們急著要出去。你呢?」他轉而望向渡邊信。

「我姓渡邊,名信,天狗城第二保衛隊隊長!」

聽到渡邊信的名號,「牙」似乎是一怔,但是還是儘可能地保持著平靜,說道:「渡邊……我曾認識一位天狗遊俠,就信渡邊,你和他確實很像,不過不是本人。」

「你認識我父親?」

「果然是你父親嗎?那就很可惜了,」「牙」搖了搖頭,「他已經被我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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