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張大開張著嘴巴，後續的話並沒有說出來。

「沒想到能在這裡遇到你，也是某種緣分呢」那位女生也沒有理會張大開有沒有回應她，自顧自地說下去，「看來你也是執行委員會成員，那我們之後還有很多次見面的機會。我們還有一些急事要做，那就下一次再見啦！」

撂下話的她又雷厲風行地離開了。自顧自地打招呼，自顧自地說完，又自顧自地走了。行事的風格跟某人的母上完全一致。噢，對了，不就是張大開的母上嗎？

最後只剩一旁滿臉愕然的張大開。很難理解他現在複雜的表情，完全看不出到底是恐懼，還是悲傷，抑或是與友人重逢的喜悅。

「她是你以前的朋友嗎？」

我彷彿把話講給了一個樹洞聽，完全沒有任何的回應。

「如果你不想說的話，那就算了。來，我們也走吧，看樣子應該是要關門了。」我輕輕地拍了拍他後背。

張大開緩緩站了起來，「她是我高中時期的前女友。」

***

橘黃的夕陽染黃了整個天空以及大地上的一切。與往常不一樣的是，這幾天張大開沒有再出現社團活動室。雖說有他還要去前輩的店裡打工的原因，但總不可能每天都要做兼職吧。中間哪怕是有空的日子他也沒有出現。

期間娃娃和希茜前輩也跟他打過招呼，讓他少做點兼職，多來社團活動室玩。都被他以缺錢和忙碌的理由給推掉了，他們也表示理解，應該沒有發現張大開與平時有什麼不一樣。

中國有句話，不在沉默中爆發，就會在沉默中消亡。我決定還是要找他聊一聊，於是我發信息詢問他打工的前輩。

「張大開？他今天沒有排班喔？」

他沒有排班，也不在室蘭莊，肯定也不會去社團活動室。那，他會去的地方，我大概有頭緒了。

多久沒來這個地方了呢？這個小小的公園，已然沒有春天那棵盛開的櫻花。雖然已經一月初了，但中國南方的冬天卻完全與北海道不一樣。既沒有下雪，這顆櫻花樹甚至都沒有變得光禿禿，依然綠意盎然。加上夕陽的餘暉，給這棵樹添上了金黃的色澤，跟春天的時候相比，也別有一番特色。

該說意料之外呢？還是說情理之中，那個熟悉的背影，的的確確坐在了這個不為人知的小小公園的長椅上。

「果然，你還是選擇了這裡。」我坐到了張大開的旁邊。

「這裡真是一個好地方，一月的風特別能讓人冷靜」張大開緊閉著眼睛，任由寒風吹亂他的頭髮。

「我還記得春天我們在這裡相遇的情景，後來你還真搬進了室蘭莊，現在看來。確實發生了很多不可思議的事情呢。」

「春天？我們不是秋天才在這裡相遇的嗎？」

「呃，抱歉，我記錯了，那就當是秋天吧。」

「是啊，遇到了這麼多奇葩的舍友，最後遇到了你，後面還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這要是講給以前的我聽，他肯定會吐槽說，你又在做什麼白日夢？醒醒，你根本不會有這麼多的朋友。哈哈哈」張大開笑了幾聲，依然緊閉著雙眼，像是對我說話，又像是自言自語。

「雖然嘛，你確實說話都很直接，可能不少的人都不太喜歡，但我覺得這種坦率，不是誰都能擁有的。人，會習慣把他想的東西，都塞進自己內心的包包裡，跟誰也不會說，最後在心裡爛掉。這些爛掉的東西，會慢慢侵蝕內心，讓一個本來樂觀開朗的人，慢慢變得自閉和抑鬱。」

「哈哈哈，你的中文比喻可真好。我一直以為，我已經從那時走出來了，變得勇敢，變得強大，能夠無懼一切了。但原來我，只是一個暫時沖了一些氣的氣球，本質還是一個軟弱的膽小鬼，沒有任何的變化。」

「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也不會去追問。我所認識的張大開，是一個坦率，能與前輩針鋒相對，做事情特別認真，必要時，還會去幫助和拯救他的朋友，就是有點貪吃，家裡屯滿了零食。」

「最後一個是多餘的！你看到的，只不過是一個虛假的我，真正的我，情商低，面對強權果斷退縮，對朋友的求救視而不見，還相當的自以為是。」

「我看的不是真實的，那什麼才是真實的？如果一個壞人，能偽裝成好人演一輩子，那就不能認為他是一個好人了嗎？」

「你說的，都是歪理，真正的我已經爛透了，才會被人拋棄，被人嘲笑，」

我抓住了張大開的手，他終於看向了我，「你看，這次沒有顫抖，跟上次不一樣了吧？你已經不是你認為的那個你了，你已經找到一個讓過去的你都刮目相看的全新的你。」

是啊，那個時候，櫻花樹下，你已經找到了更好的自己了，那個春天，你已經告別過去的你了，化蛹成蝶。

「可是我…看到她之後，那些可怕的記憶一直在纏繞著我，還有無數的自責在鞭笞著我。」

我把張大開抱入懷裡，「ばか（傻蛋），化蛹而出的蝴蝶也會回頭看看曾經禁錮自己的地方啊，那些不都是進化的證據嗎？傷痕是勇士的榮耀呀！」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張大開的啜泣，其實不用我，張大開自己早已經走出自己的過去，只是一時沒想通罷了。

一月的寒風似乎也沒有想象中那麼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