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玉城步子一頓，回過身，見小師妹走到近前。

他素凈的臉孔神色寡淡，嗓音也如同鍍了一層霜：「師妹有事？」

「額。」柒小綰一瞬間就憶起昨日的恐懼，心跳漏了一拍，想說的話卡在喉嚨裡。

她分明看不見男人的眼睛，卻似乎能感受到一道審視的目光，像黑暗中蟄伏一頭兇猛的野獸，令柒小綰本能地害怕，後背發了一層薄汗。

面對方玉城疑惑的神色，柒小綰雙手背在身後，用力搖頭：「沒、沒事。」

方玉城沒有追問，應她：「既無事，我便先走了。」

說完，轉身從容離去。

柒小綰：「……」

她收緊五指，指腹撫過傳音玉光滑的表面，內心既無力又懊喪。

原打算把傳音玉還給方玉城，沒想到昨日經歷襲殺留下了後遺症，在方玉城面前，她連句話都說不清楚。

前世她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怎麼重活一世，膽子還變小了？

這時，周清風的聲音自身旁響起：「乖徒兒，怎麼了？」

柒小綰抬頭四顧，這才發現師兄們都已離開，樓閣中只剩下她與師父周清風。

「師父。」她小手揪著衣擺，臉上露出愁容，神色特別委屈。

周清風見狀心疼不已，立馬將柒小綰摟進懷裏，輕撫她的腦袋：「何事惹乖徒傷心？是師兄欺負你了？你且告訴為師，為師收拾他們！」

「沒有。」柒小綰搖搖頭，「我就是……就是有點害怕五師兄。」

周清風想起來，昨日血雨腥風，柒小綰親眼見到了方玉城出手殺人的場面。

別說她只是個九歲的孩子，即便是心智成熟的大人，遭遇如此變故，也鮮有不被嚇破膽的。

周清風心疼得不得了，連聲寬慰：「不怕啊不怕，你五師兄呢，對外人冷酷無情，但絕不會傷害自己人，這點你大可放心。」

「真的嗎？」柒小綰將信將疑。

「自然是真的。」周清風拍著胸脯保證，「為師的話你還信不過嗎？」

柒小綰：「……」好像真的信不過。

「乖徒你這是什麼眼神？」周清風鬍子又炸開了。

柒小綰默默把視線挪開，轉移話題：「師父，那五師兄的眼睛是怎麼回事？」

昨日沒機會開口，現在身邊沒了旁人，柒小綰便鼓起勇氣，大著膽子問出心中疑惑。

周清風似乎早料到她會問起，神情並不意外：「此事就說來話長了。」

柒小綰腹誹：那你就長話短說。

周清風抱著柒小綰，讓她坐在自己的腿上，探手一招，如變戲法似的，憑空變出一個杯子。

隨後又引天地靈氣化作靈露，注入杯中，拿給柒小綰當水喝。

柒小綰雙手抱著小瓷盞，小鹿似的黑色眸子水汪汪的，晶瑩剔透，一眨不眨望著周清風，等著他的下文。

周清風撫著柒小綰的發頂，娓娓道來：「小五身份比較特殊，他來自一個古老而神秘的家族，那雙眼睛便是這家族傳承的血脈天賦。」

柒小綰愈發疑惑：「這個家族既然擁有血脈天賦，那一定是修仙世家，五師兄為什麼會離開家族？難道他和我一樣，要在家族外面修鍊嗎？」

周清風嘆了口氣：「那是因為，他已經沒有家人了。」

柒小綰愣住。

提起方玉城的身世，周清風的聲音也低落下去，頗有唏噓之意：「那個家族百年前遭遇一場浩大的劫難，如今已不復存在，這血脈天賦傳承之人，只剩下你五師兄，再無旁人了。」

這些話，原本不該告訴柒小綰，方玉城的身份及他背後牽扯的仇怨，是所有知之者諱莫如深的秘辛。

但要安撫柒小綰，讓她多了解一些，並無壞處。

這方法的確行之有效，柒小綰對方玉城的恐懼瞬間減少了很多，她甚至因此聯想到上輩子自己家破人亡孤苦伶仃的日子，心裏又滋生出感同身受的同情。

周清風語焉不詳，但柒小綰還是從他的話語中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

那場所謂的浩大劫難，是天災，還是人禍？

倘使真如她猜想的那樣，五師兄性情那麼冷漠，大抵是因為背負著血海深仇的緣故吧。

柒小綰內心觸動，心說還是找個時間去趟玉枝山，把傳音玉親手還給五師兄。

過往經歷那麼慘痛，能活下來已屬不易，若他沒主動傷害任何人，卻還要被別人當做怪物，那實在太可憐了。

柒小綰喝完水，把玩手中瓷盞，小聲嘟囔：「那我以後對五師兄態度好點吧。」

聞言，周清風面露微笑，神態慈和：「好孩子。」

這話題就此揭過，周清風拿出昨日買的空白符紙和疾風狼精血，笑問柒小綰：「不是說想學如何繪製神行符嗎？乖徒兒，還學不學呀？」

柒小綰一拍手，不說她差點忘了，她現在有一塊鎢錳鐵礦！

「要學！」

她從儲物囊中拿出黑石盒，一臉垂涎地舔了舔嘴唇。

周清風見她如此，頗覺好笑，以為她喜歡這支玄階符筆，便催促道：「快把符筆拿出來吧。」

經周清風提醒，柒小綰又憐愛地摸了把石盒粗糙的表面，然後將蓋子打開，取出做工細緻，造型精美的符筆，遞到周清風手中。

繪製靈符，最關鍵的過程是以符筆為媒介，將獸血繪於符紙之上，符紙與獸血相結合，會封印符師注入其中的靈氣，使用靈符時，再用特定的口訣解開符上的封印，從而激活靈符的效用。

周清風說得細緻，柒小綰卻聽得似懂非懂，好像明白了，又好像不那麼明白。

百說不如一練，周清風教柒小綰持筆，隨後握住她的手，將空白符紙鋪開，筆尖蘸上疾風狼精血，行雲流水地繪上神行符的紋樣。

柒小綰只需要在這期間持續向符筆中注入靈氣。

最後一筆落下，符紙表面金光一閃，靈氣氤氳，竟是一次成功！

「成功了！」柒小綰興奮地跳起來，成就感油然而生。

沒等她和周清風分享喜悅，忽然眼前一黑，身子往下倒，腦袋咚的一聲磕在桌子上，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