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小綰從洞天小樓出來，守在門口的兩名弟子向她行禮。

自來到這個世界，她每天都會經歷這些，不論是在柒氏，亦或現在的乾雲宗。

有時候她會以為她漸漸習慣了旁人的恭敬，可從上一世帶來的生存習慣依然根植在她的血脈裡，她並不喜歡這種身份差距定義的鴻溝，相較之下，和師兄們相處反倒更加輕鬆。

她朝他們點了點頭，收穫兩枚誠惶誠恐又意外驚喜的笑容。

隨後柒小綰離開了蒼柏峰。

她從兜裡掏出神行符，這具稚嫩的身體的確天賦異稟，只是在周清風的教導下跟著畫了一遍，這張符紙上繁複的花紋便輕輕鬆鬆刻進她的腦子裏，成為她的一部分。

柒小綰閉上眼，回憶先前鄒雲棋使用神行符的場景，從記憶中抽調出有用的部分，隨後兩指夾著靈符，生澀地掐了個訣。

黃色的符紙亮起白蒙蒙的光，她咬破指尖擠出一滴血，將神行符拍在自己腿上。

她感覺自己的身體變輕了，腳步迅捷如風，如有神助，以前半個時辰才能走完的山道，現在一炷香的時間不到她便已來到蒼柏峰的山腳下。

不愧是榨乾她體內靈氣害她當場昏迷的神行符。

這條路不止一次走過，何況還有金烏，柒小綰一點也不擔心迷路。

在神行符的效用消失之前，她回到了連雲峰，大師兄的洞府。

傅天卿已經完成今日練劍的硬性指標，正在洞府中打坐。

柒小綰突然回來，傅天卿始料未及。

「小師妹？」他下意識看向柒小綰身後，那裏空無一人，那張時常木訥板正的臉上露出顯而易見的驚訝，「你獨自回來的？」

須知乾雲宗地廣人稀，連雲峰和蒼柏峰之間還隔著高矮不一好幾座山峰，尤其是連雲峰周圍的山林中，隨處都可能遭遇兇猛的靈獸。

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才剛開始修鍊，練氣一層就敢在沒有師父師兄庇護的情況下獨自走過重重深林，若是不巧碰見覓食的凶獸，她這嬌小的身板兒怕是還不夠給它們塞牙縫。

柒小綰彎起眉毛，眼裏笑意流淌，既稚嫩又天真：「對啊，大師兄，我是不是很厲害？」

傅天卿一時語塞，竟不知該表揚她精明勇敢，還是勸戒她以後不要再自作主張。

他擰著眉，語氣比往日沉些：「叢林裏面很危險。」

「我知道啊。」柒小綰雙眼晶亮有神，似乎沒有覺察大師兄的不悅，「可我這不是平安無事地回來了嘛，我已經是一名修仙者了，不能一直賴在師兄身邊，打擾師兄修鍊。」

「……」傅天卿向來嘴拙，不知道怎麼說服她，最後只能悶悶地吐出一句，「還太早了。」

他能體諒柒小綰在經歷刺殺之後急於成長的心情，但她才九歲就想脫離師兄們的庇護，難道每個孩子在她這個年紀都如此叛逆麽？

傅天卿搖了搖頭，他沒有經歷過，所以難以理解柒小綰的追求。

她看上去乖巧聽話，實則一直有自己的想法，包括那些稀奇古怪的舉動，都是他以往不曾見過的。

傅天卿以為柒小綰會繼續反駁，沒想到她從儲物囊裡摸出幾樣東西，遞到他面前。

「空白符紙、疾風狼血……還有符筆。」傅天卿自然認得這些製作靈符的材料和法器，他若有所悟，「師父帶你去阜陽鎮，就是為了買這些東西？」

柒小綰向他投去一個「你真聰明」的讚賞眼神，然後說：「昨天開完會你們都走了，師父就教我畫了神行符。」

傅天卿有些意外。

由此可見，周清風對柒小綰這個小徒弟的確非常喜愛，也認同她的天賦。

否則，他不會教一個才練氣一層的小姑娘繪製靈符。

在傅天卿的認知中，靈符的繪製方法得是練氣中後期才能開始學習的，以往不是沒人嘗試挑戰自我，但無一例外，他們都失敗了。

考慮到柒小綰在拜師大殿上的表現，傅天卿沒有一口咬死自己猜測的答案，隻問：「那你成功了嗎？」

柒小綰笑而不語，卻將一張已經失效的神行符遞給他看。

即便早有預料，傅天卿還是沒忍住倒吸一口冷氣。

眼前這個小姑娘擁有超乎他想像的天賦，不論修鍊，還是製符，對她而言都像喝水吃飯那麼輕鬆，所以她也有驕傲自持的資本。

「師妹，你很聰明，學東西很快，但是……」

短暫的沉默之後，傅天卿告訴柒小綰，「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師父說過，天賦不是決定成就的唯一因素，整個玄武界，無故夭折的天才不計其數，在你長大之前，要先學會保護自己，不能像今日這般冒險了。」

柒小綰抿了抿唇，上次傅天卿和闕炎晟爭吵她便初初領略了傅天卿的固執，告訴傅天卿她學會繪製神行符，並非單純地分享成就，或者炫耀天賦。

她想讓大師兄承認她擁有自保的能力，這是她邁向自由的第一步。

不論噬靈箭的出現和她夢裏導致乾雲宗未來覆滅的災難到底有沒有直接聯繫，這次遭受襲殺的經歷都給她敲響了一記警鐘。

連洞虛境的雲亭道長都險些喪命於噬靈箭下，乾雲宗或者柒氏，沒有任何力量能給她足夠的庇護。

她若不想做溫室中的嬌花，在危難來臨之時任人宰割，就需要儘快成長起來。

看似距離那血腥之夜還有十年光景，可十年說長不長，每一分每一秒，它都在逼近。

以她如今的能力，甚至無法逃離。

不過眼下來看，她失算了。

想獲得傅天卿的承認，光有天賦是不夠的，而傅天卿又確確實實在為她的安危考慮，所以她沒有理由與他爭辯。

柒小綰吐出一口氣，意氣風發的眉毛耷拉下去，無奈妥協：

「師兄說得對，綰兒記下了。」

或許是柒小綰表情太過沮喪，傅天卿意識到自己剛才說的話對於九歲的孩子而言有些重了。

他張了張嘴，神情尷尬，想說兩句軟話又開不了口。

左右為難之際，柒小綰又抬起頭來，似對方才的爭執毫無芥蒂：「下回我若要去林中，提前告訴師兄，師兄在後面跟著我可好？」

傅天卿仔細思量片刻，如此也不失為一種歷練方式，而且安全有效。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