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兩位師兄發愣，柒小綰撒開腳丫子奔下山門。

二位師兄反應過來手忙腳亂追下去，卻見柒小綰追上長階下玉樹臨風的青影，他們不約而同停下腳步，眼神說不出的微妙。

方玉城微微垂首，臉上分明沒有多餘的表情，卻無端讓人感覺無奈。

柒小綰揪住他的袖子，不依不饒：「還沒下山呢，你就敢欺負我！我要到師父面前告你的狀！」

方玉城默，然後道：「那你去告吧。」

柒小綰：「……」靠。

她感覺自己幼小的心靈受到巨大的打擊，周清風在幾個弟子當中選了半天，最後把她交給方玉城，根本就是瞎了眼！

柒小綰咬著嘴唇泫然欲泣，方玉城的語氣卻波瀾不驚：「還走嗎？」

「……」柒小綰擦掉不存在的眼淚，憤憤跺腳，「走！」

如願出了宗門，人走在山道上，柒小綰忍不住哼起小曲兒，快樂得像隻自由的小鳥，轉眼就忘記剛才的不愉快。

但她吃一塹長一智，牢牢抓著方玉城的衣擺不撒手，省得一眨眼這人就撂下她自己跑了。

方玉城不受任何影響，從始至終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出塵模樣。

順利下山，沒遇見旁的變故。

下山後往東幾裡就是阜陽，柒小綰走得腳底起泡，真是再也走不動了，正想著如何是好，道路盡頭忽地傳來哐啷哐啷的聲響。

打眼望去，竟是一輛牛車。

「誒！大伯！」柒小綰精神一振，忙站起來攔到路中間。

車在身前停下，趕車的農夫狐疑打量柒小綰和方玉城。

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一個小女孩兒帶著一個瞎子，肩上立著一隻金燦燦的鳥兒，身上衣著價值不菲，怎麼瞧怎麼古怪。

他聽同村的老人說起過，前面那座大山裡住著許多吃人的妖怪，乾雲宗坐落在那兒就是為了鎮壓邪祟。

農夫臉色變了，不敢輕舉妄動，便問：「你們想幹什麼？」

柒小綰伸手掏兜，摸出一錠銀子，雙手捧著對他說：「我們剛從山上下來，想請大伯用牛車送我們去阜陽，這是給你的酬勞。」

女孩兒明眸皓齒，精緻得像個瓷娃娃，可說話的語氣根本不像這個年紀的孩子。

他們剛從山上下來。

農夫感覺自己背後嗖嗖冒著寒氣，只怕這銀子是有命拿沒命花。

他連忙擺手：「不不不，我上有七十歲老母，下有剛滿月的孩子，還趕著回家和媳婦團聚，請你們放過我！」

說完，他翻下車就跑，嚇得亡魂皆冒，連牛車都不要了。

柒小綰：「……」她長得有那麼嚇人嗎？

「呵。」身側響起一聲輕笑。

柒小綰回頭，見那人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漠淡然。

無可挑剔的一張帥臉，可惜凍得跟冰塊似的，哪有半分笑意？

「你剛才笑了吧？」柒小綰問他。

方玉城沒理她，柒小綰卻感覺他白綢下那雙眼睛好像看了她一眼。

柒小綰撇嘴，又問：「會不會趕牛車？」

這句話說出口的同時，腦子裡自然而然浮現出仙氣飄飄的五師兄拿著鞭子趕牛車的畫面。

實在違和，柒小綰嘴角顫了顫，差點沒忍住笑場。

便聽那人嗓音淡淡地說：「不會。」

還真是坦然啊！

「嘖。」柒小綰瞥他，隨後一蹦跳上牛車，坐在前座，又回頭朝他招手，「上車！」

方玉城：「……」其實他也可以自己走。

牛車緩緩駛向阜陽，柒小綰在前駕車，金烏低空飛著帶路，方玉城則盤坐拖板上一搖一晃。

途經有人的地方，旁觀這一幕的行人全都唏噓不已：這麼小個姑娘竟要照顧瞎了眼的兄長，那瘦小的身板兒駕著牛車不知去哪兒，真是造了孽了。

眼看阜陽將近，周圍人越來越多，柒小綰招呼方玉城：「五師兄，咱們快到了！」

回頭，車上空空，哪有方玉城的身影。

「人呢？！」柒小綰震驚，連忙拽住拉車的老黃牛，「該不是剛才那段路太跛了給他顛掉下去了吧？！」

正想著要不掉頭回去找找看，眼前晃過一道青影，柒小綰身子一輕，凌空飛起。

等她回神，已然坐在方玉城懷裡。

地面迅速拉遠，天高雲闊，那牛車在她視野中飛快變作一個小黑點兒。

他們正朝臨江的方向，一步越過數裡路，短短一盞茶的功夫，臨江城的城門便在近前了。

「哇！」柒小綰驚嘆不已，「我一定好好修鍊，日後叫師兄把這本事教給我！」

這小姑娘的腦迴路向來不與旁人類同。

方玉城放下她：「現在便去柒府？」

「不著急。」柒小綰笑了開來，「趕了這麼久的路，不得先吃頓好的犒勞犒勞自己？」

言罷，她朝方玉城擺擺手：「五師兄你不用跟著我了，這一路來你也辛苦，找個地方休息休息，好好睡一覺，等我玩夠了，自會來尋你！」

方玉城眉頭輕蹙。

可他尚未開口，柒小綰便打斷他：「你放心，到了這兒就沒我不認識的路，不會走丟的，不必擔心我！」

方玉城：「……」

柒小綰歸心似箭，沒功夫再搭理他，當下邁開步子跑向城門。

這麼小的孩子，沒引起守城士兵的注意，一溜煙鑽進城裡。

跟在她身後的方玉城則被人一眼認出身份，守城的士兵攔下他：「閣下可是乾雲宗親傳五弟子，方玉城方公子？」

「正是。」方玉城惜字如金。

隻一轉眼，柒小綰已沒入街上人潮，很快便不見影蹤。

那士兵似也對方玉城的性情有所耳聞，不以為意，客客氣氣地遞出邀請：「方公子實乃稀客，吾主臨川城主欲請公子閣中品茗。」

城門旁不遠處便有一座茶樓，二層靠窗的雅室竹簾掀起一半，露出半張線條柔和的側臉。

方玉城神色未有一絲波瀾，嗓音清淡如泉：「方某尚有要事在身，不便赴邀，請閣下讓道。」

話音未落，那士兵還待再說什麼，可他未來得及開口，眼前俊美雅緻的青衣男人便憑空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