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真真被謝昇平領走，柒小綰和殷啟也找了地方坐下。

殷啟縮著脖子，目光戰戰兢兢地四下打量，生怕不留神和自家父親照個面。

反觀柒小綰，老神在在，不慌不忙，比度假還輕鬆，靠坐在牆面上閉目養神。

「你怎麼一點都不緊張？」殷啟表示不理解，擰著眉看她，「你把五門道法全報了一遍，要是一樣都考不過，到時候豈不丟人？」

柒小綰掀起眼皮瞧了他一眼，笑道：「比起我，你還是擔心擔心自己吧。」

殷啟頓時噎得不行，柒小綰好歹還看了三天書，他卻連佛腳都沒抱牢，當下便心一橫，心說柒小綰和他半斤八兩，反正到時候一起丟人。

這樣想著，似乎也沒那麼糟心了。

約莫過去十來分鐘，柒小綰昏昏欲睡，大廳裡倏然一陣騷動，先前替柒小綰二人報名的管事從樓上下來，手裏舉著個薄薄的冊子，宣佈考核即將開始。

前來參考的散修立即緊張起來，便聽那管事公佈考核規則及章程。

第一場考核是陣術，被管事念到名字的考生共計二十三人，其中十三人是散修，除柒小綰二人，另外八人則是幾個小家族中的後輩。

說是後輩，最小的也有三四十歲，柒小綰和殷啟兩個半大的孩子夾在一眾大人之間，實在非常顯眼。

他們跟隨管事走向樓閣二層，之前殷啟提及的那些大人物此刻應該都已到場。

與二層樓梯相連的是一條走廊，兩側沒有窗戶，室內光線比較昏暗，踏上最後一級台階，柒小綰眉頭皺了皺，覺察兩分異樣。

鼻間似聞到一縷腥風，這一世幾年安穩的生活並未磨滅她上輩子刀口舔血的敏銳，一瞬間便做出反應。

她當即停下腳步，猛地一推殷啟，殷啟踉蹌跌出去，撞到樓梯扶手，正要破口大罵，便聽咚一聲響，憑空出現的箭矢穿過他剛才停留的地方，釘入身後的木牆。

「嘶——」殷啟倒吸一口冷氣。

未來得及鬆口氣，數不清的箭矢便從四面八方破空而來，走廊上幾個散修驚覺變故，紛紛釋放護體靈氣，然而也有人沒反應過來，被箭矢射中要害，當場倒地不起。

管事之人也被一箭射中，撲通一聲倒在地上。

殷啟驚慌失措：「怎麼會這樣？！」

天道盟設考，竟然有人敢在考場設伏？

好大的膽子呀！殷啟一陣後怕，今天出門真是沒看黃曆，他一個練氣一層的菜雞，難道就要死在這裏？！

看眼身旁依然不慌不忙的柒小綰，殷啟內心鬱卒，若不是柒小綰強闖殷府，他根本不會來參加考核，更不至於落於如此九死一生的險境之中。

他上輩子造了什麼孽，這輩子才惹上了柒小綰？

說什麼也無濟於事，他還不想死，殷啟咬著嘴唇，怒瞪柒小綰：「咱們現在怎麼辦？！」

柒小綰手腕一翻，一把短劍出現在她手中，噹噹兩下撥開迎面飛來的箭矢，同時不緊不慢地回答：「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見一同而來的考生倒下三四個，剩餘的也多少受了點傷，都縮在牆角，戰戰兢兢，不敢輕舉妄動。

柒小綰撇了撇嘴，心說：這些人也真是菜。

「跟我來。」她朝殷啟招手，徑直向前走，似要橫穿眼前這條危機四伏的走廊。

殷啟倒了口氣，咽下一口唾沫，雖滿心不情願，但見識了柒小綰方才的身手，短暫思量，覺得還是待在柒小綰身邊比較靠譜。

一波劍雨落下之後，走廊中短暫安靜，倏然又出現細微的簌簌聲，像有什麼汙穢之物在黑暗中湧動，殷啟後背發毛，頭髮豎起來，卻聽柒小綰對他說：「平視前方，跟著我，不要聽，不要看。」

分明是比他還小的年紀，可話從柒小綰口中說出來，便莫名令人信服。

殷啟咬牙，強迫自己定下心神，牢牢盯著身前之人的後腦杓，亦步亦趨跟著她往前走。

一道黑影凝聚於柒小綰頭頂，濃霧攢動，匯聚成一把烏黑的鐮刀，執刀之人隱於黑暗之中，刀口泛著森森寒芒，似乎只要她再往前一步，那鐮刀就要揮下去，收割她的性命。

殷啟眼角餘光看見這一幕，心提到嗓子眼，而柒小綰卻對這一切無所覺察。

心跳越來越快，殷啟滿頭大汗，他伸出手去欲抓柒小綰的衣服，柒小綰卻毫無徵兆地停下腳步。

然後他聽柒小綰說：「閉上你的眼睛。」

柒小綰積威已久，殷啟下意識依言照做，隨即柒小綰握住他懸在半空的手掌，拉著他繼續往前走。

濃黑的霧氣漫上他的腳踝，身後那些人隨之沒入陰影。

噗一聲響，似有鮮血四濺開來，濺到他的臉上，殷啟心口一緊，正要睜眼，握住他手掌的力量倏然增加，他被人甩了出去，踉蹌著沒能站穩，摔了個跟頭。

睜眼，刺目的陽光令他瞳孔劇烈收縮，可他硬頂著疼痛適應了突如其來的光亮，當即左顧右盼，尋找柒小綰。

不料那人就在他跟前站著，小臉兒稚氣未脫，身上衣服乾乾淨淨，一點臟汙也無，更別說血跡。

柒小綰白了他一眼，很是無語：「你還要趴到什麼時候？喜歡給人當猴看？」

殷啟一愣，這才發現周圍景物已發生了變化。

他們在一處露天的高台上，四周設有客座，當中一位老者和城主並排而坐，他們身後則是柒氏、謝氏、殷氏及其他家族的代表人物，臉色鐵青的殷父赫然在座。

當然，柒小綰也看見了她的爹娘。

她抬眼一掃，倏地挑起眉毛。

在她爹娘身邊，她看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一如既往的冷淡，清雅。

五師兄竟然也成了特邀嘉賓。

先前引路的管事站在空地中間，驚訝地看著突然闖進考場的柒小綰二人，怎麼也沒想到，竟是這兩個小娃娃率先堪破端倪。

不，殷家公子只是沾了那位方小少年的光。

客座當中，那位白髮蒼蒼的老人倏然睜開渾濁的雙眼，啞著嗓子問柒小綰：「你是從什麼時候發現自己身處幻陣之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