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統套房，

路明非正無神地看著一張照片。

那照片是古德裡安從口袋裏摸出來的。

呼吸，路明非在緊張地呼吸著，他不知為何感覺周圍的一切都跟他有段距離。

他嗯了一聲，表示回應，

但其實路明非還未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前他便已經嗯的一聲回應了。

這是一種下意識的作答，實際上他本人仍在emo裡。

照片在隔著一段「距離」的近處顯現著，路明非怔怔著看見了什麼東西。

那是：

夏天的花園，遠處依稀是夕陽裡的卡塞爾學院，近處則是無數的蔓牆，綠得沉鬱而通透，一男一女攜手在蔓牆裏散步，男的穿了一件寬鬆的大白襯衣和一條灑腿褲，腳下一雙木板拖鞋，女的一件純白的居家棉裙。

路明非的頭有點暈乎乎的，他無法描述那種感覺。

對於留守兒童來說，長期不和父母接觸，

會使這些孩子和他（她）的父母生成一份疏離。

很明顯，六年的時間，使得路明非和他的父母離得遠了。

現在，他不知道該做什麼表情，他的臉上有的只是一種漠然感，一種獃獃的震驚。

他的臉上好像寫著：這就是我的父母嗎？

看著那照片被古德裡安收了回去，之後

教授又遞過一封信，信很簡短，是打印出來的，大概是電子郵件：

親愛的昂熱校長：

很久沒有聯繫，希望你的身體和以前一樣好。

我們應該還有很長時間不會見面，最近的研究有了新進展，我們沒法離開。

有件事想拜託您，我的孩子路明非已經年滿十八歲，他是個聰明的孩子，也許成績不那麼好，但是我們都相信他會在學術上有所作為，所以如果可能，請卡塞爾學院在接收他入學的事情上提供幫助。

不能親口對他說，隻好請您代我轉達，說爸爸和媽媽愛他。

您誠摯的，

喬薇尼

路明非默默地讀著那封信，久久沒有說話。

時間，不知是怎麼過去的，路明非愣在那，或許只是一秒，又或者三五秒吧，路明非感覺時間久久地一點點地慢慢地走著。

他的意識似乎從那疏離中走了出去。

正視著身前的古德裡安，他忽而聽見，古德裡安說道：

「明非，爸爸媽媽愛你。」

明非，並沒有說話，他甚至沒有表情。

很多人以為留守兒童看見了很久沒見的父母會像電視劇演的那樣，哇一聲哭了出來，之後一邊淌著眼淚，一邊撲過去。

實際上，三年之後又三年的疏離，很難讓親情再續。

在現實世界裏：

留守兒童和父母相見

兒童也只是「遠遠」地望著他（她）的父母，面無表情。

路明非感到一陣暈眩，他的身體似乎無法站穩，旋轉，整個世界不知為何旋轉起來。

「我想靜一靜。」路明非默默道。

「洗手間在哪裏？」他問起，

順著葉勝指的方向，路明非失了魂似的一路走去洗手間，

背靠在洗手間的門上，他靜了一會兒，表情似乎無處安放，猶豫之後是無奈，不屑之後是苦笑連連。

嘩嘩，他旋開水龍頭，看著水涓涓地流了出來，不知不覺，那水已經滿了，自高位的小孔流動去。

路明非聽著水流蹬蹬地流入孔內，他彎下身子，挽袖，兩手放入池內，之後翻起併攏，槽起池子中的冰冰涼的生水，向自己的臉部拍打去。

重複，再重複，

不知多久

他終於清醒了些。

有些事情，已經無從彌補，它已經化成了路明非性格的一部分，孤獨，隔絕，無法適從，以及偶爾衰的那部分。

路明非靜靜地躺在洗手間淺黃白色的牆壁上，低著頭。

這時一雙紫色暗紋的慢跑鞋出現在他面前。

路明非謹慎地抬起他的頭。

面前站著一個女孩，從下到上是一雙慢跑鞋，一條貼身的牛仔褲，一件白色的小背心，外罩了一件藍色豎條紋的短襯衣，頭頂扣著一頂棒球帽。

路明非隱隱覺得有什麼不對，但又無法明白，他一直盯著這姑娘，就像一隻孤狼在自己的領地看見了入侵者一樣，死死地盯著。

高挑明媚的女孩兒斜眼看著路明非，耳垂上的純銀四葉草墜子搖搖晃晃，上面嵌的碎鑽光芒刺眼。

「這是女廁。」女孩向路明非揭示了問題的所在。

女廁？

路明非，左右張望，在意識到這個房間，沒有小便池後，漠然出去了。

「真是個可憐的孩子。」

在他走後不久，諾諾看著他離開的方向喃喃道。

恢復了以往的正常後，路明非走出洗手間，回到總統套房。

後面緊跟著一個漂亮的高個子女孩冷著臉。

「誒？諾諾，我還以為你跑出去玩了。」古德裡安教授站了起來，「介紹一下，二年級學生陳墨瞳，這次是我們的學生考官。這位是你的新同學，路明非。」

「諾諾？」路明非一愣，名字聽著耳熟。

當然，

場上的古德裡安，葉勝，酒德亞紀並未因諾諾的到來而停止對路明非的「勾引」。

三人繞著路明非一個接著一個不停地講述著卡塞爾學院輝煌的經歷，即便如此，路明非仍說道：

「我……我還得想想。」

古德裡安教授很緊張，「有什麼條件我們可以做到的，你都可以提啊！」

可路明非並沒有說話，他只是不知道自己有什麼非得去卡塞爾的理由。

「既然猶猶豫豫，」陳墨瞳轉著叉子，叉子上挑著一鮭魚卷，「我看還是不要逼人家好了，讓路明非先生冷靜冷靜。」

接著她放下了自己的叉子，走向路明非跟前，拉起他的衣袖將明非帶去了直達電梯。

「希望你能好好想想，路明非，」

諾諾說罷，不再看向他，徑直回到餐桌上。

路明非進入電梯，電梯一閉，開始下落。

「你能告訴我，你在搞什麼鬼嗎，諾諾」古德裡安歇斯底裡地咆哮道。

「欲擒故縱，你們唱紅臉，我唱白臉，不懂嗎？」諾諾白了這教授一眼。

古德裡安教授摸摸自己的下頜，略略思索，片刻，他說道：「我不管你用什麼計謀，都得把路明非這個s級學員給我找回來，不然你這次實踐課的分數將是零，你明白？」

「明白了，真是的。」

諾諾無奈地說了一句。

。。。。。。

路明非今日回到租房，已經是中午了，不，就在剛剛已經到了下午，仕蘭高中下午第一節課的鈴聲已經響起，路明非聽著這樣的聲音：

同學們上課時間到了，請迅速回到教室準備上課。

蹬蹬咚蹬～蹬蹬咚咚～

默然地看著窗外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