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區這段路還算平整，拐彎進了孫家盤子鎮的鄉路後，路況瞬間拉跨。

地面坑坑窪窪，凹凸不平。

夏涵的電動三輪車不算大，都不能完美避開坑窪，時不時某個輪子會陷進去，然後再加大馬力蹦出來。

完全符合三輪車另一個名字「三蹦子」的特徵。

所以說，只有取錯的名字，沒有叫錯的綽號。

單田芳這話，簡直就是至理名言。

佟玉白一手抓著右側的欄桿，一手抓著身後的欄桿，手指用力到泛白。

身體緊繃，不敢靠在椅背上。靠在椅背上，推背感更強。

直到，路過一家小超市，夏涵想起來佟玉白還沒有洗漱工具，問了句，沒得到答覆，轉頭看去，才發現佟玉白的臉比牆壁都白了。

夏涵趕緊停下，佟玉白二話沒說，踉蹌的跳下去，扶著電線桿狂吐起來。

夏涵：「……」

夏涵摸摸鼻翼。

好吧，她承認為了讓佟玉白享受一次「三百六十度全天窗無遮擋」的兜風體驗，她開的是有……那麼億點點快。

可，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一點感覺都沒有，甚至覺得溫熱的風吹拂過身體，還很爽。

佟玉白一直沒出聲，她誤以為佟玉白跟她一樣享受，不知不覺越來越快。

夏涵興奮起來，完全忘記自己多皮糙肉厚。

這點顛簸對夏涵這條皮糙肉厚的小龍來說，木得問題。

可對佟玉白這種□□凡身的人，負擔相當大。

夏涵不得不承認，這都是她的鍋。

夏涵上前兩步，想幫佟玉白拍拍後背，手伸出的瞬間，又訕訕的收了回來。

她怕萬一沒控制好力度，再給佟玉白來個二次傷害。

佟玉白可沒先鋒皮實。

夏涵三步並作兩步，跑去不遠處的小超市。

等她回來時，佟玉白扶著電線桿，捂著胸口，臉色依舊蒼白，但已經不吐了。

夏涵跑過去，擰開一瓶水，遞給佟玉白。

佟玉白緩了緩，接過來漱漱嘴，又喝了口。

夏涵殷切地送上口香糖，四種口味，任君選擇。

佟玉白看了眼夏涵，夏涵趕忙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

佟玉白拿過一瓶口香糖，拆開，倒出七八個，一把塞進嘴裏。

濃鬱的哈密瓜味蓋住嘔吐物的酸味，佟玉白站直身體，道：「走吧。」

夏涵沒想到他恢復的這麼快，愧疚之下，連聲道「好」。

「我來開。」佟玉白坐到駕駛位，把他原本的位置空出來，「你告訴我怎麼走。」

「沒問題。」夏涵答應的特別爽快。

夏涵坐到佟玉白的右邊，看他擺弄三輪車。

三輪車上手可比汽車簡單太多了，跟汽車比，堪稱傻瓜式操作。

佟玉白又看過夏涵怎麼開，沒幾秒鐘，三輪車就上了路。

佟玉白一直注意著前方，沒看到電線桿下的那堆嘔吐物，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被土給覆蓋掩埋。

相比夏涵，佟玉白開車四平八穩。

路上的坑坑窪窪，全都能讓開。

唯一的缺點，就是速度太慢。

不知不覺，被一條大黃狗給超車了。

夏涵忍不住道：「我昨天才充的電，還剩不少呢，你不用省著。」

佟玉白沒說話，但夏涵似乎聽到他輕輕哼了一聲。

過了會兒，佟玉白終於開了尊口：「按照國家規定，沒有中心線的鄉鎮道路，行駛速度不得超過每小時四十公裡。你剛才超速了。就算是電動三輪車，也要遵守交通法規。」

夏涵：「……我錯了。」

夏涵倒是沒生氣，因為佟玉白說的對。

她剛才速度的確有些超標了，一不小心就超了三十多公裡……

快是快了點。

但夏涵一直注意道路情況，確保能提前反應過來。

不過，佟玉白說的也對，該小心還是得小心點。

夏涵能保證自己能反應過來，但不能保證對方也反應過來。

萬一對方醉酒駕駛，上一秒還在自己那邊好好開著，下一秒說不定就往她這邊撞。

萬一對方開的是輛大車，夏涵都沒信心能全須全尾地護住佟玉白。

這個世界意外太多，即使身為龍，也不可能掌控一切。

夏涵因化龍實力大增，而有些飄飄然的心，開始落到實地上。

剩下這段路，佟玉白看了她幾次。

夏涵回過神來，才注意到，暗暗好笑。

估計是看她一直沒說話，以為自己說話說重了。

夏涵指點道：「從前面那個路口往東拐。」

佟玉白點點頭，緊鎖的眉頭舒開。

「前面那個藍色大門就是。」

三輪車停在門口，夏涵下去打開大門。

轉身回來，「你下來，我開進去。」

佟玉白讓開位置跳下車，夏涵上去後，提醒了一句，「你小心點，我家有惡犬。」

不等佟玉白反應過來，夏涵把三輪車開進車庫。

與此同時，低沉的咆哮聲沖入佟玉白的耳朵。

夏涵跳下車，惡趣味地想觀察佟玉白的臉色。

抬頭，卻見他在關院門。

夏涵挑挑眉，不錯，膽子不小。

她低頭揉揉被她控制住動不了的先鋒。

佟玉白過來，蹲在地上，摸摸小狗的肚子。

「它胖了不少。」

夏涵這才想起來，佟玉白見過先鋒。

怪不得他不害怕。

沒意思，夏涵鬆開對先鋒的限制。

小狗打個滾跑離夏涵的魔爪，卻朝著佟玉白衝過去。

夏涵道：「你小心點。」

這狗雖小，但牙齒和爪子鋒利的很。

夏涵已經做好準備，如果先鋒有攻擊人的傾向，她就出手控制住它。

卻不成想，這小狗的確是朝著佟玉白衝過去，卻繞過他的腿，躲在他身後，朝著夏涵吼叫。

夏涵：「……」

夏涵心都碎了。

她好吃好喝的養著這小東西。

這小東西一個好臉都不給她。

現在竟然還跑只見過一次面的佟玉白身邊，試圖「狗假人威」！

一片真心餵了狗！

「你給我過來！」

「嗷嗷嗷！」

「你小子是尋思著我提不動刀了，還是拿不動劍了？」

「汪汪嗷！」

「你過來！」夏涵摩拳擦掌，去抓小狗。

「汪嗷嗷！」小狗靈活的變換位置，不讓自己被抓住。

一人一狗圍著佟玉白，興緻勃勃地玩起了追狗的遊戲。主要是夏涵興緻勃勃。

被當做障礙物道具的佟玉白閉了閉眼，道：「夏涵，浴室在哪裏？我想洗個澡。」

「浴室？什麼浴室？」夏涵玩的正嗨，反應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佟玉白再說啥。

夏涵停了下來，眨巴眨巴眼，道：「不好意思，沒有。」

家裏倒是有太陽能熱水器，但她用不著，就沒往裏灌水。

夏涵不懼寒熱，想洗澡了，隨時都能凝聚水流出來，沖刷身體。每片鱗片都能沖的乾乾淨淨，比太陽能熱水器方便多了。

至於修鍊，更用不到它。

像這樣的死水，也只在鱗片生長的初期，對渴水癥狀那麼一丟丟緩解作用。

只有江河湖泊海洋，或者擁有源頭，類似水潭山泉，才能提供給她成長所需的精華。

說起來，夏涵還真曾經想過，在院子裏挖個大坑，往裏面放自來水。

農村的自來水直接來自地下水，說不定能行。

但又被她自己否決。

村裏人來人往，太過危險--畢竟她泡水的時候，除非自己強製控制，身上的鱗片會不由自主的冒出來。

老虎都有打盹的時候，何況是她。

另一點，村裏的水源的總開關在村委會那。村委會什麼時候開閘，她什麼時候才有水。

還是那句話，沒有源頭的水，就是一潭死水。

如此一來，太陽能熱水器對她來說，是雞肋般的存在。

如果不是佟玉白提起，夏涵早就忘了。

夏涵看到佟玉白在她說完沒有後，額頭青筋都爆起來，狠狠跳了跳。

就在夏涵以為他要爆發時，佟玉白卻閉上眼睛，深吸口氣，然後睜開眼睛道：「水缸有水麽？我燒點。」

夏涵趕忙道：「我來燒，我來燒。你先進屋休息會兒。」

夏涵把佟玉白哄進屋子，站在院子裏嘆了口氣，進廚房去燒水。

弄了一大鍋水，放在煤氣灶上。

夏涵深覺對不起佟玉白，沒好意思回屋。

無所事事下，盯著升騰的火焰，竟然入了迷。

等夏涵清醒過來，手指上竟然多了一朵火焰。

夏涵嚇了一跳，火焰噗的一聲滅了。

她下意識的看看左右，身側空無一人。

夏涵拍拍胸口，抬起手，下一瞬，指尖燃起一朵火焰。

夏涵的嘴越張越大，火焰被她掐滅，都沒有消失。

她之前也試過控制火，可一點頭緒都沒有。

試一次失敗一次。

夏涵不得不安慰自己，自己是條龍，天生屬水，跟火相剋。

沒想到，今天無意間，竟然悟出來！

夏涵捂住嘴，可笑聲還是從手指縫裏擠出來。

等等！水！

夏涵這才想起來她在廚房是幹嘛的。

抬頭看過去，鍋蓋已經被水蒸氣頂地一聳一聳的！

她趕忙打開，鍋裡的水至少還有大半鍋。

夏涵鬆了口氣，看來她這場頓悟沒用太久。

果然不愧是我。

夏涵美滋滋地關上火。

「玉白兄，好了，你可以過來洗了。」

佟玉白從屋出來時，臉色已經好了不少。

夏涵塞了一個小籃子給他，「我也不知道你平時用什麼，這些都是剛才新買的，你湊合著用吧。」

佟玉白垂眸看向懷裏的籃子，籃子裏有牙膏牙刷，香皂，洗面奶，洗髮水，沐浴露，刮鬍刀，搓澡巾，這些都是全新未開封的。

佟玉白這些年為了躲避大姨夫，農村也是住過的。

他知道籃子裏的這些東西，在大城市的大超市，只能算中上的商品。

可在鄉鎮小超市，卻是最上等的那個。

他彷彿看見夏涵蹲在狹窄的貨架間，翻著瓶瓶罐罐快速尋找最貴最好的那些。

夏涵的家庭條件並不好。她平時的衣著穿戴都極其一般。

現在為了他這個只見過幾次的朋友，花費這麼多……

此時的佟玉白完全忘記，他早就付給夏涵的二十萬。

還有，他給夏涵準備的那些食物的價格，遠遠超這些物品。

夏涵以為他盯著毛巾，道：「這毛巾是新的。買回來就下了一次水，我從來沒用過。」

佟玉白看看她，點點頭，推門進了廚房門。

一進去就看到齊腰高的大水缸。

佟玉白：「？」

夏涵抓著門框，探進來一半身子，訕笑道：「那個，我家沒有浴盆，你就將就一下。」

佟玉白嘴角抽了抽。

夏涵道：「這不是我平時用來盛水的那個，而且已經刷洗乾淨了。你放心用。」

「那個，我先回屋了，你慢慢洗。」夏涵將門關上，關上之前聽到一聲嘆息。

佟玉白聽著腳步聲遠去，看著眼前的水缸，再次嘆了口氣。

自從認識夏涵之後，他嘆氣的次數與日俱增。

趁著佟玉白去洗澡，夏涵去收拾雜物間。

夏涵叉腰站在雜物間，幾分鐘後，若無其事出來，並且關上門。

「你有對象麽？」這是佟玉白洗完澡，剛進堂屋，迎面扔過來的一個問題。

佟玉白愣了一下，道：「沒有。」

夏涵道：「那咱倆睡一個屋。」

「你說什麼？我沒太聽清。」佟玉白側頭倒倒耳朵裡的水。

「咱倆一人一個屋倒也夠。可萬一你那親戚大半夜過來，我怕隔著一個屋子趕不及過來救你。」夏涵說這話的時候，嚴肅認真。

佟玉白竟然想不出反駁的地方。

何況，無論是他讓夏涵去他家住，還是他來夏涵家住，其實也是為了防備這點。

只是他想的是，兩人住在相鄰的屋子。

他們兩人住在同一個房間自然更保險，可他們孤男寡女，傳出去對夏涵不好。所以這個想法剛出現，就被佟玉白給否決了。

萬萬沒想到，夏涵會自己提出來。

佟玉白把毛巾掛在脖子上，垂眸，「謝謝。」

「玉白兄，你這就見外了。咱倆誰跟誰。」夏涵拍拍佟玉白的肩膀，道：「我給你鋪了新的床單，你都累了一天了，趕緊去睡吧。」

佟玉白上了炕，躺在炕腳，側躺對著牆。

夏涵輕手輕腳的去洗漱。

她跟佟玉白說的只是一部分原因，更主要的原因是另一屋沒有炕被。

佟玉白睡那屋的話，只能直接睡在土炕上。除非夏涵把她的被褥獻出來，給佟玉白鋪在身下。

夏涵不太樂意。

在夏涵心中，床品和牙刷一樣，都是不能共用的--給佟玉白用的床單是還沒開封的。

佟玉白長得再好也不行。

既然如此，乾脆就住在一個房間。

自然，如果佟玉白有對象就另說了。

可現在佟玉白親口承認沒對象，夏涵也沒有。

他們孤男寡女住在一起，沒問題。

夏涵的語文老師：孤男寡女是這麼用的？我當年是這麼教你的？！

夏涵回來時，佟玉白呼吸均勻。

她不用看也知道他沒睡著。

夏涵也沒睡。

閉上眼睛，牽引月華修鍊。

果然，離水後，她的修鍊速度降了不少。

夏涵這個時候也不能丟下佟玉白跑去山上。

這點職業操守，她還是有的。

可惜，那枚蚌珠被她吸收殆盡。

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再碰到一次那種級別的寶貝。

夏涵沉下心來繼續修鍊。

不知過了多久，夏涵睡了過去。

「我在仰望，月亮之上！」

夏涵用枕頭捂住耳朵。

「有多少夢想在自由的飛翔！」

夏涵一把抓住手機，剛要掛斷，猛然驚醒。

不會又遲到了吧！

夏涵猛然坐起來，睜開眼睛，看到睡在炕腳，姿勢都沒變過的佟玉白，清醒過來，鬆了口氣。

哦，不是催上班。

那誰啊？

夏涵翻過手機，手機卻自動掛斷了。

估計是騷擾電話。

真是的大早上，擾人清夢。

夏涵一拉被子蓋住臉，往下一躺，就要繼續睡。

全然忘了現在是十幾年前，騷擾電話還沒多少。

夏涵剛合上眼，手機又響了起來。

「我在仰望，月亮之上！有多少夢想，自由的飛翔啊！」

夏涵眉頭緊鎖抓過手機，下定決心，她一定要把打騷擾電話的人，罵個狗血淋頭。

然後她看到了來電人：媽媽。

手機在她手裏彈起，夏涵手毛腳亂的抓回手機，按下接聽鍵。

剛接聽，對面的夏媽媽就道：「還沒醒呢？」

雖然是疑問句的結構，卻是肯定句的語氣。

夏涵看了眼翻個身還沒醒的佟玉白，捂著話筒小聲道：「老媽，這才幾點啊。」

她掀開被子，輕手輕腳的出了房間。

夏媽媽道：「都五點了，太陽都曬屁股了。」

夏涵：「……」

「五點！是老媽你太早了吧！」夏涵故意發出一聲慘叫。

夏媽媽不理閨女的抱怨，道：「前些天，我跟你爸去你姨夫爺家，正碰到你姨夫爺的侄子。說起他們那正在招人，我就說了你的情況。你那表叔說，以你的學歷，百分百能進去。」

「你要是願意在石市找找也行，找不到也別勉強，回來也有班上。」

夏涵沒有打斷夏媽媽的話，直到她說完。

她也回憶起這段過望。

上輩子，大概也是今天，媽媽對她說了這番話。

因為這番話，讓數次找工作碰壁的夏涵，決定離開石市，回自己家鄉。

果然如媽媽所說的一樣，她回去後，連筆試都沒有，隻面試一次，就拍板定下她。

不過，即使當初夏涵再年幼無知，也知道他爸媽肯定花錢送禮了。

只是，許多年後才知道，為了這個工作，當時爸媽給了那個表叔三萬塊錢。

這三萬塊錢對那個時候的夏家來說，掏空了家底不說，還跟親戚借了不少。

都說欠錢的是大爺。

可借錢的時候，那都是孫子。

夏涵可不想這輩子，爸媽還跟孫子一樣跟親戚去借錢。

夏涵有種衝動，現在就告訴她媽她有錢，二十多萬呢。

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

這錢的來源不好解釋。

難道實話實說，是她替別人過災的錢？

別說她媽了，如果她不是當事人，她自己都不信。

另外，夏涵最近也不打算回老家，至少要等到她能將犄角隱藏起來，再回去。

就這麼回去，太容易露餡了--在家容易懈怠。

不像她在這裏，睡覺都注意頭髮別散，別露餡。

夏涵眼珠子一轉靈機一動道：「媽，你別忙活了。其實我找到工作啦！」

「啥？你找到了？」夏媽媽道：「真的假的。你不會因為不想回來，糊弄我吧？！」

夏涵：「……」

果然不愧是親媽。

夏涵道：「我騙你這個幹嗎？我跟你說。」

「說什麼？」

夏涵心頭一跳，猛抬頭，看到佟玉白迷迷瞪瞪的站在她面前。

電話那頭的夏媽媽驚道：「小涵，你那怎麼有男人的聲音！」

夏涵「啪嘰」一聲捂住臉：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