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蕭鬧脾氣了。

但他聰明的沒冷戰，才不會把人推出去讓給別的魚，隻拉著薄筱芽胡攪蠻纏：「你把那魚送走。」

薄筱芽很耐心：「那是企鵝。」頓了頓：「應該是企鵝，是從其他大陸來的，我還想通過它尋找其他大陸的位置呢。」

胡說！靳蕭敵視的看著那小東西，跟他一樣能潛水能上岸，做魚的時候身上沒有鱗片，兩邊魚鰭還跟其他魚不一樣，生有鳥喙。

既是魚又是鳥，這東西肯定跟他一樣。

他悄悄告訴薄筱芽：「這魚一定是晉階的時候出問題了，變成了鳥頭魚身的畸形。」所以他才感覺不到對方身上的同類氣息。

薄筱芽：「……」好好的企鵝，放現代得專家專機送回去的保護動物，被他編排成了畸形。

靳蕭還在不依不饒的問：「你是不是因為它的白肚子所以喜歡它？」薄筱芽當年老說他魚尾要是更夢幻的顏色就好了。

靳蕭記下了，知道她嫌自己黑。

薄筱芽無奈：「我不喜歡它。」她指指無洛：「這小東西他照顧著呢。」

靳蕭這才微微的放心，只是微微，還是特別敵視那小東西。

但小東西意外的蠻喜歡他，先前扎進無洛懷裏，不敢接近薄筱芽，見到靳蕭後卻一個勁的在他面前蹦躂鳴叫，被無洛抱著往海邊走時，還不死心的從無洛肩膀上伸出腦袋巴巴的看過來。

殊不知靳蕭恨不得趕緊把它扔了。

等無洛和玄飛都走了，回到南崖住所，薄筱芽收回靳蕭身上的封印符，開始寫規則。

『不亂拿別人東西；不能傷害凡人；不能撒謊騙人……』

寫寫刪刪，刪刪又寫寫，給靳蕭弄出好些條例，讓他遵守，以後若是遇到別的事再根據具體情況再改。

靳蕭在凡人書院還是學到些東西，比如現在他看書不再像以前那麼頭疼，半天半天背不下來一頁紙。

因為在書院裏背不出書，就會被老夫子念叨，就不能準時下課去吃東西，被封印的他還不能打那老頭子，只能被老頭打手板，戒尺都打斷了好幾根……後來他終於懂得用神識背書的法子，這次只看一遍就牢牢記下這些規則。

薄筱芽：「……」

這廝以前認字練字肯定偷懶了，還是她以前太放縱啊。

薄筱芽想了個挺磨人的法子：「從現在起，我要正兒八經教你東西了，不僅是人類的規矩禮儀，還有修真界的常識，修行的訣竅，符道的底層邏輯……等等，凡是我會的，只要你想我都會教你。」

頓了頓：「除了碧瓊師傅的心法。」那個不能教，教了他也學不會。

靳蕭完全沒有得到化神修士手把手指點的開心，只有對學業驟增的壓力，整條魚都蔫巴巴的。

薄筱芽接著道：「你學了後，每隔一段時間去武所一趟，教一教那些才修行的漁民。」

宗門的東西她不會隨意外傳，但那些常識百科和自己的符道，她是很願意傳授給外人的，她覺得這種東西大家知道的越多越好。

漁民們的教導，大部分是她一人完成。

心法是她寫的，木偶是她做的，中途也發任務，讓小弟子們去教人。

有些弟子不情願，有些就敷衍，好多修士天然看輕漁民認為他們沒資格修行，但也有愛護凡人的修士，可他們從正經宗門裏得來的教學方式不適合連字都認不全、基礎過分薄弱的漁民。

就算薄筱芽自己，對他們的投入也不大，隻把心法和講解傳過去，讓他們自行領悟而已。

讓靳蕭去教挺好的，既能磨練他的心性，也能檢驗他自己學習有沒有用心，武所的百姓也能得到好處。

薄筱芽越想越覺得這主

意好。

靳蕭聽聞這『好主意』本來就頹喪的臉，徹底垮下來了。

__________

楚凝這些日子過得如夢似幻。

先是好不容易看中的男子被親哥哥謀害，為了拯救心上人，她一個小女子獨身上路跑來南崖求救，路上還差點被車夫騙錢、拐賣……

幸好被人救下，好不容易找到心上人的妹妹求救……然後她就被帶到南崖武所。

被珊瑚拉著走的時候，她尚且不理解『武所』是哪兩個字，隻以為是靳家給客人休息的別院，待看到珊瑚越走越偏她才覺得不對：「珊瑚姑娘咱們是不是走錯了，怎麼看著要出城？」

珊瑚輕快道：「是出城，『武所』在城外，工廠和城門的中間處。」

這位珊瑚姑娘看著也不大，背著半人高的簍子在她前面步履飛快，楚凝跟的有些艱難：「那『武所』是什麼地方？」

「武所是改變我們命運的地方。」珊瑚回頭對楚凝笑了，笑容明媚而璀璨。

她並不是多好看的女孩，甚至骨架在女性身上顯得粗大過分了，且膚色偏暗，就算一雙眼睛明亮，也顯不出來，但她身上沒有貧苦百姓的畏縮和小家子氣，十分朝氣。

珊瑚道：「武所是真人為我們這些凡人特意設下的，你去了就知道那裏的好處。」

她不知道祖輩是什麼身份，從有記憶起就跟著同族艱難求生，據一些上了年紀的同族說他們祖上是沿海的漁民，日子十分艱難，後來有人把他們趕走了，他們還是過得艱難。

但那之後，海邊的風浪天災少了些，雖然還是吃不飽穿不暖，可至少不會隨意被海水捲走。

偶爾佔城的貴人會施粥，小小的鍋裡，粥水取之不盡用之不竭，能讓大家天天去吃，吃好幾天……但那是偶爾，大部分情況，他們只能艱難求生。

珊瑚鬥不過山林野獸，也不會找野菜，搶不過那些成年人，家裏沒有田地，實在餓了就會悄悄避開貴人的目光去海裡尋摸點吃食。

那天她聽到一個消息，說貴人要召集附近百姓做活。

同族人聽了第一反應是逃跑，這怎麼看怎麼像是貴人要抓奴隸，也可能是抓兵送去戰場送死……

但他們跑不掉，也是那會兒他們才知道貴人不是一般的貴人，是天上的神仙，會用術法，他們有一個是一個，不論躲在何處都被找到，聚攏在一處。

他們被趕道沙灘上一片空地處，一桶黑漆漆的藥水，每個人都被抓去灌了一碗，又被要求去觸摸一塊古怪的石板……

然後他們被帶著去看以後要做活的地方，可以曬鹽、養貝、養魚、養螺、清理沙灘垃圾、出海捕魚、搬運泥土石塊、鋪路、種地等等……

每次做活後，都能分到一點吃的，或是魚肉或是貝肉，沒兩天還吃上了米飯……吃不完可以換成工分。

這下大家都心定下來，再也不悄摸摸計算要逃跑，恨不得貴人的活計一輩子都做不完。

好些有家人的，會把活計全換成吃食存放起來，但珊瑚只有自己一個，她直覺覺得工分很重要，每回都剩下吃食換了些工分。

過了一段時間，晚間就有貴人過來，板著臉喊他們認字。

大家開始很高興，認字才能做人上人。

但認字很難，慢慢的大家又苦不堪言了，來教導的貴人對他們越來越不耐煩。

又過幾日，有人來喊他們練拳，大家以為真的會被拉去哪個戰場上，但這會兒，他們覺得如果以後都能吃飽穿暖，被拉去戰場也值得。

但是沒有，貴人沒讓他們上戰場，甚至深海危險的地方，都不準他們過去。

且每次海上有一點危險，就會把他們先遷進城內安全的地方，他

們的日子過得越來越好，有人悄悄暗地裏祭拜貴人……被貴人發現給罵了，勒令他們不準搞這些。

又過了些時日，有一位小貴人過來，拿出一卷畫，畫上有五個坐著的人，每個人身上都畫了線條，身前都寫了字。

她教導的比以往的貴人都耐心些：「先把人體的穴道經脈背下來，誰先背下來我就先教誰修行，你們可能不理解什麼是修行，修行就是變成和我們一樣的修士，可飛天遁地、乘風破浪。」

霎時間所有人轟動了，他們不敢置信。

不敢相信這些有法力的仙人居然也願意教他們仙法，更不敢相信，他們這樣到處漂泊的無根之民竟有機會成為仙人。

再沒人嫌認字艱難，再沒有人抱怨練拳痛苦。

珊瑚更是鉚足了勁學習，她是第一個背下經脈穴道的，但小貴人沒有教她修士，而是讓她攢更多工分。

有那麼一刻，她不知道該懷疑自己，還是懷疑小貴人。

但她咬咬牙，不肯放棄，工分足夠後立刻去買了小木偶，然後她正式踏入修行，同時她也知道改變自己等人命運的小貴人，被稱呼為安玄真人。

珊瑚帶著楚凝一路到了武所：「姑娘可認字？」

楚凝點頭，保持大家閨秀的謙虛：「認得幾個字。」

珊瑚很嚴肅：「幾個字？哪幾個字？」

楚凝：「……我讀過書，只要不是太偏僻的字都認得的。」

珊瑚就帶她來到一個地方，有兩個對門的房間，一門前寫著『男』一門前寫著『女』，兩間房都緊閉著，她伸手推開『女』字門，裏邊有正面反面的女身圖。

楚凝『呀』的一下捂住眼睛：「怎可如此。」都不給人畫衣服，太不雅了。

珊瑚說：「你看那上邊的字，可都認得？有不認得的一定要說。」

楚凝這才忍著羞意去看，發現上方寫的都是穴道經脈：「原來是醫家所用，是我想多了。」

珊瑚再問一遍：「字可都認得？」

楚凝點頭：「都認得。」

珊瑚便說：「那你先背下，等背下後我再教你下一步怎麼做。」

楚凝就笑著道：「剛剛已經仔細看過一遍，都背下了的。」

珊瑚：「……」這種突如其來的不愉快是怎麼回事？

但楚凝怕她不信，當著她的面，一字不錯的背下來，她也只能信了。

珊瑚帶著楚凝出門往裏走，裏邊有一個很大的房間，上方擺了心法圖，下方有蒲團，她帶楚凝去角落裏一個離著的石柱，說：「你摸摸這石板。」

楚凝不解但聽話摸了。

一綠一藍兩道光芒衝天而起。

珊瑚跟著族人一塊摸這石板的時候，尚且不知道這石板是什麼，摸了有什麼用處，摸了的結果代表什麼，她那會只知道自己沒讓石板亮起來。

事實上，大部分族人都沒讓石板亮起來，只有極少數的幾個人摸亮了石板，但他們的亮光沒有這位姑娘的炸眼。

楚凝很茫然：「這是什麼意思？」

「這代表你有靈根，不用積攢工分換木偶就能修行了。」說著她帶楚凝來到心法圖，指著從右邊起第二幅圖、第三幅圖：「你練這兩幅圖就行。」說完她就準備要走。

背簍裡的魚貨沒賣完，就幫真人做事，她還得趕著回去把魚貨曬成乾，趁著天還亮再補些魚，晚上還有守場子。

楚凝一頭霧水：「等等，你說的修行到底是什麼？我是來找靳妹妹救靳公子的啊。」

珊瑚理解的點點頭：「我原先也不知道修行到底是什麼，但修著修著就明白了。」

修行可以讓她和男人一樣強壯，可以讓她吃飽穿暖，可以讓她不受欺負……修行，是個好東西。

「外邊的大廳是武場，那邊還有教拳腳的木偶，你餓了就出去，沙灘上很多賣吃食的人。」說完她背著竹簍走了。

楚凝：「……」

雖然莫名其妙，但其實她好奇心蠻重的，楚凝並不是尋常循規蹈矩的閨閣兒女，不然不會自己出門物色夫婿人選，更不會大著膽子一人出城求救。

所以她看到這圖，看著看著還真按照途中指示盤膝坐下，慢慢調整了呼吸。

等幾日後，珊瑚忙活一通，想起她特地過來查看時，就見楚凝怔愣的坐在那裏，珊瑚道：「怎麼了？修行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最開始感受不到氣是很正常的，不要喪氣。」

她剛開始練靈根都沒有，明明認字最快、背書最快，只能眼睜睜看著有靈根的人先走一步開始修行，她不也沒喪氣。

楚凝吶吶道：「我感受到氣了，就是因為感受到氣，才覺得奇怪啊！不是說『子不語怪力亂神』嘛？」她三觀受到衝擊。

買了小木偶（據那些貴人說這是走捷徑的修行方式）還是近一個月才感受到氣的珊瑚，又一次的，在這位姑娘身上，體驗到不愉快的感受。

她木木的：「那恭喜你哦。」引導任務完成了，她再不用過來了。

楚凝被發生的一切擾亂心神，幾乎忘記自己到底為什麼而來，隻沉浸於這種玄妙的修行狀態中。

她也去前廳大堂裡看到了那個教導拳法的木偶。

木偶會一招一式打一套拳法，她在旁邊跟著練，然後木偶就會過來用這套拳法跟她對練，準確的來說是打她一頓……

被打趴下幾次後楚凝就有點抗拒去學拳法了，隻坐在裏邊修行。

她被那少年俠客救下後，首飾保住了，還能換下些吃食，只是沙灘上販賣吃食的人雖然願意收金銀珠寶，但這些東西貶值的厲害，沒多久她就捉襟見肘了。

楚凝正要去尋那位珊瑚姑娘，想去問問靳家兄妹狀況如何，就見外邊做活、販賣吃食的百姓全都被聚集到這武所裡。

她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但本能的隨從大眾在前廳站好，一個高大的身影踱步進來。

「今晚，我來上課！」

聲音有點耳熟，楚凝踮起腳看去，驚喜道：「靳公子？！你被救出來了？」

靳蕭冷冷看著：「你誰？」

楚凝笑容一窒：「我是楚凝啊？我知道我哥哥做的不對，但是是我報信，讓靳家妹妹去救你的。」所以不必連她一塊仇恨上吧。

這麼說這人算是讓丫丫把自己接回來的因素之一？

靳蕭態度好了些，沒有再冷臉，只是無視她而已：「哦。」

他站在上面，展開自己的筆記：「今天講符籙第一課，符籙是指將天地威能以字或圖文的形式記錄在特質的符紙上的一種術法形式……」

念著念著他不耐煩了，大筆寫了一個字『疾』字：「這就是教你們的第一個符字，你們快練，練不會不準走。」頓了頓：「也不準睡覺、吃飯！」

他身形高大，兇巴巴的樣子十分唬人，下的底下人趕緊照做。

珊瑚：「……」這位真是教他們的人裡，有史以來態度最最惡劣的貴人啊。

楚凝錯愕的看著上方的人，怎麼回事，為什麼她會突然覺得靳公子討人厭呢？她明明以前很喜歡靳蕭這張陽剛中又透露著單純的俊臉啊！

珊瑚看著她發愣，趕緊扯了扯她：「快練吧，得聽貴人的話。」貴人行事是不可反抗的。

他們族裏也不都是老實肯乾的人，之前有幾個心懷鬼胎的，以為自己學了點法術就能掀翻貴人，自己當家做主。

結果呢，就算他們各個會拳腳、各個都修行，在貴人眼裏還是什麼都不是。

那一次貴人發火，

那幾個造反的人直接被貴人用雷劈死了。

當時他們齊齊跪在那裏，哀求貴人別把他們連坐，珊瑚也恨死那幾個牽連自己的人，還好貴人心胸寬闊放過了他們，且不許他們喊『仙人』，貴人們說他們還不是仙人，他們隻暗地裏稱呼貴人。

後來又學到一個稱呼『真人』，但據說不是每一個貴人都是『真人』。

總之，雖然貴人待他們好，但珊瑚了解貴人的手段，怕把這位新來的楚姑娘不知輕重惹怒貴人，帶累他們。

楚凝愣了愣，從『心上人大變人設』的噩耗裡脫離，提筆在紙上寫了一個『疾』，雖然沒有靈氣，但比劃跟上方靳蕭展示的一般無二。

珊瑚：「……」再為這位姑娘擔心，她就是個棒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