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天和小毅是邊境小鎮裡兩個無父無母的孤兒，或許幼年時有過父母，但不知道父母怎麼沒的，反正從記事起他們便在這周遭討飯生活。

本地臨湖，大多時候大家生活不錯，不吝嗇打發些東西給他們吃，但偶爾遇災，大家都過不好的時候，他們也只能忍飢挨餓了。

可不管怎麼說，磕磕絆絆的他們也長了這麼大。

年紀大了些，街上的人對他們沒有幼年時的濾鏡，不那麼容易心生憐憫了，幼年躲過厄運也找上門來。

他們小時候機靈，沒被抓去斷腿挖眼，但逐漸長個後，沒躲開被欺壓毒打。

後來半推半就的，兩人便認了本地一個大哥，那大哥手下乞兒、偷兒無數，沒事的時候就沿街乞討，見到好下手的便用偷，若碰到懦弱落單的，那就搶。

討生活嘛，無外如是，自己都過不下去，也沒心情去同情那些被害者，空蕩的胃是撐不起良心存在的。

但他們到底年紀還小，頂多做做偷搶的活，乾不出把落單的人哄去拐賣給醃臢之地的事。

而且他們偷搶還不敢找那些高大魁梧的成年男子，一不小心失手就得挨一頓毒打，隻敢找那些看著有錢的婦人、少年人……然後就踢到了鐵板。

「那女娘到底什麼來頭？」小毅也不知道自己具體多少歲，但他隻比知道自己十五歲的大哥手下一名偷兒矮了不到半寸，便決定自己十四歲。

到了這個年紀，已經不能做小乞兒用，得當大人用，他就要參與那些更上層的燒殺搶掠的行動。

但這行動不是隨便就能參與的，要讓大哥們知道他的本事。

所以他大半個月都在物色自己下手的人選，不能挑打不過的，不能挑沒錢的，恰好自小的好兄弟小天行動失手。

明明一塊長大，但小天長著長著就比他矮了一個頭，年幼時因小天相貌軟糯，常常得那些母性大發的婦人、女娘救濟，便是一般大漢看見他也隻隨意驅趕，不會動輒毆打。

所以幼年時，小毅保護小天不被其他乞兒欺負打罵，小天便靠著本事討來食物跟小毅一塊分享，兩人性格不同，但感情很好。

為了小毅的『前程』，小天挑中了一個小女娘，那女娘看著才十二三歲，身後無人跟著，一看就是好人家悄悄出來玩耍的。

他平日多受女性的接濟和善意，平時是不會把這樣的人當做目標，但為了好兄弟能得大哥青睞，也只能這麼做啦。

然後他就倒飛了出去，旁觀者不知道，但他明確察覺到一股威壓，見那女娘看過來甚至連對視的勇氣都沒有便畏懼而逃，後來跟小毅碰面，被小毅發現了背後的撞傷才把前情吐露。

然後小毅就要幫好兄弟討回場子，小天勸道：「算了吧，也不知道那女娘什麼身份，再來咱們去偷她一個小女娘失了手，說出去也丟人。」

小毅卻說：「你定是看錯了，小女娘能有什麼本事，你必是被別人推了一把不知道而已，再說了她們吃香喝辣的長大，咱們就偷點首飾玉佩，又不把她怎麼樣。」

小天被說服了，兩兄弟跟了一路，到一個小巷子去埋伏，然後雙雙中招。

小天摸摸後脖頸處，總覺得心裏發寒，他不知道自己後頸的小人怎麼了，但親眼看見那女娘飛出一張黃紙，黃紙貼近小毅脖頸，一個小紅人便鑽進他脖子裏消失不見。

所以他猜測自己脖頸也有那麼一個小紅人，從未見過術法的他膽寒不已。

「她肯定用了妖術。」小天嚇得哭了：「那小人要把我們五臟六腑都吃了。」

小毅也是後怕，但強自鎮定道：「反正……現在不痛不癢的，就……就當做沒發生吧。」

兩人期期艾艾的回到住所，一

個小橋下用稻草鋪就的角落。

等到第二天『工作』的時候都還心生不安，小天：「她是不是說讓我們日後不得再做惡？」

小毅也怕，但摸著咕咕叫的肚子，正是半大小子能吃的時候，一整日沒收成，如何能繼續挨餓？

「我才不信能一直看著咱們呢，不去偷摸拐騙，咱們吃什麼！」

十來歲的少年，沒什麼比飢餓更難受，到底抵不過空空如也的肚子，兩人又跑去街上悄摸摸的行事。

小天才摸到一人的錢袋，就聽腦後一陣風，立刻挨了一記栽倒在地，他從小自己討生活，反應也很快，不等被偷的人醒悟過來，立時爬起來一溜煙就跑了。

小毅不信邪，尋到兩個小兒出來玩耍，逼上前去揚起拳頭，兇狠的讓兩小孩給他買吃的，小孩含著淚，還沒哭出來呢，小毅就被一記拳頭揍飛了。

他們彙集在一處，才發現但凡要行事，那小紅人就出來，明明拇指大小，偏耀武揚威的很，見他們不軌，或揮著拳頭、或跳起來拿腳踹，又凶又狠，逼得他們事情敗露，一天了還沒個成果。

小毅氣憤道：「那麼多惡人她不去管，就管咱們，可見就算有本事也是個妖人。」他們那些『大哥』日日耀武揚威，怎麼不去管他們，逮著他們底層的偷兒算什麼本事。

兩人期期艾艾、鼻青臉腫的，恰逢大哥派人來要『孝敬』，這裏的乞兒、偷兒每月都得給孝敬，才能得大哥庇護，不然就是人人都能打能罵的受氣包。

可他們連飯都沒吃，哪裏有『孝敬』可給呢。

小毅賠笑：「我們這兩天沒得手，趕明必定好好孝敬老大。」

小弟們不吃這一套，抓著他們就要一頓毒打，小毅和小天都閉著眼抱著頭認命了，就聽幾聲哎呼，睜眼一看，那把他們看的嚴嚴實實，讓他們咬牙切齒痛恨的小紅人正跳起來毒打那幾個小弟呢。

小毅眼珠一轉，立時鬥落起來了：「我告訴你們，我們可遇到高人了，高人見我們兄弟骨絡清奇，特地賜下的寶貝，你們還敢欺負我們就遭毒打吧。」

小弟們被奇怪的小人打怕了，當真以為他們學了妖術，不敢再動，想走，小毅卻道：「等等，『孝敬』呢？」

就這樣，來要『孝敬』的小弟們白挨一頓打，還倒貼了自己得來的銅錢和吃食。

小毅拿著錢和吃食哈哈大笑：「沒想到吧，那妖女，哼，還不是給我們做嫁衣了。小天，咱們明天去找那些大哥，把他們打趴下才好呢，以後咱們不用自己動手，也不會挨這小人的打了，叫他們給『孝敬』就好。」

小天卻懵懂了一瞬，才反應過來，他比劃了一個動作：「小毅，你剛剛看到沒，那小紅人打架的姿勢是一整個套招，咱們若是學會了，是不是自己就能打了？」

小毅：「……」

本來是口嗨而已，萬萬沒想到我兄弟當真骨絡清奇啊！

符籙傀儡以靈氣驅動，對付些毫無修為且武藝都沒有、只靠四處混跡逞兇鬥狠的偷兒大佬，還是很容易的。

小毅的做法就是送上門去，先挑釁的他們主動動手，然後抱頭蹲下，等著小紅人出來行動，再人仗符勢……

氣的這鎮上各黑暗勢力的大哥們牙癢癢：「也不知道他們哪裏學來的妖術，要不去找個和尚道士來降了他們？」

小毅得意洋洋的佔據了某一大哥的住所，一座寬大的宅院，雖說破敗了些，但有房有瓦，能遮風擋雨就是個好地方。

他們還強讓別人來給他們『孝敬』，每日躺著過的樂不思蜀，小毅站在自己的『戰利宅』裡，成就感滿滿。

「奇了怪了，先前他們不是住城西的地下麽，何時尋到這麼大的一個沒忍住的院子？」雖然破破爛爛的，但只要能修補，就能住人，這樣大

又無人住的宅邸可難尋啦。

而現在，這是他們的住處啦！

小天在一旁打拳，一整套拳法，明明心裏記住了，但就是打不順，很是煩惱。

小毅便勸：「費那個事幹嘛，那些大哥們也不乏有會拳腳功夫的，不也沒打過小紅人？」

小天卻道：「你有沒有發現，小紅人出來後，紅色化成的身體線條越來越淺了？」

小毅立時警醒：「該不會妖術要沒效了吧？」隨即又高興道：「太好了，這樣就沒人管著咱們了。」

小天道：「也沒人護著咱們了，咱們最近得罪那許多人，沒了小紅人，以後只能靠自己了。」

「那……」小毅躊躇：「那就少用幾次，應該還能用一陣吧。」

他們到底年紀小，不知道大人的詭計多端，明面上小弟們好吃好喝哄著他們，不敢再生事了，背後，在他們熟睡的一個晚上，一行人拿著火把過來圍堵了他們。

那被趕出住處的失敗前老大恭敬的請了一名僧人過來道：「大師，就是他們，有妖術，估計是什麼妖孽變得。」

小天和小毅被嚇得縮在一團：「你胡說，我們是人，才不是什麼妖孽。」

「不是妖孽怎麼會妖術！」大哥呵斥道，隨即讓僧人趕緊施法。

小毅把小天攔在身後，道：「你們動不了我，我們可以有法寶的。」

有大師做後盾，幾個小弟壯著膽子去抓他們，果然小紅人從他們後脖頸爬了出來，小弟們立刻就放手退了回去。

大哥躲在僧人背後：「大師你看到了嗎，他們用妖術了。」

「不是妖術。」僧人轉著佛珠道：「是符籙，但以符籙欺壓普通人也不應該。」

說著便伸手朝他們後脖頸處抓去，那令小天小毅吃了苦頭、讓一乾偷兒乞兒俯首稱臣的小紅人便乖巧的化為符紙，被他平平的拿了出來。

「還是上品符，既有符籙護著，怎能用來作惡呢？」大師手指一撮，兩枚快要耗盡靈氣的符籙便化為灰燼。

大哥伸手就要去打兩個仗著符籙無法無天的小賊，小天衝上前下意識便按照小紅人的招數揮拳擋下了，那大哥愣了片刻。

小毅趁機大喊道：「你們這些僧人、大師，就知道欺負人，他們有錢就幫著他們來打我們，我們難道想這樣嗎？我們不也是生來就沒爹沒娘，平時乞討來的還要給他們送去，剩下的才喂進自己肚子裏。」

他瞪著僧人：「你厲害又怎麼樣，你幫他們，你也是個妖僧！」

大哥道：「法師，別搭理他們，我們這就收拾他們。」

僧人攔了一手道：「他們也就兩個尋常孩童而已。」說罷對小天小毅伸手：「此前你們無人管教，行事不當，便算了，但此後不可不管，以後便跟著貧僧罷。」

他為那些女子超度後，本是來此地看看有無剩餘的邪氣，驅驅邪順便還個願的，沒想到到附近便聽到有人說起妖邪之事，便跟了過來。

這兩孩子一個看著機敏靈泛，一個大智若愚，又難得有這樣一份機緣，當帶回去好好教導才行。

小天看向小毅，小毅警惕道：「你不會把我們帶走日日打罵？」

僧人搖頭：「不會。」

「你會不會故意關著我們不給飯吃？」

「我們只靠化緣度日，沒什麼錢財，但有我一口飯，必然少不了你們一口。」

小毅輕咳一聲，勉強道：「那就跟著你們吧。」就算……就算剃了光頭，也比留下來被那些大哥們報復的好。

與此同時，在符籙被破時，薄筱芽心有所感的朝小鎮的方向看了一眼，隨即又低著頭繼續手上的事。

自阿初與夏將軍走後，為免受打擾，她把阿初平時來的路口都封了。

想來外邊要起事，麻煩甚多，她也管不了整個天下，還是看顧著自己眼前吧。

她面前擺著在漠河完成的那幅皮卷地象符圖，地象符圖不是直接的攻擊性符籙，但它能改變周遭環境地形，扭轉局勢，只是得這副沙漠地象符圖後，薄筱芽並沒有遇到什麼情形需要動用這符圖的時候，便收在手裏沒打開過。

還是夏將軍的到來，讓她想起了曾經畫的這副符圖。

之前想用做儲物袋的方式做個冰箱的路子還是走窄了啊。

為什麼不幹脆繪製一副冰川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