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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夜困渡》第23章 第23章
一桌人全都瞠目結舌,還是KIM率先反應過來,站起身,叫了聲「聞總」。

門外天色是暗鬱的青灰,這樣樣貌出眾的兩個人停在門口,就連他們那桌隔壁的人都看了過來。

聞宴祁被叫了聲,腳步頓住,唇邊清淺笑意未散,目光隨意逡巡一圈,最後落在蘇晚青臉上,眼底似是終於有了些具象的情緒。

Doris在桌子下面戳了戳她,蘇晚青端起杯子假裝喝水。

凝滯的間隙,那位栗色長捲髮美女也看過來,語調微揚:「你公司的員工在團建?」

聞宴祁回過神,收回視線,旁邊的KIM出聲解釋,說他們就是普通聚會。

那之後也沒說什麼了,聞宴祁被服務員領去了一間包廂,蘇晚青放下杯子隨意地看著,半分鐘後翟緒也帶著一個男人進來,大約是沒注意到剛才那一幕,腳步未做停留,跟著去了包廂。

桌上平靜了幾秒,Nicole突然「哇哦」了一聲。

隨後各類話題像是開閘泄洪,眾人熱烈地討論起來——

「那女的是聞總女朋友吧?」

「包是HermesKelly25誒,大象灰很難買的,有錢人。」

「估計是什麼門當戶對的千金吧,高富帥果然只會跟白富美在一起。」

「唉,聞總竟然真的喜歡女人,我連做夢都沒素材了。」

「死一邊去啦你,還真敢想啊!」

KIM聽不下去了,拍了拍桌子打斷:「是不是想被開,小聲一點OK?」

Nicole連忙比手勢:「OK,OK。」

-

一條走道盡頭的包廂內,身著和服的服務員上了酒水後便退了出去。

趙薈西挨著聞宴祁坐在一側,翟緒和梁蔚輕並排坐在對面,落座後翟緒就開始閑聊,望向趙薈西:「試了車,手感如何?」

趙薈西搖搖頭,面上有笑意,「他的車我可開不好。」

梁蔚輕將她面前的瓷杯拿過去,倒上水,隨口道:「跑車開不慣可以換SUV,我車庫有輛卡宴還閑置,過幾天把鑰匙拿給你。」

翟緒在一旁笑:「謔,梁總大氣啊。」

「不用,我周末去4S店看看,隨便提一輛小轎能代步就行。」趙薈西說著,偏頭往旁邊看了眼。

聞宴祁自打進來後便有些沉默,端坐在椅子上,不參與聊天,只是擺弄著手裏的打火機,不時點亮,赤橘色火光映照在瞳孔裡,彰顯著心不在焉。

趙薈西端起茶杯抿了口,看向他溫聲開口:「剛剛那桌人是七合資本的員工嗎?」

七合資本是聞宴祁五年前成立的投資公司,初始時專註早中期投資,漸成規模後發展迅速,瑞思便是那個時候接觸的,之前是入股不參與經營,直到後來瑞思經營出現問題,原始股東跑路,聞宴祁才全面控股。

「哪桌人啊?」翟緒好奇地問,「外面有熟人嗎?」

「不是七合。」聞宴祁又漫不經心地轉了轉打火機,「是瑞思的。」

「瑞思?」翟緒陡然坐正了,興緻勃勃地問,「那你老婆也來了?」

聞宴祁聽到這話,撩起眼皮睨他一眼:「你給我坐好,別出去亂打招呼。」

翟緒笑得張狂,趙薈西靜了幾秒,雲淡風輕地開口:「所以說,跟你假結婚的那個女孩也在?」

聽到這話,聞宴祁撩起眼皮,不輕不重地看向翟緒,翟緒立馬雙手舉起,「不是我說得,你找老梁。」

他又往旁邊看,梁蔚輕低頭倒水,沒有看他,面容平淡,眉宇間似有倦色,但聞宴祁記得,這場局是他極力攢的。

趙薈西是聞宴祁在國外認識的朋友,倆人讀預科時就是一個班,後來到了賓大讀商科,依舊能抬頭不見低頭見,大洋彼岸的同鄉,聯繫稱不上熱絡,但偶爾會在假期同趟航班回國,算是說得上話的普通朋友。

翟緒和梁蔚輕認識趙薈西是在大二那年,元旦前一晚,倆人飛機落地,翟緒和梁蔚輕去接機,順道邀請了趙薈西去跨年。趙薈西性格爽朗,當下就答應了。幾人來往了一段時間,最後還是翟緒跟聞宴祁說的,梁蔚輕似乎是陷進去了。

不像翟緒,梁蔚輕這人更有風度,也更執拗,就存了那點兒心思,不確定就不提,憋了三四年,直到聞宴祁快畢業。

畢業前,梁蔚輕去了趟美國,那次是以遊玩的名義去找聞宴祁,邀請了趙薈西在公寓過聖誕。趙薈西雖然跟聞宴祁更熟些,可顯然她跟梁蔚輕更聊得來,零點一過,聞宴祁走到陽台抽煙,特意留了空間給他們倆。

不清楚梁蔚輕那晚有沒有表白,但趙薈西畢業後還是留在了美國,那時候聞宴祁還以為梁蔚輕死心了,沒想到幾年過去,趙薈西突然回國,更沒想到的是,梁蔚輕竟然還能捲土重來。

想到了翟緒日前在電話裡說得那些,要不是他,梁蔚輕也不會折趙薈西手裏。

聞宴祁沒有再問,站起身,丟下一句「去衛生間」就推門出去了。

-

竹鶴的抽煙室在衛生間旁邊,斜相對的兩扇門。

五分鐘後,聞宴祁剛掐了煙蒂想推門出去,就看見蘇晚青和一個女孩子手挽手從衛生間出來。

他還記得蘇晚青剛剛避開他視線的樣子,下意識放緩了動作,推門推得小心翼翼。

好在倆人並沒發現他,往前走著,還在閑聊。

聞宴祁不遠不近地落在後面,然後就聽見蘇晚青旁邊的女孩語氣輕快地問:「情人節你男朋友送你什麼啊?你那個書籤那麼貴,至少得讓他回個包包什麼的吧。」

聞宴祁腳步頓了頓,沒忍住抬頭看了眼。

蘇晚青那天穿了一條純白色碎花連衣裙,腰肢處一根抽繩,即便是鬆鬆垮垮地系著,依然能瞧出曼妙曲線,走起路來慢騰騰,又步步生姿。

他捏著煙盒,心頭閃過些從沒有過的思緒。

她跟朋友說,那個書籤是送給男朋友的嗎?

回了包廂,剛好有人過來上菜。

香箱蟹茶碗蒸,服務員介紹蟹是從日本空運過來的雪蟹,口感軟綿溫潤。

旁人聽得漫不經心,聞宴祁卻忽地開口:「今日還有份例嗎?」

趙薈西聽見,將自己那碗推了過去:「你喜歡吃?」

聞宴祁沒應,盯著服務員瞧。

是沒什麼表情的一張臉,可服務員還是被他瞧得心慌,穩了穩神才答道:「蟹是上午剛空運來的,還有很多。」

聞宴祁收回視線,語氣隨意:「你們店裏進門左手邊第一張長桌,每人上一例。」

服務員沒聽明白:「確定......是每人一份嗎?」

「確定。」聞宴祁將煙盒隨手丟到桌子上,再抬頭,眼底像是藏了幾分繾綣意趣,淡聲補充,「順便跟他們那桌說一聲,單我買了。」

-

十幾分鐘後,不遠處的餐桌上爆發出了一陣小小的歡呼聲。

Nicole是個心思多的,開玩笑道:「老闆這不是要封我們的嘴吧?」

聞宴祁多少算是個風雲人物,早些年白手起家創建七合資本,是各行媒體金融版面的常客,本地的一些媒體也樂於報道他,只不過從他異軍突起之後,光風霽月的這五六年,確實也沒拍到什麼花邊新聞。

因此在今天之前,他還是瑞思員工口口相傳的做夢素材,青年英俊,鑽石王老五。

「想多了吧你。」Doris撇撇嘴,一邊吃一邊說,「大老闆談戀愛還要看我們的臉色嗎?他都準備把瑞思賣了。」

言之有理,話題又被歪到了公司究竟會被賣給誰上面。

眾說紛紜裡,蘇晚青一直在悶頭吃東西,Doris瞥她一眼,朝大堂裏面的包廂努了努嘴,壓著聲音道:「你剛剛怎麼不跟他打招呼啊?」

蘇晚青抽出一張紙巾,緊張地看她:「為什麼要打?」

「你倆不是半年前就認識嗎?」

「你小點聲。」蘇晚青幫她也抽了一張紙巾,蓋在嘴上,「回頭別叫人誤會了。」

「叫誰誤會啊?」Doris朝她揶揄地笑,「你男朋友啊,還是剛剛聞總身邊那位美女?」

蘇晚青把自己那份雪蟹推到她面前,「吃你的吧!」

還心虛著,擱在桌面上的手機震了一下,蘇晚青拿起來看,是聞宴祁發來的,他問她幾點回家。

蘇晚青:【吃完就回去了。】

聞老師:【哦。】

蘇晚青盯著那個「哦」看了幾秒,有點莫名其妙。

怎麼像查崗似的?

默了幾秒,她打字問道:【你呢,幾點回家?】

聞宴祁回得很快:【待會兒他們還要去打牌。】

蘇晚青終於找到機會:【哦。】

包廂裡的聞宴祁也盯著這個「哦」看了許久,翟緒吃飽喝足,打電話給會所訂了位置,而後就開始催促旁人吃快點兒,說是有段日子沒玩過麻將,手癢了。

聞宴祁眉尾稍抬,看了他一眼。

翟緒被他盯得莫名其妙,突然想起來什麼,問道:「待會兒要不要叫你老婆一起來?」

聞宴祁沒說話,默默垂下眼睫,又打了一行字過去。

半分鐘後,蘇晚青看到他發來的消息,沉默了。

屏幕上,聞宴祁說:【三缺一,你去嗎?】

蘇晚青:【......你們不是四個人嗎。】

聞老師:【翟緒不會。】

蘇晚青猶豫著,不知道該怎麼回絕,而後就收到了沈梳音的微信,像是商量好了似的,小姑娘發來一連串的表情包,最後說:【晚青姐,教我打麻將!】

稍傾片刻,聞宴祁又發來消息,是塵埃落定的語氣:【我在街角等你。】

蘇晚青放下手機,就瞧見了走廊上走出來的一行人。

聞宴祁為首,黑色襯衫的扣子鬆了兩粒,領口漫不經心地敞著,有種不加掩飾的張揚,目不斜視地走過來時,毫不意外地被KIM叫住。

眾人表達了一番感謝,蘇晚青一直沒開口,她緊張兮兮地握著手機,手指捏到發白,雖然不想承認,但她的確有種在和男人偷情的感覺。

終於等到不尷不尬的寒暄結束,聞宴祁幾人轉身要走,蘇晚青抬頭,卻意外捕捉到了一道打量的視線。

聞宴祁身邊那位栗色長捲髮女人在看她,不是過分探尋的那種目光,但多少能瞧出帶著幾分疑慮。

怔了兩秒,他們離開了。

沒過幾分鐘,KIM也提議結束。

眾人收拾東西起身,因為附近就有地鐵站,蘇晚青不用再送Doris,一群人在店門口分別,蘇晚青開著車緩慢上路。

她還在想剛剛那道視線。

結合聞宴祁和那位美女進店時的表現,她總覺得這倆人交情匪淺。可如果真的是待發展的關係,聞宴祁為什麼要叫她這個塑料老婆一起去打牌呢?

蘇晚青想不通,並且想著想著就開始打起了退堂鼓。

她不喜歡誤人姻緣,也不想去赴註定尷尬的局。

車子開進輔道,蘇晚青拿出手機,給聞宴祁打了個電話。

她瞎編了一個理由,還沒說出口,就聽見聞宴祁的聲音:「回頭。」

蘇晚青下意識看了眼後視鏡,後面一輛黑色跑車,朝她晃了兩下雙閃。

聞宴祁手肘搭在車窗上,朝她淡聲開口:「跟著我的車走。」

蘇晚青看到副駕上隱約的身影,不再猶豫,控制了音調小聲地說:「我不想去了。」

「為什麼?」

話題有些尷尬,蘇晚青委婉開口:「其實我不會打麻將......」

聞宴祁那端靜了幾秒:「沒關係。」

他直接啟動車子開了上來,從她身旁路過時,蘇晚青聽見聽筒裡傳來的聲音,聞宴祁調子低啞,像是在配合著她的語氣,撩人地響在耳側:「我教你。」

蘇晚青掛了電話,看著飛馳而去的車尾燈,臉頰突然有些燙。

-

已是盛夏,七八月的天陰晴不定,夜空飄來一朵烏雲,等幾人到達會所的時候,雨就那麼不聲不響地落了下來。

蘇晚青和聞宴祁幾乎是同時停進車位,兩人推門下車,蘇晚青這才注意到副駕上坐著的一直是個男人。

也許就是翟緒口中一直念叨的那個梁蔚輕。

倆人簡單地打了個招呼。

雲杉會所,蘇晚青之前和KIM來過,只不過那次是在大廳等客戶,進來包廂還是頭一回。

七八十平的房間,有麻將桌,有桌球桌,還有一條長長的沙發,面前是一扇投影牆,大約就是KTV功能區了。

幾人坐下,支起了麻將桌,翟緒接了通沈梳音的電話到門口接人去了,蘇晚青默默數了數,感覺他們也不差人,於是就想著往後躲躲,去沙發上吃果盤也行。

可聞宴祁顯然沒給她這個機會,拎了一把椅子放在麻將桌旁,沒多廢話:「坐這兒。」

察覺到另外兩人投來的目光,蘇晚青尷尬地扯了扯嘴角:「其實我不怎麼會玩兒的。」

「沒關係,就是隨便打打。」栗色長捲髮女人坐在她對面,說完這句朝她笑著伸出手,「趙薈西。」

蘇晚青虛虛跟她握了一下:「蘇晚青。」

趙薈西雙手交疊墊著下巴,纖瘦手臂被深綠色桌布襯得白皙無比:「名字好聽,人也漂亮。」

蘇晚青扯出笑:「謝謝。」

服務員進來遞菜單,聞宴祁接過來,就坐在她身後,眼皮抬了抬,落在蘇晚青臉上:「喝什麼?」

「我隨便,茶吧。」

聞宴祁把菜單遞給梁蔚輕,跟服務員說:「兩杯普洱。」

梁蔚輕接過菜單看向趙薈西,嗓音溫厚:「你也來杯茶吧,剛剛不是喝了酒?」

趙薈西勾唇笑:「都行。」

服務員推門出去,門還沒合上,沈梳音的娃娃音傳過來:「小姐姐先別走,給我來份榴槤千層。」

翟緒揪著她的衣領進來:「吃什麼榴槤,有沒有素質?」

進了門,沈梳音掙脫束縛,直奔蘇晚青而來。

在某些人際交往方面,蘇晚青覺得自己有特殊的癖好,就比如面對一些弟弟或妹妹,只要聽到對方叫「姐姐」,她總會莫名其妙爆發出一些母性。

沈梳音直接撲到她懷裏,蘇晚青一把抱住她。

「來那麼快,淋雨了嗎?」

「沒有,家裏司機送我過來的。」

翟緒走到聞宴祁旁邊抽煙,瞧見這一幕恨得牙癢癢,自家這個妹妹似乎跟別人面前都是小天使,唯獨在他面前,就是無惡不作麻煩不斷的搗蛋精。

沈梳音走到倆人旁邊拖椅子,語氣傲嬌:「我要跟晚青姐一組,讓她教我。」

聞宴祁的手直接按在了她拖得那把椅子上,薄白眼皮輕掀,寡聲開口:「她不會,教不了你。」

沈梳音委屈巴巴地繞過他看向蘇晚青,蘇晚青一攤手,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

最後牌局支了起來,梁蔚輕、趙薈西、沈梳音和蘇晚青各居一側,翟緒坐在沈梳音後面,而聞宴祁呢,蘇晚青也想不明白,原來那句「我教你」不是戲言。

他是真的想當她的老師。

蘇晚青只能被動圓謊,抓了牌,裝作不會的樣子,理得亂七八糟。

聞宴祁頗有耐心地幫她擺正,金屬錶盤反射出燈光,冷白手腕不時擦過她的肩側,像是浸了雨似的,帶著薄淡的涼意。

蘇晚青把胳膊往裏縮了縮。

到了擲色子的環節,翟緒開腔:「先說好啊,要玩就好好玩,不帶賴帳的。」

梁蔚輕笑著打趣:「這裏好像就你賴過帳吧。」

趁眾人玩笑,蘇晚青上半身往後退了退,想找聞宴祁商量一件事。

聞宴祁的興趣似乎並不在麻將上,他坐在蘇晚青身後,不遠不近的距離,剛回了條工作信息,熟悉的氣息鋪天蓋地傾瀉下來,一抬頭就怔了下——

蘇晚青頭微微往後仰著,側臉離他不足十公分,細碎鬢髮下面,耳廓是小小的圓弧形,細白透明的絨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蘇晚青沒回頭,因此沒注意到這些,壓著聲音道:「你們定的籌碼我玩不起。」

聞宴祁不動聲色地屏了屏呼吸,往後稍撤了幾公分:「輸了算我的。」

蘇晚青坐了回去。

聞宴祁看著她渾圓的後腦杓,又補充了句:「贏了算你的。」

蘇晚青直接在桌子下面給他豎起了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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