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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夜困渡》第27章 第27章
到了醫院,李泉掛了急診。

醫生看傷口的時候,蘇晚青剛想往裏湊,就被聞宴祁擋了出去,他眉頭擰起,還不忘揶揄她:「那你進來吧,順便幫我脫褲子。」

蘇晚青只能在外面等著,看著李泉來來回回地跑,去拿單子,去拿麻藥......

好不容易等到縫合結束,聞宴祁的傷口已經被包紮好了。

據李泉口述,傷口在小腿內側附近,縫了十五針。

不知道聞宴祁今天去瑞思打算幹嘛,但現在他的行程只能全部取消。

李泉將他送回左岸水榭,蘇晚青想跟著回去,又一次被推了出來。

聞宴祁坐在後排,抬眸睨她:「你不回去上班?」

「不上了,我回家照顧你。」蘇晚青掉頭坐上了副駕。

後視鏡裡聞宴祁嘴唇動了動,最後什麼也沒說。

回了左岸水榭,李泉就去處理車上的血跡了。

蘇晚青給聞宴祁倒水,按照李泉所說的劑量,又把消炎藥摳好,給他送到了床邊。

聞宴祁吃藥的功夫,蘇晚青的眼神四處瞟了一下,看到他放在床頭櫃的一本書,裏面夾著她送的書籤。

聞宴祁吃完葯,放下水杯,薄白眼皮掀起,落在她身上,嗓音清啞:「請假了嗎?」

蘇晚青點點頭:「同事幫我請的。」

「不怕被議論了?」

蘇晚青猶豫了兩秒:「她們答應會為我保密。」

「......」

氣氛一時陷入了尷尬,倆人面對面獨處,剛剛在車裏發的點點滴滴像是木屑重新浮出水面,盪起淺淺漣漪。

蘇晚青記得,聞宴祁是不是幫她擦眼淚來著?

咳了一聲,她輕聲開口:「那個,我去給你削個蘋果吧,或者橙子,你想吃什麼?」

聞宴祁隨手拿起床頭櫃上的書,語氣隨意:「我不餓。」

「你流了那麼多血,吃點橙子吧。」蘇晚青自說自話,說完就往門口走去。

聞宴祁餘光看著她的身影消失,放下了手中的書。

五分鐘後,蘇晚青拿了兩顆橙子回來,她搬了個沙發凳坐在床邊,一邊剝橙子皮,一邊說:「我就在這兒陪著你,你有什麼需要就跟我說。」

聞宴祁瞥她一眼,沒說話。

那之後,房間裡只剩下翻書頁的聲音。

蘇晚青覺得這樣的安靜很詭異,恰好手機響了一下,她拿起來看,是奶奶打來的電話。她看向聞宴祁。

奶奶還沒出院,要是知道孫子受傷的事兒,八成又要趕過來看。

蘇晚青握著手機,手心微微發汗。她覺得這個時機告訴奶奶不合適,但聞宴祁到底是因為她受的傷,瞞著他的親人好像更說不過去。

聞宴祁靠在床頭,看著她六神無主的樣子,開口問:「誰的電話?」

「奶奶。」

聞宴祁合上書朝她伸出手:「我來接。」

蘇晚青提醒他:「現在是工作時間。」

「上午去醫院探望的時候跟她說過,」聞宴祁頓了兩秒,掀眸看她,「我下午要去公司看看你。」

蘇晚青愣了一下,把手機遞過去,才《春夜困渡》,牢記網址:m.1.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剛剛那句話的含義。

原來聞宴祁去瑞思是打算順道看看她嗎?

聞宴祁沒有再關注她的神情,接過電話,輕聲應答。

邢姨買的是澳洲紅心橙,皮很厚,也很緊實,蘇晚青剝得費勁,也心不在焉,電話裡奶奶不知道說了什麼,聞宴祁應得緩慢,絲毫沒提自己受傷的事。

蘇晚青所有思緒像是被烏雲蓋住,沉重得她抬不起頭。

她一直覺得流淚是一件很隱秘的事,多少情緒會從眼睛裏跑出來,如果不是相熟的人,蘇晚青很少會在人前落淚。

可今天下午,她就當著聞宴祁的面哭了。那會兒他腿上的血不停地流著,蘇晚青覺得自己純粹是被嚇到了。

不論如何,她是欠了聞宴祁一個天大的人情。

......

電話持續了兩三分鐘。

蘇晚青看到聞宴祁把手機從耳邊拿了下來,要結束通話。

她站起身想要拿手機,可聞宴祁息屏後看了一眼屏幕,就那一眼,他看到了Doris和蘇晚青的微信對話。

說是對話並不確切,完全是Doris單方面的消息,蘇晚青在奶奶打電話來之前就看到了,她一句都沒回。

聞宴祁垂睫,目光落在屏幕上,長長的大段消息,他只看了一半——

【不過說實話誒,我覺得Nicole說得有道理,你完全可以考慮考慮聞總,反正你那個情人節隻給你送了把破鎖的男朋友是真的不行,你趁早......】

蘇晚青奪過手機,臉像膨脹的氣球一樣急速漲紅,再發白。

抬起頭,聞宴祁玩味兒的眼神落在她臉上。

「同事瞎說的。」她尬笑了聲,以為聞宴祁是不滿員工議論,解釋道,「她們不了解你,不知道你本身就是個喜歡助人為樂的好領導。」

聞宴祁並沒理會她找得蹩腳台階,眼睛微微眯起,調子揚了幾分:「破鎖?」

蘇晚青沒想到他的關注點是這個,嘴角僵著:「就是......」

「鎖呢?」

蘇晚青放棄掙扎,從口袋裏拿出了那個小盒子,低聲應著:「在這裏。」

聞宴祁看她一直隨身攜帶,臉色稍稍緩和了幾分,拍了下床邊:「坐這兒。」

蘇晚青不知其意,慢騰騰地挪了過去。

她想說自己很喜歡這個禮物,可話還沒說出口,自己都覺得假。

一個鑰匙都沒有的迷你鎖,連當鑰匙扣都沒有掛的地方......

喜歡什麼呢?裝在口袋裏硌腿嗎?

蘇晚青坐到了聞宴祁的身側,看著他慢條斯理地取出那把小金鎖,在手裏把玩了一下,然後轉到鎖底,中間有個鎖芯,蘇晚青眼睜睜看著他撥了一下,鎖身的外殼就突然彈開了。

聞宴祁垂眸看她,嗓音低啞:「手伸出來。」

蘇晚青已經看呆了,後知後覺地握著一小塊橙子皮遞了過去。

聞宴祁皺眉將橙子皮拿走,撐開鎖身的外殼,然後一條由金色鏤空方片串聯起來的手鏈就展現在她眼前。

蘇晚青萬萬沒想到是這樣的設計,驚詫得忘了場合,另一隻手下意識捂住了嘴,發出悶悶的驚呼聲:「原來是手鏈啊。」

聞宴祁沒應聲,也沒抬頭,低垂著眉眼,認真地把手鏈纏在她的腕上,動作有些小心翼翼,像是怕刮傷她似的,指腹摩擦過手腕內側的皮膚,帶著溫潤的觸感。

空氣霎時又沉寂下來,蘇晚青唇邊的笑意緩緩變淡。

她看著聞宴祁,莫名其妙的,紅暈從臉頰蔓延到了耳根。

蘇晚青縮回手,動作有些迅疾:「謝謝你,我很喜歡。」

「嗯。」聞宴祁又拿起了書。

蘇晚青有些無所適從,感覺那條手鏈像緊箍咒,把她禁錮在了原地,默了默,她還是開口問道:「這條手鏈.....很貴嗎?」

「小攤上買的。」

他說得十分自然,蘇晚青沒有絲毫懷疑,明顯鬆了一口氣,「你眼光真好。」

聞宴祁注意到她的雀躍,放下書看她:「就喜歡便宜的?」

蘇晚青愣了一下,實誠地回答:「便宜的禮物我才還得起啊。」

「......」

一陣氣悶過後,聞宴祁看她還在床邊杵著,寡聲開口:「下午都不用回公司了?」

「對。」蘇晚青態度非常積極,「所以你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儘管說。」

「奶奶下午要出院,本來我打算去接的。」聞宴祁拿起手機,「待會兒讓李泉開車帶你去醫院。」

蘇晚青慌忙點頭:「好,我去接。」

-

車子大約是被李泉開去洗過,車廂內濃鬱的血腥味淡了些,蘇晚青開窗通風,托著腮望著路邊的石榴樹發獃。

颱風離開了,濱城陰了許多時日的天也開始放晴,綠化帶上的石榴樹被水泡多了,結的果子個頭都很小,顏色也不鮮亮,淡粉和淡黃都帶著點點褐斑。

她想起第一次坐聞宴祁的車,那會兒樹上還是石榴花,被雨水打著也不改艷艷如火,如今想起來再看,便能感覺到時間流逝之快。

轉眼她已經和聞宴祁同居快兩個月了。

兩個月的時間不算太長,但在朝夕相處的前提下,也足夠了解一個人。蘇晚青現下就覺得,聞宴祁似乎離她最初的印象越來越遠了。

終於沉靜下來,她腦袋裏反覆浮現出的畫面,是聞宴祁在電梯裡把她拉過去的樣子,一向寡淡的眉眼有些著急,詢問她有沒有被玻璃砸到腳,關心溢於言表。

胡亂想了想,就注意到一道視線。

蘇晚青抬頭,發現李泉通過後視鏡在看她,確切來說,是在看她的手。

她的手有什麼好看的,李泉看得是那條手鏈。

清了清嗓子,蘇晚青出聲詢問:「你們前幾天去哪裏出差了?」

李泉收回視線,恭敬答道:「日本。」

「這手鏈是你陪他買的嗎?」

李泉想起那個夜晚,輕聲應著:「是的。」

蘇晚青垂眸,看著金燦燦的小方片,又確認了一遍:「很貴嗎?」

李泉不知道該如何作答,對他來說是很貴,但對聞總來說,貴不貴也只是他看不看得上的區別,思及此他回道:「不算貴。」

蘇晚青點點頭,她安心了。

回頭再挑個禮物回送給他,挑個貴的。

又過了一會兒,聽見李泉平淡的語調:「蘇小姐,醫院到了。」

蘇晚青這才意識到,車子已經停下將近一分鐘了。

她連忙拉開車門下去。

到了醫院,奶奶果然問起聞宴祁為什麼沒來,蘇晚青按照路上編好的理由說,他被一場會議拖住了無法抽身,只能派她過來跑腿。

奶奶不贊同地輕哼一聲:「就他的工作是工作,你的工作就不是嗎?」

蘇晚青心虛抹汗:「他確實比我忙多了。」

聞家的老宅在濱安區一個叫作澄園的地方,李泉開車將幾人送過去,下車後發現梅清在家,蘇晚青扶著老太太往裏走,在院門口被梅清拽了一把。

娟姨扶著老太太先一步進去了,蘇晚青落在後面,看向梅清:「怎麼了?」

「怎麼是你來啊?」梅清不住地往車上打量,只有李泉一人坐在駕駛座。

蘇晚青又拿剛剛糊弄老太太的說法出來。

「跟我就沒必要撒謊了。」梅清揚著笑,「那小子不可能因為這種事就讓你獨自一人來澄園的。」

蘇晚青想問為什麼,梅清給她說話的機會,直接開口:「他自己回來都要挑他爸不在家的日子回來,這地方對他來說就是龍潭虎穴,他怎麼可能讓你一個人過來。」

「......」

蘇晚青抿了抿唇,把剛剛的事兒說了出來,還不忘叮囑,「您自己知道就行了,他剛受傷,這兩天行動肯定不方便,如果奶奶這邊有什麼事兒,您就發消息告訴我好了,我來替他辦。」

梅清應下,蘇晚青剛鬆了口氣,又聽見她「咦」了聲。

梅清抬起她的手腕,細細地打量幾秒,驀地勾唇笑了聲,「手鏈很別緻哦。」

「小攤上買的。」

梅清聽到這話,表情有些訝異:「別人送你的吧?」

蘇晚青點點頭,疑惑開口:「您怎麼知道?」

梅清莞爾一笑:「你猜。」

隨後就不再多說了。

-

回到左岸水榭時已經差不多到了下班的點兒,暮色四合,天光昏暗,蘇晚青躡手躡腳進了家門,站在客廳裡張望了會兒二樓,她回到廚房倒了杯熱水。

聞宴祁臥室的房門未關,蘇晚青走過去,剛好聽見他在打電話,好像是給邢姨,說晚上不在家吃,讓她不用來了。

蘇晚青端著杯子過去,聞宴祁掛上電話。

「邢姨晚上不來了?」她在沒話找話,「也對,她看到你肯定要跟奶奶說。」

「嗯。」臥室光線微弱,聞宴祁打開了落地燈,「晚飯就辛苦你了。」

蘇晚青放杯子的手一頓,笑容僵硬:「不如叫外賣吧,我請客。」

聞宴祁抬眸看她:「為什麼?」

蘇晚青看一眼他被裹成粽子的腿,小聲道:「你需要補充營養,我只會做簡單的家常菜。」

「簡單的也行。」聞宴祁捏起半癟的煙盒,狀似無意地提起,「你不是經常自己做早餐嗎?」

「三明治啊?」蘇晚青愣了一下,「那個太沒營養了,你流了那麼多血,需要吃點大補的東西。」

聞宴祁撚了根煙在手裏,看了她一眼:「我就喜歡吃沒營養的。」「......」

他這麼叛逆,蘇晚青不知道還能說什麼,想了會兒,「那我幫你把培根換成牛肉吧,聽說是補氣血的。」

蘇晚青下樓忙活去了。

邢姨雖然隻做晚飯,但每回來都帶很多食材,雙開門的冰箱被塞得滿滿當當,蘇晚青找了半天,才把自己要用的食材找齊。

她倒了橄欖油在平底鍋裡,把牛排放進去,小火慢煎。

Doris突然打來電話,蘇晚青擦擦手,走到一旁接聽。

「你在哪呢?」

蘇晚青下意識打量了一下周圍,撒了個小謊:「在醫院啊。」

「這麼嚴重?」Doris倒吸一口涼氣,「還要住院啊?」

「觀察一晚就行了。」蘇晚青隨口應和著。

「哦,那你怎麼不回我微信啊?」Doris抱怨,「虧我和Nicole還在公司為你出謀劃策。」

她不說還好,一說蘇晚青就來氣:「那叫出謀劃策嗎?完全是亂來,首先我就不可能分手,其次......」

她頓了兩秒:「聞總怎麼可能會喜歡我?」

「怎麼不可能了?」Doris應該是在地鐵上,背景很嘈雜,她也提高了音量,「他很關心你,難道你沒看出來嗎?」

「看出來了。」蘇晚青抿抿唇,「可關心不等於喜歡。」

「我真服你了,就算現在還不是喜歡,你發展發展不就成喜歡了?」

蘇晚青食指微屈,敲了敲料理台:「這位女士,我要不要提醒你一句,我是有男朋友的人。」

「行行行,貞潔烈女。」Doris嘟囔道,「真不知道情人節就回你一把破鎖的男朋友有什麼好的......」

蘇晚青垂眸,眼神落在手腕上。

「才不是破鎖。」蘇晚青低聲應了句,隨後聞到糊鍋的味道,又連忙掛斷電話,「不跟你說了,我還有事兒。」

那塊牛排已經熟透了,單面還有了焦黑,蘇晚青只能重新煎一塊。

她做了兩份三明治,聞宴祁的那份材料特別足,擺在盤子裏,蘇晚青還是覺得差點什麼,又從冰箱裏拿出了三個橙子,給他榨了杯果汁。

稍微擺了個盤,總算能看。

蘇晚青端著餐盤上樓,上到一半手機又響了,她沒手接,走到聞宴祁的房間放下盤子,才拿出手機。

這次是翟緒,他問聞宴祁在幹嘛,為什麼不回他的消息。

蘇晚青看了眼床上的人,聞宴祁隻開了一盞落地燈燈,房間內光線昏暗,他的低垂著頭,長睫在眼下掃出一片陰影,幽暗的眼神看起來專心致志在看書。

「他在看書。」她對著電話說。

翟緒愣了一下,似乎是有些懷疑自己聽到的,難以置信地開口:「他在看黃書啊,這麼入迷,回個消息的時間都沒有?」

蘇晚青皺了皺眉:「他受傷了。」

接下來,她簡短地描述了一下聞宴祁受傷的全過程,當著聞宴祁的面,把他救她的那部分刪除了。

掛上電話,正對上聞宴祁的目光。

蘇晚青略有心虛,重新端著盤子走到他面前:「飯做好了。」

她開了燈,把沙發前的圓形小矮桌搬到床邊,將那份厚一點的三明治推到了聞宴祁面前:「你先吃,不夠的話我再給你做。」

聞宴祁坐起來,沒說話,打量了蘇晚青面前的那份,從吐司片裡露出來的那一小塊牛肉是焦黑的。

他把兩個盤子交換了。

蘇晚青怔怔地看著他:「怎麼了?」

聞宴祁慢條斯理地拿出紙巾擦手,做吃飯前的準備,淡聲回答:「沒胃口,吃不了那麼多。」

「可是這塊牛肉......」

聞宴祁打斷她:「吃飯,別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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