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海中，光鋪滿，視線所到處儘是一片暖黃。

古老的建築染上了時光的霞衣，絡繹不絕的人群披上了重重燈火，那一抹身影走在其中，身形挺拔，肩背寬直。

喧囂熙攘包裹他，暖燈月光簇擁他，濃濃的煙火氣一簇簇升起，夜裏的孤寂似被撇開來，這裏熱鬧溫暖，充滿著人情味。

可是，明明一切都那麼好，那身處其中的人卻好似把所有的孤寂吸盡，獨處於一個世界。

這個世界隔絕了一切，縱使燈火依舊，縱使人群熙攘，也進不去一絲一毫。

湛可可眼睛睜大，小嘴張開，嘴裏發出一個音，「爸爸……」林簾身體僵住。

聲音很小，小到幾乎聽不見，甚至在這熱鬧的人群裡，剎那便被衝散，可林簾還是聽見了。

所有的聲音都離她遠去，只有這兩個字在她腦海裡清晰，然後成型，再也無法消散。

她站在那，臉上血色褪盡，意識不見，腦子裏，心裏，所有的感知都消失了。

她眼睛睜著，看著前方，似沒了魂魄，眼裏空無一物。

她腦子裏不斷重複著兩個字。

爸爸，爸爸……湛可可一下就看見了湛廉時，幾乎是一瞬間。

這樣的快。

但也就是這快讓她不確定，不確定那是湛廉時。

所以小嘴裏下意識叫出這兩個字，卻不敢大聲叫。

是爸爸嗎？

湛可可大眼眨巴，然後看湛廉時身旁的人，這一下，湛可可小嘴張成了o型。

太爺爺！竟然是太爺爺！湛可可驚呆了，驚的都說不出話了。

林簾這突然的變化，讓侯淑愉和侯淑德看見了，兩人都皺了眉。

因為林簾這變化毫無徵兆，讓她們完全不知道是為什麼。

而且她這變化和剛剛不一樣，很不一樣。

侯淑愉看四周，很快看見湛廉時的身影，她心裏一動，看林簾。

湛廉時和她們走的是相反的方向，剛剛湛廉時在她們前方時林簾都沒有看見，現在湛廉時走到了後面，離她們越來越遠，林簾更不可能看見。

尤其現在林簾是背對著湛廉時，湛廉時也沒有出聲，林簾不可能看見了湛廉時。

但林簾現在的模樣，好似湛廉時就在她眼前。

這是怎麼回事？

侯淑德沒有侯淑愉的疑惑，因為她看見了湛可可現在看著的地方，看見了小丫頭嘴唇動。

雖然她沒有聽見小丫頭說了什麼，但小丫頭那模樣，唇型，分明是叫了爸爸。

林簾聽見了。

侯淑德看林簾此時的模樣，再看那越走越遠，幾乎快要消失在視線裡的人，手落在林簾手上，蓋住她冰涼的手背。

林簾顫了下，回神。

她視線裡的一切都清晰，包括站在她眼前，目光平和的看著她的侯淑德。

林簾睫毛動了下，眼裏所有湧出的神色全部被壓下。

她臉上浮起笑來。

下意識的。

而她不知道自己這樣的笑，這一刻有多蒼白無力。

侯淑德唇動，想要說點什麼，但她發現，她的話說不出。

她想說的話都被封住了。

因為，她和她的距離還太遠。

她還不知道她是她奶奶。

侯淑愉目光在湛可可，侯淑德，林簾臉上轉了個圈，心裏大概有數了。

她拿起相機，對著這樣的林簾拍了一張照。

美景常在，卻不常有，更不能永恆。

有些時候的美，只在那一瞬間出現，眨眼即逝，唯有相機能定格，停留在那最好的一刻。

林簾沒有注意到侯淑愉在拍她，因為她的思緒還無法全部回來。

她所有的感官都很遲鈍。

不過，很快的，她腦子清醒了。

因為，湛可可著急的聲音落進耳裡。

「媽咪，怎麼辦，可可剛剛好像看見太爺爺和爸爸了。」

湛可可有了反應，小手抓緊林簾的襯衫，又慌又急。

她跟爸爸說她和太爺爺去玩了，可她忘了給太爺爺打電話，告訴太爺爺她和媽咪會多玩幾天。

最主要她不覺得爸爸會打電話給太爺爺，爸爸是相信她的。

可現在，她看見了太爺爺，還看見太爺爺和爸爸在一起，這是她看錯了嗎？

可她怎麼會看錯，爸爸和太爺爺她是不會認錯的。

但她沒看錯，爸爸和太爺爺在一起，為什麼不給她打電話？

湛可可小腦袋混亂了。

而林簾也因為她的話怔住。

湛廉時在這裏，在可可叫爸爸時她便意識到了，但她不知道湛起北也在。

林簾唇微抿，然後說:「看錯了。」

她沒想過湛廉時會在這裏，更沒想過湛起北也在，但這些重要嗎？

不重要。

她只要和可可在一起，只要可可開心，她便開心。

「啊！」

湛可可小嘴張開，一下愣了。

她看錯了嗎？

真的看錯了嗎？

湛可可第一次那麼懷疑自己。

林簾看這張懵懵的小臉，溫柔的說:「爸爸要知道你沒和太爺爺在一起，會打電話。」

湛可可一呆，然後立刻看電話手錶，沒有未接來電。

爸爸沒有給她打電話，太爺爺也沒有打。

那她真的，看錯了？

湛可可再次看向人群，裏面已經不見湛廉時和湛起北的身影。

睫毛眨巴，眨巴，湛可可還依舊無法相信。

林簾說:「還買燈籠嗎？」

她視線落在牌坊下的燈籠上，那裏燈籠最多，款式很好看，各式各樣，吸引著行人。

湛可可聽見這話，立刻點頭，「要！」

「可可買了，明天提著燈籠來鳳泉鎮玩！」

「好。」

林簾抱著湛可可過去，侯淑愉和侯淑德一起過去。

不過，兩人過去時，都不約而同的看湛廉時的方向。

這一晚，應該就這樣了。

但是，後面呢？

後面還會遇見嗎？

湛可可很快便被燈籠吸引，她所有的心思都在燈籠上了。

她短暫的忘記看見湛廉時和湛起北的事。

幾人邊逛邊往回走，時間不早了，兩個老人家也累了，該回去休息了。

湛可可沒有要求繼續逛，因為她自己也哈欠連天。

九點多，幾人回到民宿，湛可可和侯淑愉侯淑德揮手道晚安，便和林簾回了房間。

到此時，熱鬧不見，喧囂未有，一切都安靜了。

林簾看小丫頭上下眼皮打架，柔和的笑落在她臉上。

她抱起湛可可去浴室，柔聲說:「等一會，洗漱好我們休息。」

湛可可抱著她的脖子，小臉靠在她肩上。

聽見她的話，小手揉了揉眼睛，說:「好。」

軟軟糯糯，含著濃濃睡意，林簾神色更是溫柔。

她在小丫頭臉上親了下，打開浴頭開關，便要給小丫頭脫衣服洗澡。

但這時，靠在她肩上的小丫頭一下抬頭，說:「媽咪，可可想起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