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有九天之上，腳下有山河大地，他舉世無雙的存在宛如穿越虛空中的神明。

風吹起他的衣袍與漆黑長發，靜默身影看起來無比孤單。

「你一直都是這個樣子嗎。」

想不到聖子會破天荒如此發問，波恩驚奇道：「哪個樣子？保持蛇身嗎？」

「嗯。」

「這是我的真實模樣啦。不過，偶爾無聊了也會變成其他東西。」

「什麼東西？」

「呃……總之，是變化莫測了。」

「沒看見你展現過。」

「哈哈，我年輕時老愛變來變去，男人、女人、小孩……

也做過很下流無恥的事情，變成花蝴蝶飛去長著茂密松柏的溪谷，偷窺暗戀已久的仙女洗澡。」

神蛇波恩大談特談年輕時的荒唐胡鬧，用著滄桑平靜聲音陳述年代久遠的過往事跡，沒有誰能懂它內心的寂寥。

「我現在老了，對變身一點興趣都沒有。當年被白耶和華丟進伊甸園時，內心透涼的徹底。」

立足波恩腦袋上的冷寂沉默，神色無悲無喜。

「我以為只能永遠呆在伊甸園，再也無法看一眼外面的世界。但聖子你的出現拯救了我。」

「當年為什麼不追隨路西法墮天？」

「做不到啊，我無法背叛正義與邪惡為伍，投身到黑暗魔界裏去。」

神蛇用平靜如常的聲音訴說，沒有誰能懂它當年經歷過怎樣的思想掙扎。

「可能天父念在我還存有一絲良善吧，沒有處決我。

身為路西法殿下圈養的神蛇，面臨主人背叛天界的如履薄冰處境時，按道理說不會有好下場，諸神隨隨便便就能弄死我。

我沒有選擇墮天，就已經做好要死的準備了。沒想到……天父只是把我丟進伊甸園囚禁。」

一段很悲涼無奈的殘酷過往，事到如今談及此事，神蛇仍然會有心痛的感覺。

「諸天使和眾神都敢不相信，曾經一條偷窺仙女洗澡的大色蛇居然沒跟隨主人墮天，只是被丟進伊甸園自生自滅。

似乎在那場天界大換血的變革動亂中，我的下場出人意料的幸運。」

「你暗戀的仙女呢，追到了嗎？」

冷寂轉移話題的問了。聲音淡漠從容。

「因為那一次頭腦發熱、神經大條的偷窺行為，塞姬才注意到我的存在，因此我被她討厭好久。

後來我被關進伊甸園失去自由，塞姬有溜進來探望過我一次，她說原諒了我的莽撞，她說自己是來看一位不願意墮天的勇士。」

「呃……然後呢？」

靜靜站立蛇頭的聖子，等待著答案。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塞姬再也沒有出現過。」

「你下界之前，沒有去找過她麽。」

「沒有機會了，她早已經不復存在，仙女的生命是有限的。

我在伊甸園呆了一萬年後，聽聞天界流傳出一個消息∶神蛇波恩曾經喜歡的塞姬仙女死了。

她是壽終正寢去世的，都有自己的丈夫和孩子了。」

一股濃濃的悲涼傷感湧進神蛇內心，生命的無邊寂寞此時此刻籠罩著它，它感到異常孤獨。

「等魔神種族徹底覆滅，你就自由了。」這是冷寂的承諾。

「我不打算離開你啊，聖子！等魔神種族覆滅，不論你將前往何方，我都追隨你。」

冷寂默不作聲，臉上沒什麼情緒波動。

波恩忠心耿耿、感人肺腑的言辭，是否動容過他的心呢？

一人一蛇各懷心思、陷入無言沉默，一路上持續到古法克西都城朱庇特。

那是在凜冽天宇的高空深處，寒冷氣流吹盪陰沉世界的灰茫霧靄，無窮無盡的雪花碎片寂靜飄落。

立足黑蛇頭頂的俊美少年，結束遨遊蒼穹的場面，朝著茫茫下方世界投身而去。

巨長黑蛇尾隨其後，宛如飛龍從天直墜降落。

它尾隨的少年以面部朝下姿勢凌空穿梭，漆黑長發與衣袍狂亂飛舞。

行走大地上的人影促足，不約而同的遙望黯淡天日，瞥見一條會遊動的柔軟黑帶從天跡落下。

但只是眨眼間過去，人們視野中蛇一般模糊不清的東西消失不見。

冷寂用上人類肉眼無法捕捉的速度移動，禦風前行。

他最後降落在朱庇特城最高的鐵塔，這是城市一座最高的教堂建築物，建造的目的是讓神職人員在塔樓頂端直接能與天地神明溝通。

「通天神塔」這個名字在古法克西帝國流芳百世。

黑暗的人影站立塔頂，目光靜望下方大地。

雪花漫天吹拂，寒冽刺骨氣息將傍晚的朱庇特城冰凍。

「不愧是黑暗貴族作祟霍亂的地方，雖然表面看著平靜，但是暗地裏殺機四伏啊，就連空氣中都流動著邪惡瘴氣。」

神蛇變回迷你縮小版，慵懶的掛在主人頸項，睜著一對綠眼張望燈光朦朧不清的人類居所。

「我覺得黑暗貴族要是鬧出的動靜再大點，毀滅朱庇特城都不是問題。就看他們想不想了。」

「他們眼下目的，是讓麗雲姬身懷的魔胎順利降生。」

聖子冷硬如鋼鐵的聲音刺痛波恩內心，這條蛇抑製不住惶恐道:

「絕對不行，邪神要是真得出生，這個世界要玩完了。」

魔神之主為何選擇人類女人孕育邪神呢？根據李斯圖對聖子泄露的秘密來看——是為了創造出能夠容納自己靈魂的容器。

六億三千萬年前，與敵對諸神的戰爭中，大名鼎鼎的十二魔神損失慘重、非死即傷，魔神之主和部分兄弟姐妹被萬神之主摧毀肉體，靈魂被封印進混沌深淵。

自從掙脫封印醒來，他們不僅將恐怖復仇散播到全世界，並開始精心策劃一場創造完美容器（邪神）的驚天陰謀。

「上一世的我，也是在人類子宮裏孕育而生。」

聖子突如其來的話語，並沒有令神蛇感到意外。

「這事我聽說了呢。魔神們在普魯斯深海逃出生天以後，萬神之祖開啟狩獵魔神計劃，創造出毀滅魔神的聖子投放到未來世界。

聖子是童貞女之子的消息曾經一度流傳天界，甚至驚動了那個未來世界的諸天神明。也只有地上的凡塵俗物，不知道這些秘密。」

無言靜默的冷寂，不禁回憶起鐵面人是童貞女之子的消息公佈於眾一事。

他說不出來自己經歷的那些前世過往，只能把一切難以言喻的痛埋藏心裏。

母親冷風雪是個福利院的可憐孤兒，被萬神之祖選中孕育聖子。

與其說她是幸運，不如說是不幸，遭遇突發橫禍身亡，倒在自己的血泊裡失去生命。

法醫從她的肚子裏取出一個夭折的生命，但是這個生命死而復生一事傳播的世人皆知。

之後，童貞女的屍體在醫院不翼而飛，從手術室裡逃走的童貞女之子不知去向的消息轟動世界。

「你有心事的樣子啊。」

瞅見美少年遲遲沒有動靜，波恩對他回以擔憂凝望。

默不作聲的冷寂，將自己在未來世界2996年誕生的那天——遇上白玫瑰和兩位神使的種種經歷，壓抑內心不去冥思苦想。

他一躍跳下高鐵，飛掠下方城市，敏捷無比的穿梭密集建築物之間。

最後選在一個人煙稀少的地方落地，走過這條鋪滿白雪的寂涼街道，混跡喧囂人群。

「西勒尼」是棟很普通的旅館，晃悠著形形色色的人。

以旅人裝扮低調出現的聖子，隨便選了單人間入住。

大約二肘尺長的神蛇張開嘴巴吐出一團白金光圈，被封存光圈裏的旅行皮箱變大。

冷寂伸手接過，把箱子放桌上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