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今嵐的視線在教室裡掃了一圈，確定沒有任何遺漏，轉回來時，恰巧對上了陶欣的目光，後者稍愣過後，對她露出了個甜美的笑容，與之前的模樣格外不同。

儘管尤知薇和她僅有半個多小時的接觸，卻也感受到了她身上的違和。

揣著疑惑和試探，時今嵐大大方方走進教室，停在陶欣面前，詢問道：「你不是和你男朋友在一起嗎？怎麼又回來了？」

陶欣的臉上流露出些許憤，想說什麼似乎又覺得難以啟齒，最後悶悶道：「我不喜歡和他們待在一起。」

尤知薇多少覺得她有點馬後炮，剛剛眼鏡青年為難她和時今嵐時，陶欣就趴在她男朋友懷裏小聲哭泣，壓根沒有幫她們說話的意思，受了委屈倒是懂得跑回來找她們了。

時今嵐不語，認真盯著陶欣看。

陶欣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局促的拉了拉衣角，小聲道：「我……你怎麼這麼看我？」

時今嵐唔了聲，笑起來，「沒什麼，就是覺得你膽子大了不少。」

言罷，她大搖大擺坐到了陶欣身旁，對尤知薇道：「寶貝兒~我眼鏡丟了，坐後面不大看得見，只能你一個人做了哦~」

時今嵐哪有什麼近視眼？

尤知薇知道她這是有了新發現，視線不著痕跡的在陶欣臉上轉了圈，配合的攤了攤手，「那好吧。」

陶欣目送她朝教室裡僅剩的另一張桌子走去，問道：「你們是好朋友嗎？」

時今嵐單手拄著側臉，嗯了聲，嘴裏的話卻是，「我是她爸爸。」

還沒走遠的尤知薇：「……」

陶欣笑了起來，「你們關係真好。」

「那沒有，我們是內卷和反內卷的關係。」時今嵐客觀道。

整個郾城一中都知道，高三（10）班是高三年段最卷的班級，班級口號是那句網絡上極為出名的梗『卷不死就往死裡卷』，由班長牽頭全班出資製成了紅色的宣傳橫幅，大搖大擺的掛在班級後方的黑板報上。

「內卷？」陶欣愣了下，神情有一瞬間的卡頓，像機械人突然得到程序中沒有的指令，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也因此，她扭頭的動作格外詭異，身體直得像塊鋼板一動不動，腦袋卻轉過了九十度。

時今嵐彷彿沒有發現她的異樣，自然道：「誒？你不知道嗎？」

『陶欣』的僵化隻持續了一秒不到，尷尬笑了笑後，偏頭看到了佇立在教室門口的人，說道：「老師來了，我們下課再聊。」

時今嵐不介意被她轉了話題，目光落在站在門口的男人身上。

那是個四十齣頭的中年男子，手上提著個文件包，神情嚴肅，打扮嚴謹，正盯著剛剛在說話的『陶欣』和時今嵐，眉頭稍稍隆起。

時今嵐見他面容清晰，心底稍有意外，很快猜到他可能是主線任務二中的重要NPC。

她並沒有上課講話被抓包的羞赧，反而大大方方對中年男子笑了笑，後者的眉頭又皺得更高了些。

『陶欣』則已經有些害怕的垂下了腦袋。

中年男子從門口走上講台，時今嵐展開智腦，果真看到任務詳情有所更新。

【任務詳情：周五的第一節課是張老師的數學課，張老師為人嚴肅古板，最討厭上課開小差的學生，他發現你聽見打鈴後沒有翻開課本預習，心情十分糟糕……】

任務剛開始就拉到了NPC的仇恨值，時今嵐覺得這個開局有點不妙，但她還是淡定的關掉了虛擬屏幕，從抽屜裡取出今天上課要講評的試卷。

試卷被她展開後，名字一欄清晰寫著『張小淑』，分數是頗為慘不忍睹的72分，試卷的滿分則是150分。

時今嵐沒考過這麼低的分數，來回翻了試卷，發現寫得還挺滿，但正確率感人。

還好意思嘲笑樂窈窈靠關係進重點班？這種數學成績，要不是這個重點班實在沒什麼水平，就是考進來之後壓根沒認真讀書，妥妥的浪費教育資源，時今嵐都替她臉紅。

『陶欣』也從抽屜裡拿出了數學試卷，她想去看分數和名字，卻因為試卷被折起來了看不見。

時今嵐絕大多數時候不喜歡把好奇憋在心裏，於是伸手過去要把試卷掀起來，可『陶欣』先一步將試卷壓緊，遞過來疑惑的眼神，用只有兩個人的聲音道：「你幹嘛？」

沒有突襲成功，再動手就不禮貌了。

時今嵐收回手，笑道：「想看看你考幾分？」

『陶欣』一下白了臉，把試卷壓緊了些，嗡嗡聲道：「不……不太好，你別看了。」

時今嵐意味深長的哦了聲，牛頭不對馬嘴道：「內卷的意思是，我在自習室學習到十二點，但你比我多待一個小時。」

『陶欣』深情茫然了一瞬，繼而出現了和剛才一樣的詭異僵硬，恢復後囫圇點了點頭。

幾秒鐘後，她訥訥道：「可你從來沒有在自習室學到十二點。」

時今嵐：「……」

哦，她現在是『張小淑』。

「那我今晚跟你一起學到十二點吧？」時今嵐替『張小淑』挽尊。

陶欣，不，應該是樂窈窈，她看起來有些驚訝，似乎不敢相信這話是從她嘴裏說出來的。

時今嵐神色淡定，拿好身份卡，認真玩演員遊戲，「我決定從今天起改過自新。」

樂窈窈神情間不太相信，當她要說話時，已經被兩人自動屏蔽成背景音的中年男聲陡然從耳邊灌入。

「你們倆講什麼好玩的？講給我聽聽。」張老師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到了兩人身後，眉宇之間的嚴肅因為上課有人公然開小差而多了幾分恣睢。

真是好熟悉的上課不認真聽講被老師抓包的丟臉橋段。

時今嵐移過眼，果不其然樂窈窈已經漲紅了臉。

她絲毫不懷疑如果此刻地上有條縫，樂窈窈會毫不猶豫鑽進去。

老師都不喜歡頂嘴的學生，時今嵐也有上課開小差被抓包的時候，一般會選擇保持沉默，乖乖認錯，但這是個副本遊戲，樂窈窈屬於核心NPC，張老師則是個工具人NPC。

現在擺在時今嵐面前的有兩個選擇，一個是根據日記得到的隻言片語，保持沉默任由劇情發展；另一個則是以核心NPC為主，充當保護類的角色。

前者只要過完八個小時就可以完成主線任務二，後者則會將劇情拉向不可預料的方向。

不管是從安全性還是難易度來說，前者都是最優選。

但時今嵐吧，每種小毛病都沾一點，也多少長了點反骨。

面對張老師逼視的眼神，她不躲也不避，還露齒一笑，「張老師，十分抱歉，剛剛有一題您講過了，但是我沒聽懂，所以問了我同桌。」

上課不過幾分鐘，對過選擇題和填空題的答案後，張老師堪堪點了選擇題前五題。

『張小淑』的試卷前五題選擇題錯了兩題。

張老師緊緊盯著張小淑，那目光不像是在看學生，而像在注視一堆無用的垃圾。

時今嵐眼底的笑意淡了些，道：「張老師，你能給我講講嗎？」

樂窈窈的日記只寫了自己被老師提問沒能回答上問題，但短短一句話背後透露的是難過、自卑和無地自容。

時今嵐最開始覺得是她自身性格導致的過度敏感，現在看來，多少還摻雜了點別的原因。

女孩的眼睛十分清澈，彷彿能望進人心底最陰暗的角落，張老師被她看得心生憤怒，厲聲呵斥道：「給我滾出教室！」

時今嵐面露無辜，「張老師，我做錯什麼了嗎？老師應該不能體罰學生吧？」

她膽大妄為的言行讓身旁的樂窈窈已經完全忘了羞赧，傻獃獃盯著她，眼底透出難以置信。

教室後排的尤知薇將分數感人的試卷從頭到尾認真看了一遍後，取出筆和草稿紙，把前排的動靜當成無傷大雅的背景音樂，開始做題。

時今嵐需要人擔心嗎？不需要。

趁機卷死她才是正道。

此時，已經拉滿張老師仇恨值的時今嵐正等著他接下來的反應，可樂窈窈先回過神來，在張老師爆發之前，微微顫抖著聲音道：「張老師，您別生氣，是我們不對，不該上課講話。」

時今嵐看她，被她輕輕拽了拽衣角。

然後——

然後倆人就一起抱著試卷和文具滾出了教室。

站在走廊的矮牆前，時今嵐以為樂窈窈會掉金豆子，看過去時，發現她神情還有點獃獃的，卻沒有委屈和難過。

似乎注意到了時今嵐的目光，樂窈窈有些不好意思的抿了下唇，「抱歉，我覺得和老師吵架不好……自作主張替你道歉了。」

時今嵐不甚在意的聳聳肩，「我拉著你說話，連累了你，該道歉的是我才對。」

「對不起。」她很認真的說出這三個字。

樂窈窈大概沒有料到她會這麼說，瞳孔稍稍縮了縮，繼而放大，那一瞬間時今嵐覺得自己看到的不是陶欣的臉，而是宿舍照片中那個笑容靦腆又不失燦爛的女孩。

啊，昨天晚上還被她嚇跑了呢。

樂窈窈悶聲不說話了，時今嵐乾脆轉著筆看試卷。

這隻鬼有點笨。

裝人都不會裝。

第一節課就在罰站中結束了，時今嵐昨晚沒睡好，站得有些腿軟，聽到下課鈴聲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準備回教室趴十分鐘時，一轉頭看到了教室盡頭的樓梯走過一個人。

是照片裡的另一位主人公，沈知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