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

伸手不見五指。

有點誇張。

明月高照，灑落一地瀑寒。

大商都城西邊，兩道身形掠過，朝著煙雨樓方向趕去。

「南王前輩的意思是，皇宮中的那些冥土，並非妖族之血製造的？」夜色下，李子夜聽過南王的話，心神一震，難以置信地問道。

「不錯。」

卯南風點頭應道，「太商是一個天才，他用自己的血，將那些皇室宗親變成了冥土，這樣，那些冥土便能最大限度的保持理智，當然，他們也失去了真正的冥土所擁有的不死之身。」

「太商能一直保持理智，是不是和他將自己血與修為分給那些皇室宗親有關？」李子夜沉聲問道。

「應該吧。」

卯南風想了想，應道，「不過，本王覺得，太商能一直保持理智，沒有發狂的最大原因是因為鎮世九鼎和大商的千年氣運。」

「我好像有些明白了。」

李子夜眸子微凝，道，「太商用自己的血研究出不完全的冥土，稀釋了長生之毒，接下來，再用那些皇室宗親的血製造出第三代冥土，進一步稀釋長生之毒，直到普通百姓能承受為止。」

「想法很好，卻是不現實。」

卯南風解釋道，「長生之毒和再生能力，是相輔相成的，當長生之毒稀釋到普通百姓都能承受時，那也基本沒什麼再生能力了，對抵禦極夜寒冬起不了什麼作用。」

「世上，的確沒有兩全之事。」

李子夜輕聲一嘆，應道，「站在太商的立場，身為道門唯一活下來的太字輩先賢，他絕對不會想要看到道門犧牲一切方才護住的人間毀在極夜寒冬中，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下，只能劍走偏鋒，賭一把，換作我，應該也會選擇和他同樣的路。」

「所以，你們本質上沒什麼區別，都是瘋子。」卯南風淡淡道。

「南王前輩過譽，前輩，也一樣。」李子夜微笑道。

「本王，還沒有瘋狂到要拿天下百姓的性命去賭。」

卯南風神色複雜地說道，「太商，已經近乎瘋魔了。」

「因為他親身經歷過絕望。」

李子夜回頭看了一眼大商都城，平靜道，「神明亂世，人力抗天，其實，我們都無法體會到千年前的那一劫到來時，道門先賢們該是怎樣的絕望，以至於最後，不得不全部化身冥土去對抗眾神。」

卯南風聞言，沉默下來，不知道該說什麼。

道門於世間的恩情，無人可以否認，千年前，極盡輝煌的道門，在那一劫中幾乎全部打光，可見當初神明亂世之劫是何等的可怕。

可以說，沒有道門先賢們的犧牲，就沒有如今的人間。

太商如今的瘋狂行為，就是為了護住道門犧牲一切護下的人間。

只是，道門已經不存在，太字輩的先賢也只剩下太商一人，再也無法像千年那般力挽狂瀾，護人間於大劫之中。

太商或許還是當年的太商，但是，人間，已不是當初的人間。

「小子，本王一人之力有限，對冥土的研究，只能側重一個方面。」

卯南風看向身邊的年輕人，正色道，「今後，是繼續研究怎麼殺他們，還是研究如何讓他們恢復理智，你來決定。」

「殺！」

李子夜神色冷漠地吐出一個字，應道。

「本王懂了。」

卯南風點了點頭，沒再多說什麼。

他剛才的問題，有些多問了。

以這小子的性格，答案永遠都不會有第二個。

不是殘忍，而是不受情感影響的絕對理智。

若說研究出殺死那些冥土的可能性有三成，那找出讓冥土恢復理智的可能性半成都不到。

情感來說，讓有恩於人間的道門之人恢復理智，是最完美的結果。

但是，理智來說，找出將他們全部殺死的辦法，才是最好的選擇。

這便是現實，殘酷而又讓人絕望。

兩人說話間，一路向西，趕路的速度越來越快，很快，消失在黑夜盡頭。

翌日，荒山野嶺，一座孤零零的小院前，兩人停下。

「小公子。」

院中，夕風有感，快步上前，恭敬行禮道。

「夕叔，許師伯和白娘娘可還好。」李子夜看著眼前人，開口問道。

「一切都好。」

夕風回答道，「白娘娘的傷勢也恢復了七七八八，就是損失的修為，一時半會兒還無法補回。」

「辛苦夕叔了。」

李子夜笑著說了一句，旋即邁步走入了小院。

院中的房間內，白玉貞、許仙察覺到外面的動靜，起身走了出去。

「許師伯，伯母。」

李子夜看著走出的兩人，恭敬行了一禮，喚道。

白玉貞、許仙注視著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年輕人，心中說不出的複雜。

李家三公子，布衣王，竟真的是一個人。

「小公子。」

兩人很快回過神，客氣還禮道。

「師伯，伯母在這裏住的可還習慣？」

李子夜關心地問道，「伯母的傷勢，現在如何了？」

「習慣。」

白玉貞點頭，輕聲應道，「妾身的傷勢也已經沒有大礙，多虧了小公子的那顆龍珠，不然，妾身這一次肯定活不成了。」

「伯母客氣，應該做的。」

李子夜微笑道，「翰林兄和雲兒在都城中也一切都好，雲兒入太學宮之事，年節前後，晚輩便會安排好，師伯和伯母不必掛心。」

白玉貞、許仙聞言，互視一眼，很快回過神，再度一禮，恭敬道，「多謝小公子。」

「師伯、伯母客氣了。」

李子夜上前扶過兩人，神色誠懇道，「晚輩那朋友的事情，師伯和伯母也都已經很清楚，還望師伯、伯母能出手相助。」

說完，李子夜拱手，恭恭敬敬行了一禮。

「小公子切莫如此，花副樓主的事情，我們夫婦一定會儘力而為。」

白玉貞伸手扶過眼前人，正色道，「既然小公子來了，那就先帶我們去見一見花副樓主吧。」

「好。」

李子夜應了一聲，旋即轉身在前帶路。

一個時辰後。

煙雨樓前，迷霧漸散，四人走來。

許仙、白玉貞看著前方迷霧盡頭的樓閣，心中波瀾難抑。

這便是讓世人聞風喪膽的天下第一樓嗎？

「葛老，我回來了。」

李子夜進入煙雨樓，開口說道，「來救花姐姐。」

煙雨樓深處，地泉內，葛丹陽睜開眼睛，聲音沙啞地問道，「不等你二哥回來了嗎？」

「不等了。」

李子夜邁步走上前，平靜道，「趕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