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那個哭哭怪啊？你是怎麼回事是進化了嗎？我都沒見過你再哭過了誒！」

一家甜品店裡，長相精緻的少年嚷嚷著。

林未央揉著腦袋，好煩，就猜是這樣的場面。

「沒想到，我們竟然這麼早就見過面的啊。」夏油傑托著下巴，看著林未央。

「我當時也沒注意，小雪嚇到我了，只顧著看小雪還好著沒有。」

這是假話，林未央當時只是想擋住自己的臉，並且阻止山背小雪說出類似「謝謝你救了我我請你們吃甜品」這樣的話而已。

那次見面是超出計劃的意外，為了避免節外生枝，林未央才出此下策。

林未央想將話題轉移到山背小雪身上。

而山背小雪顯然沒有接收到友人的信號，沉浸在「林未央竟然轉校去了一個宗教學校」和「轉校後居然和這兩個大帥哥成了同學」的消息裡。

更震驚的應該是前面得那個消息。

林未央即使只在他們學校待了短短的一個學期，卻給人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無論是成績還是能力，對於她的評價永遠都是「完美」。

就連最嚴厲的數學老師，都樂得稱讚著說：「學校撿到了個東大的好苗子。」

雖然比較了解林未央的山背小雪知道，林未央大部分時間的溫柔表面其實都只是在發獃，平靜的面容下是十分活躍的內心戲，遇見麻煩事都會巧妙地轉移他人的注意力……但這些都不能讓山背小雪把宗教與林未央聯繫到一起。

衣角被拉扯的動靜讓山背小雪回神，看著帶著詢問目光的林未央，山背小雪獃滯地問出心裡想的問題：

「所以未央，你畢業後，是要去當修女還是和尚？」

林未央：……

修女就算了，和尚是什麼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和尚！二十億的禿驢嗎哈哈哈哈哈哈！」

五條悟笑得仰過去，沒骨頭似的掛在夏油傑肩膀上。

夏油傑也有點綳不住。

感到似有若無的視線在頭頂上來回掃，林未央只能掐著旁邊少女柔軟的臉蛋泄憤。

慘遭蹂躪的山背小雪含含糊糊地說起正事：「今天晚上有夏日祭哦，小未央和人家一起去玩嘛……」

眼前的少女皺起的包子臉配著兩個閃閃發光的期待的大眼睛，林未央很難說出拒絕的話。

謝天謝地，兩個煩人的dk終於離開了。

倒也不是良心發現，只是五條悟接到了解開林未央身上詛咒相關事宜的消息，而夏油傑被派去進行一個突發任務。

兩個少女在街上挑著浴衣，親親熱熱的。

這才是人過的日子啊。

與香香軟軟的女孩子貼貼的林未央這樣想到。

-

一個一級咒靈。

夏油傑站在一片廢墟中，目光所及之處，殘肢，血液，咒靈的肢體，暴力撕扯過的痕跡。

他看著手裡光是碰觸著就已經感到噁心的咒靈玉，表情有些麻木。

是那種興奮過後，一切歸於虛無的麻木。

無疑的，夏油傑是一個享受戰鬥的人，力與力的碰撞，刺激神經的疼痛，血液的氣味，每一樣都會讓他感到心潮澎湃。

而他所享受的，也正是他想要做的。

殺死對手，保護弱者。

但是他忘了，弱者恐懼的不是怪物，而是一切有著可以傷害到自己的力量。

「怪……怪物！」

「救命！救命啊！」

「你也是怪物……你是來救援的？那你為什麼不早點來？！」

想起剛才唯一的倖存者看向自己的眼神——

並沒有感激與信任，有的只是責怪與恐懼。

——無所謂。

夏油傑這樣想著。

——因為有這樣的力量，所以要去保護。

他握著手裡的咒靈玉，送入口中。

——不被理解也很正常，普通人看不見咒靈，他們只是被蒙住眼的羔羊。

熟悉的噁心味道觸及舌苔，食道抽動起來，生理性地阻止機體攝入有害於自我的物體。

——只要完成任務就好。

少年死死地捂住嘴巴，手背上青筋暴起，抑製住堵在喉頭的嘔吐感。

——無所謂的。

平復下來後，夏油傑走出帳。

「不好意思，我來遲了。」

「裡面沒有倖存者。」

剛才那最後一個倖存者，也因為恐懼而離開他的保護範圍，被咒靈撕成了碎片。

「不用送我，我自己走回去就好。」

也不等輔助監督回應，夏油傑離開了這裡。

戴著眼鏡的輔助監督看著少年離去的背影，拿出手機編輯信息，發送。

-

看著眼前一群笑意晏晏的少男少女，林未央睜大了眼睛。

「surprise~！」原來班裡的同學幾乎都到場了，一群人站在一個小舞台的前面，幾個人同時拉開紙質的噴花，那些彩色的碎片從空中飄飄灑灑的落下，粘在了林未央的身上和頭髮上。

「嘿嘿，大家都很想你哦！」山背小雪拉拉林未央的手，把她往前帶了帶，人群一下子就圍了上來。

「我們有專門租下一個小舞台哦，這個夏日祭有我們的節目呢！」

「林同學也一起來吧！」

曾經的同學們七嘴八舌的問候，一個接著一個的小禮物堆在林未央的懷裡，溫暖的燈光裡，林未央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白髮的神明也這樣在她身邊，對她說著同樣溫暖的話。

「未央，你總會遇到那些閃閃發光的人類靈魂的。」

是啊，閃閃發光。

那麼多雙的眼睛，足夠倒映出星河。

眾人擁簇中，林未央向前走去。

玩鬧間，林未央的手機震動了幾下。

「夏油傑任務已完成，情緒狀況不對。」

看著堆成小山一樣的禮物，林未央短暫的思考了一下，打通了夏油傑的電話。

第一次沒有接通，林未央耐心地再撥出去。

電話接通，那邊卻沒有傳來聲音。

「夏油同學嗎？我這邊快結束了，但是這裡不好打車，可以麻煩你來接我一下嗎？」

「……好的。」電話另一邊的聲音有些沙啞，顯然是很久沒有開口。

說出地址後，林未央繼續逛著夏日祭。

「那就麻煩你了。」

-

夏油傑在大街上沒什麼目的地走著。

兩邊的樓很高，擋住了大半個夜空，街上人也很少，顯得冷清。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來自口袋孜孜不倦的震動終於引起了夏油傑地注意。

林未央？

……身為「普通人」的林未央。

接通電話，夏油傑沒有出聲。

「夏油同學嗎？我這邊快結束了，但是這裡不好打車，可以麻煩你來接我一下嗎？」

少女的聲音通過電話傳出，背景嘈雜，聽得出來熱鬧非凡。

「……好的。」咒術師要保護非術師，更何況我有保護林未央的任務。

「那就麻煩你了。」

好像有人在催促少女，電話掛斷得很快。

對方給的地址離這裡很近，夏油傑向著夏日祭的方向走去。

遠遠就看見了屬於夏日祭的暖色燈光，周圍的一切都顯得暗淡了，只有祭典的位置人流攢動。

煙火氣驅散了些夏油傑身上的冷漠，他轉轉頭，尋找著那個熟悉的身影。

目光停留在靠場地中心的一個位置，舞台上，黑髮少女穿著淺櫻色浴衣，和旁邊的人一起隨意大笑著，眼裡映著祭典的暖色光芒，笑容恣肆。

那是夏油傑沒有見到過的笑容，他所認識的林未央一直都是溫和的，沒有稜角的。

原來她也有這樣大笑的時刻。

腦海裡自顧自出現這樣的想法。

發現了站在陰影裡的夏油傑，林未央跳下舞台，跑向他。

「快來快來，江湖救急。」

少女因為快跑而氣息有些亂，頭髮炸起一根呆毛，還沾著一點沒拿下來的彩色碎片。

她應該是玩得很開心，整日有些蒼白的臉上也染著紅暈。

林未央沖著他眨著眼睛使了個眼色。

沒等夏油傑反應，林未央已經抓住他的手向著人群跑了過去。

不久前握著咒靈玉的手被一隻柔軟的手牽著，是完全不一樣的觸感。

那群少男少女看著林未央牽著一個高大的男孩回來，露出瞭然的神色。

「啊，未央什麼時候都找到男朋友了，都不和我們說。」

「看來某人還是慢了一步啊……」大家悄悄看向一個長相秀氣的男孩，對方為了給今天的表白壯膽，還偷偷喝了幾口酒，整個人紅彤彤的。

在眾人善意的調侃裡，林未央開心的笑著，人群唱著，跳著，每個人眼裡都有相似的光彩。

夏油傑被林未央帶著，也加入了這群狂歡的少男少女。

開始有些不自在，但被林未央死死拉著手，也許是被少女眼裡明晃晃寫著的「快當我的擋箭牌」說服，也許是被這熱烈的氣氛感染，夏油傑最終沒有離開。

不知誰喊了一聲「煙花開始了！」，所有人都將視線已到了天空中。

「嘭！」

煙花綻開在盛夏的夜空中，又綻放在每一個看見它的人的眼眸中。

——那麼多雙的眼睛，足夠倒映出星河。

夏油傑不動聲色地把視線落在身邊的少女身上，純黑的瞳孔也染上了煙火的光芒。

「怎麼了？」少女轉動視線。

那雙彷佛能將一切吸入的黑瞳，在夜晚的燈火裡反而像是鏡子一樣，照映出夏油傑勾起的唇角。

「……沒什麼。」

自己保護的，是這樣的一群人。

所以那些痛苦，好像都有了去接受的理由。

盛夏的夜晚。

一個少女將他從陰影裡拉出，與他在星河裡看了一場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