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未央身上的第一個詛咒，像是一個漩渦，不斷吸收著林未央的咒力，但因為她本身咒力就少得可憐，所以沒有什麼大的動靜。

但現在不一樣了，朝夷裕子的詛咒帶著濃濃的特級咒靈的咒力，那個漩渦像是終於找到了可以吞噬的東西，迫不及待地吸收起高濃度的咒力，但裕子詛咒也在嘗試吞噬掉漩渦詛咒。

在看清了兩個詛咒都不會傷害被詛咒者後，五條悟將自己的結論告訴了兩人，自己去和夜蛾正道說明情況。

醫務室裡只剩下硝子和林未央。

「反轉術式真好用啊，看著自己傷口痊癒，真是好新奇的體驗。」林未央抬起左手左右轉轉，已經完全恢復了。

家入硝子沒有接話，只是「嗯」了一聲。

安靜。

……

家入硝子又在鬧什麼彆扭啊，這個年紀的孩子都這麼讓人難懂嗎？

林未央又開始無奈了，組織著語言，緩緩開口。

「我不是沒事嘛，硝子你在想什麼啊。」林未央下了床，走向不發一言的少女。

「只是意外而已，沒有事的。」

家入硝子抬起頭，面無表情直勾勾看著少女，像是在確認著什麼。

林未央嘆了口氣，抱住了比自己還高一點的少女，拍著對方的背。

「那就確定一下吧，我在這裏哦。」

家入硝子回抱住對方。

-

在負責後續工作的人準備帶走倖存者時，發現黑尾美裡不見了。

「奇怪，剛才人還在這裏啊？」一個工作人員奇怪的撓撓頭。

黑尾美裡出來後就顯得有些不對勁，夏油傑留意著對方，發現對方在眾人不注意時溜進了後面的巷子裏。

但他沒有聲張，只是派出了一個追蹤型咒靈跟上，他想知道對方到底在幹什麼。

如果是和這次的咒靈有關……

夏油傑神情陰鬱。

女人在一個不顯眼的地方推出一輛摩托，瀟灑跨上，飛馳而去。

夏油傑感受著咒靈的位置，開始追蹤。

-

黑尾美裡將車停在了一個診所門口。

停下車，她摘下頭盔，輕車熟路推開診所的門。

「新田桑，快出來，我給人砍了……」

一個男人從裏面走出來，皺著眉頭：「怎麼回事？你又去做什麼危險的事情了？」

黑尾美裡撓撓頭，煩躁地開口：「這次是真的倒霉，追蹤到的線索斷了，結果潛入的時候發生了意外……」

「不好意思，請問是什麼線索呢？」

突然出現的聲音嚇得黑尾美裡跳了起來。

「……你怎麼在這？」看著明顯面色不善的黑髮咒術師，黑尾美裡心都要跳出來了。

「你為什麼要逃跑呢？」夏油傑帶著巨大的壓迫感地靠近兩人，「說吧，你到底是誰？」

「以及，你到底在做什麼？」

……

-

夜幕慢慢的將整座城市吞沒。

因為白天剛發生的特級咒靈事件，孤兒院的人群被疏散了，在沒有完成後續的清理工作前，整座孤兒院都不會有人接近。

夏油傑坐在孤兒院內的台階上，把自己埋在陰影裡。

手裏是今天收穫的咒靈玉，夏油傑準備將近幾天囤積的咒靈玉一次吸收。

手裏的咒靈玉塞進嘴巴，嘗過無數次卻依然無法習慣的噁心味道充滿整個口腔。

食道滾動著痙攣，生理性的嘔吐呼之欲出。

夏油傑捂著嘴，明明經受著這樣的痛苦，他的眼神卻沒有變化，混沌一片。

自虐一般，夏油傑連著將另一個繼續塞進嘴裏，不停地機械性重複著這個過程。

腦內回想著黑尾美裡給自己看的證據，和她告訴自己的「真相」。

「這所孤兒院，其實是個供各種權貴遊樂的淫窟，裏面的院長會將孤兒迷暈送給權貴玩樂……」

「我有證據，但是還太少，今天我去孤兒院就是想搜集證據……」

「那個古渡建一，實際是一個政府高層，他在這裏的原因是昨天剛『享受』完；而村吉雅美是老鴇，她來挑選適合的孤兒來供那些人……我就是暴露了身份，他們兩個才想殺掉我……」

「嘔！」沒有忍受住身體的排斥，夏油傑跪在了地上，瘋狂地乾嘔起來。

好噁心。

「……朝夷裕子，當時我聽到這個名字有點熟悉，後來我才想起來，她是我搜集的孤兒院的近年失蹤名單裡的一個女孩，我親耳聽她說過她收到過院長好幾次的『糖果』，那種糖果今天我也吃了，會讓人失去反抗的能力……」

怎麼這麼噁心。

夏油傑想起村吉雅美臉上的溫和的笑，原來即使是那樣的笑容，背後也可以是骯髒與算計。

我……究竟都在保護些什麼？

又想起林未央身上滿身的傷，和對方輕而易舉被特級咒靈擄去時一瞬驚慌的眼神。

我……到底能保護些什麼？

我是最強嗎？

這樣的我，還算什麼最強？

不斷地乾嘔著，夏油傑跪在地上，生理性的淚水與嘔出的膽汁一起滴在地上。

稍微平復，夏油傑跪趴在地上，移動手臂，再次自虐般，將咒靈玉送到自己的嘴邊。

沒關係，我……

只要繼續，我就會變得更強。

我還可以……

一隻手握住了夏油傑的手腕，停住了他即將進行的動作。

「夏油傑？你在幹什麼？」

是林未央。

少女站在他的身前，皺著眉頭，以一種強硬的姿態拉住他的手。

夏油傑喉結動了動。

黑暗的環境完全不影響他的視力。

微弱的光線環繞在少女的皮膚上，對方已經接受過了治療，身上的傷全部消失了。

是一個完完整整的林未央。

她的眼中像是帶著悲憫，俯瞰著跪趴在地上狼狽的自己，恍惚間有著一種神性的哀存。

這樣的少女站在黑暗中。

靠近自己。

拉住自己。

夏油傑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他想說些什麼，卻被那股生理性的嘔吐欲強行阻止。

林未央看著夏油傑，她知道咒靈操使調服咒靈的過程很痛苦，但第一次直面對方這副模樣還是有些震驚。

使勁把夏油傑拉了起來，扶到台階上坐好。

「……林未央。」

夏油傑叫著對方的名字，聽黑尾美裡的說法，林未央在進入孤兒院不久就發現了不對勁，當時喊的那句「小心」也說得是「小心院長」吧。

自己卻什麼都沒發現，甚至因為對方的行為聯想到母親，而對著這樣的一個人保護著。

林未央等待著對方的下一句話，對方卻像是啞了火，沒了聲音。

……。

明明受傷最嚴重的是我吧？為什麼這一個個的都比自己還糟糕的樣子？

……唉，算了。

畢竟都還是孩子。

孩子天生擁有可以撒嬌的特權。

夏油傑冰涼的臉頰被一雙手捧起。

這雙手柔弱又纖細，將溫暖輸送到接觸著的地方。

「夏油傑，你已經做的很好了。」林未央直視著對方的眼睛。

夜晚裏的這雙黑色眸子，夏油傑已經是第二次如此仔細地觀察了，明明白天像是能把光吸進去的純黑色，在夜晚裏卻奇異的散發著光彩。

「你已經做的很好了，已經遠遠超過了自己應盡的責任。」

輕柔的女聲緩緩傾瀉在黑暗中，流淌進夏油傑的耳朵。

「……我沒有保護好你，而且……」而且保護了那樣噁心的人。

也許是吃了太多的咒靈玉，也許是今天的刺激太大，夏油傑罕見的露出了脆弱的模樣。

夏油傑的內心動搖了。

「這不是你的錯，傑，你做的真的很好了。」

「你保護了身為普通人的我，也將同為普通人的倖存者從特級咒靈的領域裏帶了出來，你出色的完成了自己的責任。」

林未央拿出紙巾，仔細地擦拭著少年臉上的狼藉。

「我原來也說過，身為普通人，我真的很感謝像傑一樣的咒術師的付出。」

「普通人會對未知的力量感到恐懼，傑也遭到過很多次誤會吧，但是傑還是堅定的選擇了保護，這樣的傑很厲害，真的很棒。」

「相信被傑保護過的人，在明白了咒靈這些後，一定會對傑更加感激的，也會羞愧於自己對待你的誤會。」

扔掉紙巾，林未央回想起自己曾經迷茫時，總會有個柔軟的懷抱接納自己。

林未央學著記憶裡那個紅髮女人對自己的動作，將少年擁入懷裏，輕撫著對方的頸部。

「你現在累了，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你是人類，人類都會累的，累了就休息一下吧，沒有關係的。」

這是孩子的特權，孩子總是可以擁有多一些的誇獎與安慰。

感受到自己落入了一個溫暖又柔軟的懷抱，夏油傑僵硬了一瞬。

下一秒，他使勁地擁抱了回去。

黑暗裏，兩個身影緊緊相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