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聽到未央這樣詢問的中原中也滿頭問號，「你在說什麼啊？？？」

「我說，你有什麼願望嗎？」未央眨了眨眼睛，依照著對方的要求再次問了一遍。

中原中也哽住，一時間有點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你……」

「你們是誰！」倉庫的大門被打開，一群提著槍的人看見倉庫裡的兩個孩子，大聲地質問。

進來的這群人一看就不是什麼善類，眼神兇狠，明顯是背負著血債的兇惡之徒。

「羊」的其他成員早在未央與中原中也交手的時候就撤退了，整個倉庫裡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沒有等中原中也和未央回話，這群人就舉起了槍向著他們倆的方向開始射擊。

「嘖。」中原中也抱著身下的少女向旁邊一滾，再次動用自己的異能力將子彈防禦。

雖然沒搞清楚銀色死神葫蘆裡賣的到底是什麼葯，但是對於這樣一位女性中原中也還是沒有辦法置之不理。

「羊」的成員應該還沒有走遠，他得將這些人再拖一會才行。

中原中也這樣想著，放開了未央，準備走出掩體的範圍和這些人正面戰鬥。

但是，他還沒來得及有所動作的時候，倉庫中卻出現了不可置信的一幕。

銀色的光芒在中原中也的身後亮起，明明是光芒，卻像是實體的物質一般聚集成奇怪的形狀與花紋，繞過他，向著那一群向著他們射擊的人「遊」去。

對，「遊」去，這些光芒就像是深海之中美麗奇異的生物，以一種縹緲又靈動的方式，向著那些人遊動而去。

有些詭異的美麗與聖潔。

那些人顯然也是被這樣的景象所迷惑了，停下了射擊的動作，看著這些突然出現的銀色光芒。

然後，中原中也看見了他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場面——

你見過蘋果安靜腐爛的場景嗎？

蘋果的表面會先出現氧化的黑色斑塊，然後斑塊擴大，從這些斑塊所存在的地方開始塌陷，這時候會有酸臭的汁水流淌出來；腐爛的地方塌陷得越來越快，原本光潔的果肉成為一灘黑色的爛泥，最後連最堅硬的蘋果芯也被氧化成粉末，與那些腐爛的黑泥混合在一起，流淌得到處都是。

而那群被光芒觸碰的人，就好像是高倍速的鏡頭之下腐爛的蘋果一樣——

他們在幾秒之內迅速地腐爛、塌陷，變成了一灘黑紅色的血水。

連他們拿著的槍械，也呈現出了一種高倍速的風化與衰朽，成為了血水中的一捧銹粉。

倉庫內安靜了。

好像幾秒之前猛烈的槍擊聲，都只是中原中也的幻覺。

中原中也站在原地，身體還保持著之前想要衝出去的姿勢，卻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般停留在了原地。

未央從地上站了起來，她拍拍粘在裙子上的灰塵，整理了一下擋住視線的頭髮。

然後她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微微張了下嘴，向著倉庫的一個角落跑去。

這樣的動靜讓中原中也回了神，他迅速轉身，全身的肌肉繃緊，死死地盯住了那個穿著白裙的、表面人畜無害的少女。

「……你幹了什麼？」中原中也看著對方小跑向一個箱子，聲音如同他的精神一樣緊繃。

少女在短短幾秒之內，就殺死了幾十個人。

他優越的感官讓他看清了那些人化為血水的全部細節。

銀色死神……

中原中也明白了這個稱號，是由怎樣的鮮血與生命堆積成的。

對方殺了這麼多的人，表情卻還是沒有變化。

好像她並沒有殺死了這麼多的生命，只是輕輕地拂去了衣袖間的灰塵。

未央並沒有理會中原中也的詢問，她將那個大箱子打開，在裏面尋找著什麼。

中原中也不知道對方在幹什麼，只能保守地站在原地，防備著這個銀色眸子的少女。

「啊，找到了。」少女翻找了一會，雙手將箱子裏的一個小小的東西抱了出來。

中原中也又愣了一下。

「喵~」

是一隻小貓。

少女小心地抱著小貓，向著中原中也的方向走來。

中原中也根本搞不明白現狀。

雖然少女並沒有表現出什麼攻擊的傾向，中原中也卻不敢放鬆警惕，放開了自己的全部防禦——畢竟在一分鐘之前少女殺死那些人的時候，她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情緒。

——連殺意，都沒有。

卻那樣快速地，消抹去了那些生命的存在。

未央並不在意中原中也的警惕，在他的防禦範圍外站定，輕輕地順著小貓的後背，看向了中原中也。

然後她又問出了那個問題。

「中原中也，」中原中也聽見對方準確地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好像是清湯的紅豆湯，卻夾雜著毫無情感的冰涼。

「你有什麼願望嗎？」

未央銀色的眼睛緊緊地盯著全身緊繃的少年。

-

未央抱著找到的小貓，走到了附近的一個街角。

中原中也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飛快地離開了，於是未央也離開了那個倉庫。

在一個垃圾堆前，她將小貓放在了地上。

「喵~」一隻大貓從垃圾堆之間跳了出來，嗅了嗅被未央放在地上的小貓，沖著未央叫了一聲。

它咬住小貓的後頸肉，將它帶回了垃圾堆，然後又跳到了未央的面前，將一隻死去的老鼠放在了未央的腳邊。

「喵~」大貓又叫了一聲，像是在表示感謝一樣。

「你的供奉，我收下了。」未央輕輕地說了一聲，銀色的眸子裏，光芒一閃而過。

大貓在放下老鼠之後並沒有離開，而是親昵地繞在她的腳邊，蹭著未央的小腿。

未央看了一會貓貓，然後蹲了下來，輕輕地撫摸起大貓，大貓翻出肚皮，發出「咕嚕咕嚕」的響聲。

「喵！」突然之間，大貓像是被什麼驚擾了一樣，叫了一聲，竄進了垃圾堆。

「啊……」一個男人的聲音在未央的身後響起。

是一個銀色頭髮的男人，他穿著傳統的服裝，腰間還掛著一把配刀。

「不好意思，是我嚇走了它嗎？」男人像是有些受傷地揉揉頭髮，「我以為我餵了它幾天，它應該不會這麼排斥我了才對。」

未央站起身，沒有什麼反應，離開了這裏。

福澤諭吉看著那個盲眼少女離開了這個地方，也離開了這裏。

他在一個街角處找到了拿著一大包點心的江戶川亂步。

「社長！你再不來找亂步大人，亂步大人就要生氣了！」江戶川亂步嘴裏塞著粗點心，氣鼓鼓地說著。

但是還沒等福澤諭吉說什麼，江戶川亂步總是眯起的眼睛突然睜開，露出了裏面翠綠色的眼眸，看著福澤諭吉上下打量了一下。

「你剛才是遇到什麼人了嗎？」江戶川亂步說道，「啊，你遇見森鷗外的那個幫手了？」

福澤諭吉想開口，再次被亂步打斷。

「嗯，是偶遇啊。」江戶川亂步說完了這些，拿出點心又吃了起來，一邊吃著一邊說道：「雖然我是沒有見過那位銀色死神啦，但是……」

「大叔你還是不要再去接觸她比較好哦。」

「她對於人類而言，太危險了。」

-

未央帶著大貓給自己的供奉，回到了診所。

診所裏面沒有人，森鷗外最近好像很忙，似乎是和港口黑手黨有什麼關係。

未央走進自己的房間，拉開抽屜，將死老鼠也放了進去。

這些都是，未央通過完成各種小動物的心願，而收集到的供奉

然後她將自己的力量釋放出來，將這些供奉籠罩。

一陣光亮過後，這些東西消失在了抽屜裡。

這就是未央一直在乾的事情。

她發現自己失去了自己的記憶，而這些供奉上面所纏繞的力量，可以將她記憶的禁錮沖淡。

她現在已經能夠隱隱約約地有了一些記憶的輪廓。

湖泊，森林，村莊，一棵蒼天的大樹，白色長發的男子……

和溺窒於湖水的冰冷，閃爍的火光，混亂的人群。

每一個生靈給她的供奉之力是不一樣多的，她所接受過的最大的供奉之力的來源就是森鷗外所給她的那顆糖。

沒有摸索出這方面的規律，未央只能簡單地做出「越是強大的生靈所能夠給予的供奉之力越強」的初步判斷。

那麼未央為什麼不去實現人類的願望呢？人類肯定要比動物強大啊。

原因很簡單——

未央，厭惡人類。

在一步步完善自己的過程中，未央分辨出了自己對於人類的情感——絕不是什麼正面的情緒，而是顯而易見的、不知緣由的厭惡。

也正是這種本能一般的厭惡，導致了她在「出生」時實驗室裡那場無人生存的慘案。

那麼，未央不是人類嗎？

要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呢？未央她……

不完全是人類。

所以這樣不完全是人類的未央，也平等地、不完全地厭惡著自己。

若是讓未央來用一個詞語來形容她眼中的人類的話，那應該就是……

骯髒。

人類像是自然所生的一場疾病，自然提供人類養分，以至於人類更方便地破壞自然本身。

很奇特的，未央只是厭惡著人類這一個單獨的種群，卻親昵於任何的一個其他的自然的生靈。

未央不知緣由，卻也不約束自己的愛憎。

畢竟，這個世界在她的眼中——

就像是一張寫滿了標準答案的試卷。

她知曉答案，也能夠不計後果地撕碎這張脆弱的紙。

但是目前而言，未央並沒有這樣的打算。

她隻想恢復自己的記憶，離開這裏而已。

冥冥中有什麼在告訴著她，她並不屬於這裏，只是在這裏陰差陽錯被喚醒。

……

就當未央腦海裡構思著接下來要去哪裏尋找供奉之力的時候，診所的門響了。

森鷗外帶著一個未央有些臉熟的人走了進來。

來者戴著一副眼鏡，棕色的頭髮一絲不苟地梳到後面。

「……未央。」森鷗外微笑叫著未央，「這位你應該見過的。」

「未央，你好。」棕發男人冷硬著一張臉，不苟言笑向未央打了個招呼。

未央認出了他。

這是她第一次告知姓名的那個人類。

那個實驗室裡的華國實驗人員。

他生得一副斯文的長相，眼睛是狹長的丹鳳眼，這樣的眼睛若是笑起來可能會有些嫵媚的意味，但是華曌從出現就一直一副冷冰冰的表情，無法得知這雙眼睛笑起來究竟是怎樣的風采。

「都到齊了啊，那我們就開始來商量商量吧，」森鷗外雙手合十拍了一下，笑著說道，「關於未央醬之後的去向的問題~」

「我叫華曌，很高興再見到你，未央。」華曌這樣說著，表情卻沒有一點「高興」的意思。

他取出一盒糕點，遞給未央：「我有一個願望，希望你能夠實現。」

「這是我的供奉，還請你收下。」

「請……」

「跟我回到實驗室去吧。」

未央看著遞到自己面前的糕點，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