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時候自然是晚了點的，但是沒人管沈家樹。在工地上幹活，也沒人盯著他。

沈家樹在工地上轉悠了一下，關心了一下這些技術顧問的需求，又跑去磚瓦窯看情況。

磚瓦窯如今主要是給水泥廠那邊運磚頭。一車車的往外拉。

沈家樹看了一下質量，還算不錯。

磚瓦窯的負責人知道第一單生意就是沈家樹拉來的，知道沈家樹是個能人，見他來了頓時笑著和他打招呼。

沈家樹問道，「這磚瓦窯準備開多久？」

「開不了多久，平時咱們這磚頭就是要用的時候就開一下，平時不用就關著。之前這邊都關好久了。」

沈家樹道，「為啥不一直開著，現在磚頭也走俏吧。」

「走俏是走俏，但是賣給誰呢？縣裏有大的磚瓦廠，一般都找他們。很多公社也找他們拉貨的。至於我們那些村子的社員，他們寧願自己用泥巴做土磚，也買不起咱這磚塊蓋房子。」

沈家樹看了一下磚瓦窯，規模也不算大。養活幾個工人倒是可以的。

站在沈家樹的角度來說，關掉磚瓦窯實在可惜。

一是相當於減少了收入來源，二是這資源荒廢著就是浪費。

他之前和滿福說的工作，就是來磚瓦窯當銷售員。

滿福爸是水泥廠的，人家要修什麼東西，他提前知道。買誰的磚頭不是買啊，回頭幫著推薦幾個客戶，這事兒就穩了。

誰說銷售員就一定要嘴皮子溜？反正結果能賣出東西就行了。

他也不指望滿福以後一直乾這個。乾這個的目的也就是讓人對滿福的印象改觀。也讓滿福收收心，以後能幹點正事兒。

當然，滿福如果能幫忙拉來生意，讓磚瓦窯開工，他又能洪社長說起組建建築隊的事兒了，畢竟賣磚頭的時候，順便還能問人家要不要建築隊啊。一個建築隊幹活太慢，加一個建築隊不是能早點把工程做起來？

這一環一環的就套上了。

沈家樹從磚瓦窯出來的時候，下意識的搖了搖頭，「我怎感覺我現在操碎了心了。」

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他一點也不想操心。

整天想這麼多事兒，腦子疼不說，還容易白頭髮。說不準還要掉頭髮。

可一想到單純的年年，再一想到傻乎乎的滿福，他又必須用腦子。

畢竟他還算有個腦子用用。「我怎遇到的都這樣的呢？」

沈家樹覺得自己肩上挑著的是甜蜜的負擔。

村裏，唐年年沒課之後就批改作業，然後回家裏在家門口挖坑種東西了。

李青翠偷偷的找過來，拿著一些紅頭繩。「你不是說要教我扎頭髮嗎，我看課程表了，你今天下午就一節課。」

唐年年：「……好。」

唐年年還真會扎頭髮，她是個心靈手巧的姑娘。白嫩嫩的手指頭在李青翠的頭髮上面動來動去，最後編出來的辮子和別人不一樣。

「你這怎和別人的不一樣？」

唐年年道，「這是五股辮。看著會更精緻一些。不過你拿自己的頭髮不好學，我建議你用繩子先練一下。」

李青翠看著鏡子裏面的自己，覺得自己好像是洋氣了一點兒。

她捂著臉笑了片刻，「我去給他看看去。」

唐年年好奇道，「誰啊？」

「不告訴你，你別和沈家樹說，要不然他又要笑話我。」

唐年年知道她女孩子麵皮薄，「你放心吧，我誰也不說。不過我們家樹才不會欺負人呢，他人可好了。」

李青翠：「……」沈家樹是下蠱了嗎？

要是沈家樹願意給她出主意，她也

不用這樣費心打扮了。

對沈家樹羨慕嫉妒恨的李青翠鬱悶的跑了，一路跑去倉庫，然後拿著鏡子對著自己又是這裏摸摸，那邊碰碰。覺得自己無比好看了，她就捧著水壺，去田地裡找程知青。

這會兒，知青們還在因為唐年年當了小學老師的事情心緒難寧。

程向陽這兩天都沒怎麼說話了。

大家都覺得他是在憤恨不平，畢竟他一直都很驕傲的一個人，結果選老師都沒機會。

不過都是知青，唐年年又是女同志，誰也不好說她啥話。

「程知青！」李青翠捧著自家的紅薯跑了過來，「程知青，我家自留地裡長的紅薯，特別甜，給你嘗嘗。」

她跑過來的時候，故意甩著自己的辮子。看得程向陽是一陣兒牙酸。

但是這次程向陽沒和之前那樣冷淡。

他定定的看著這個農村姑娘。大隊長家的寶貝閨女。

李青翠有些臉紅，「你看我幹啥啊？」

程知青低頭繼續幹活，他也不知道自己心裏在想什麼。也許是因為唐年年嫁給了一個農村人，然後又靠著這個農村人得到了一份輕鬆的工作。

這種繁重的農活，早已將他的驕傲漸漸磨滅。

他之前全靠著一股信念在支撐，但是自從唐年年嫁人之後，他的信念就慢慢沒有了。他的驕傲也沒有了，在唐年年心裏，他比不上一個農村人。

直到唐年年當上小學老師，更是讓他信念開始動搖了。

廠長的女兒唐年年都靠著嫁人改善了生活，他為什麼不可以？唐年年和沈家樹之間或許是真的因為愛情在一起的，但是她確實也從中得到了好處，不是嗎？

程向陽給自己不停的找著借口。

程向陽又看了眼李青翠，怎麼也下定不了決心。他信念在左右搖擺。

但是在李青翠眼裏，這就是唐年年給她梳頭髮梳得好啊。之前程知青看都不看她一眼的，今天都看了好幾眼了。

她捂著臉說了一句，「你趕緊吃啊。」

然後就跑了。

不遠處，陳青看著這一幕，嘴唇都咬破了。

……

沈家樹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媳婦兒和平時不一樣，頭髮重新紮過了。反正看著就像是用了心的一樣。

他提著煤爐子進屋，「今天這麼好看？」

唐年年道，「真的好看嗎？」

「那可不，好看極了，一看就是用心打扮了。有什麼好事嗎？」

唐年年捏著自己的辮子笑道，「沒事兒，就是想打扮一下給你看。我想讓你看我好看的樣子。」今天青翠走了之後，她就開始反省自己。好像還沒為家樹好好打扮過呢。這顯得自己不夠喜歡家樹了。

所以她立馬也給自己編了辮子。

沈家樹差點招架不住這個熱情。

他就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被十幾歲的小姑娘說得心跳加速的。想當年，他面對多少美女，無動於衷。

當然，那些人都沒有年年美就是了。這一瞬間，沈家樹甚至有點衝動，也許我真的能成為一個事業有成的人，然後和這個小姑娘一輩子生活在一起。

但這僅僅是一瞬間的想法。現在是七六年，如果時間沒記錯，明年就恢復高考了，他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創造出進大城市的財富和地位嗎？

沈家樹沒信心。如今的收入對於他來說，也僅僅就是能保證每個月吃點肉罷了。

他甚至還在為鎮上蓋房攢錢呢。

幾年後市場環境變化，他也沒信心能爭得過那些真正有能力的人。到時候滿福他們這條線的貨都不大用得上了。

別看他現在順風順水，其實他心裏一直都很看的清形式，有自知

之明，從來不飄。他爺爺和爸爸常說，過去那個時代，所謂的機會多，也不過是對著成功的人來說的。要不然為什麼有錢的也只有那些人？

沈家樹有時候都後悔，上輩子光顧著享福了，沒多跟著爸學一點大本事。所以現在沒底，只能自己一點點摸索。

「家樹，你怎麼不高興啊？」唐年年問道。

沈家樹道，「沒事兒，想工作的問題呢。」

「哦，你別不高興啊，有什麼不高興的要和我說。」

沈家樹點點頭，想著你越好，我越難受。怎麼就不是我最風光無限的時候遇著你呢？

兩口子正說著話呢，沈家梁興奮的跑來了。「老四老四！」

沈家樹走出來，問道，「啥事啊？」

「哈哈哈，我要當爸了！」沈家梁開心極了。

今天對他來說真是個好日子。雙喜臨門。找了個活乾，收入增加。然後孩子就來了。

這孩子估計是知道他爹能養活他了，就跑來了。

沈家樹摸著腦袋道喜。但是一點都沒羨慕。當爸很開心嗎？要操多少心啊。有時候覺得自己還是個孩子的沈家樹，真心沒想過自己當爸是個啥樣子。除非那孩子特別有出息，是個神童，十幾歲就能讓我過上養老生活、

沈家樹如此暢享了一下，才有了一種當爸的喜悅。

唐年年就不一樣了，特別開心，「太好了，我要去看看三嫂。對了，我這邊還有點兒吃的，給三嫂送去。」

沈家梁不好意思道，「這就算了，我就是來道喜的。」

「要的要的。」唐年年很積極。她要去沾沾喜氣。

轉身就從屋裏拿了紙包，就去老宅那邊看三嫂了。

沈家梁感動了，對著沈家樹道，「老四啊，你媳婦兒真好。」

沈家樹剛想點頭，突然想到一點。這小妮子回來不會找他催生吧。

老宅沈家梁屋裏，沈家幾個嫂子都在屋裏看陳小雲，順便教她如何保胎。

比如不要乾太重的活，不要跑跳。

劉桂花道，「雖然咱們村裏的女人也沒那麼嬌氣，都能幹活，但是還是要注意點。特別是頭一胎。」

陳小雲認真的點頭。

劉桂花有道，「還有啊……」

她看了眼周圍，都是自己媳婦兒，也沒不懂事的大閨女，於是繼續道，「睡覺的事兒暫時就別了。別沒沒輕沒重的傷了孩子。」

唐年年問道，「媽，為什麼懷孕不能睡覺？」

大嫂周紅笑了，「說的不是這個睡覺，是那個睡覺。」

唐年年一臉認真的問道，「哪個睡覺？」

她這問題讓一屋子女人都笑了。

二嫂孫艷道，「當然是你和家樹一起睡覺了。男人就是這樣，沒輕沒重的，平時沒什麼，有孩子的時候還是要注意一點。萬一傷到孩子怎麼辦？」

她們這話說得唐年年越發想不通了。家樹平時睡覺可老實了，根本不會傷害人。

所以等媽和兩個嫂子走了之後，她留下來配陳小雲說話，「到底是哪個睡覺啊？」

陳小雲摸著肚子，聽到這話挑眉，「你真不懂還是假不懂啊，就是男人和女人那檔子事兒。」

見唐年年真的啥也不懂的樣子，陳小雲一臉疑惑，然後湊過去，在她耳邊低低的問了幾句。

唐年年瞪大了眼睛，然後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脖子和臉都紅了。

她茫然的搖頭。沒有啊。家樹不脫她衣服的。

陳小雲也懵了，「一次都沒嗎，洞房呢？」

「我睡著了，醒來就天亮了。」唐年年道。

「你媽不教你？」陳小雲想不通，平時她媽都會和她說這些的。因為年

紀到了之後，就要擔心女兒被男娃兒們欺負，所以就會教她如何保護自己。

唐年年抿著嘴搖頭。她媽從來沒說過這些。平時最多的就是，年年要乖。年年把這個事兒做一下……

年年你要懂事。

沒人告訴她要怎懂事。只知道要乖巧，什麼也不要問，什麼也不要說。

離開老宅的時候，唐年年臉上都是挫敗的神色。

為什麼家樹不教她，為什麼她和家樹的婚姻和別人不一樣。難怪她一直沒有小娃娃。

回到家裏，唐年年就看到了正在生爐子的沈家樹了。

沈家樹還在想著要是唐年年催生，他該怎麼迴避呢，就看到唐年年回來了。

而且臉鼓著，嘴唇咬著，那樣子就和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一樣。

沈家樹心就和針扎了幾下，趕緊跑過去，「怎了，受委屈了。是不是媽催生了？」

他覺得可能就這個可能。

唐年年嗚嗚的哭了起來了。「你騙人。」

沈家樹頓時身子一僵，怎回事，難道我之前那些事兒，她都知道了？

發生什麼事兒了？

看著沈家樹心虛的樣子，唐年年指控道，「你看，你被我說中了吧。」

沈家樹腦子漿糊了。太突然了，這事兒實在是太突然了。

「你告訴我，你為什麼不想和我生孩子。」唐年年委屈的問道。

「你是不是也不喜歡我？」

「……」沈家樹這才清醒過來，他問道，「你問的是這事兒？」

「嗯，我都知道了。我們和別人不一樣。」唐年年說起來就委屈。

沈家樹卻暗自大大的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