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桂花端著肉出來了，用筷子給家裡人每個人分一塊兒。

家裡人多，大人加上孩子，十幾口人呢。一碗肉再多也不夠分的。

這次倒是光明正大的給沈家樹分了兩塊，畢竟這肉是他拿回來的。

大家小口的咬著這紅燒肉，隻覺得國營飯店的菜燒的就是和家裡燒的不一樣。這肉咬一口就化了了。油水在嘴裡化開了。

沈有明道，「叔，太好吃了，以後還能吃上嗎？」

沈家樹道，「等叔當了工人，就能吃上了。」

最小的沈香香道，「那叔你趕緊去當工人吧，大家都吃肉。」

「看看，看看，還是我們家香香有遠見。」沈家樹揉著沈香香的腦袋。「二哥啊，你看你閨女都比你聰明。」

沈家棟：「……」

沈金山瞄了他一眼，「你是個啥打算？家裡可沒錢給你走路子。這是說的正經話。」

他聽兒子說了半天，以為就是為了這個事兒。在城裡找到了路子，在家裡拿錢去打點人情往來。

但是這錢他真不能給。

手裡的存款都是他和老婆子的養老錢。要是給了老四，老大老二老三都有想法。以後靠誰養老？

沈金山和村裡大多數人一樣，都是有靠兒子養老的想法，但是又比別人要多一份心竅，就是不能把指望都放在兒子身上。

沈家樹無語的看了眼沈金山。「老爹啊，你說這話就小瞧我了。你兒子我在外面是相當吃得開的，哪裡還用給人塞錢啊。」

「我說的處理好關係，就是多去城裡走動。和他們打交道。這人來往多了，交情就來了。年輕人哪裡需要你們說的那些人情喲，我們都是兄弟。要是人家在乎錢，能給我紅燒肉？」

沈家人都看著紅燒肉，竟然覺得老四這話很有道理。

一般人真捨不得。

劉桂花回味著肉末的味道，「老四啊，那你就去和他們處好關係唄。家裡別的沒有，倒是自留地裡有些菜，回頭給人送去。城裡人不就稀罕這個？」

沈家樹笑道，「還是媽好，回頭我都記帳上，賺錢了還給媽，就是以後我可能要經常往外跑。隊裡的活就顧不上了。你們多理解一下。」

「……」

「這樣，你們給我記帳上，我吃了多少飯，回頭我弄到工作了，我都換成錢。」

「……」

這話從老四嘴裡說出來，大家都有些沒有安全感了。

劉桂花看看家裡人，然後問沈家樹，「靠譜嗎，你這天天往城裡跑，就能跑出個工作來？」

「媽，不跑怎知道呢。總不能在家裡等著天上掉餡餅吧。看看年年，我對象，人家爸還是大廠領導呢。我要是不追，人家能看上咱這農家小子？年年說了，等以後我們結婚了，每年都要給你買新衣服。」

劉桂花頓時心花怒放，嘴裡道，「幹啥啊，用不著。我不用穿那麼好。」

「所以你們是個啥意見？」沈家樹問道。

劉桂花剛想說，這沒問題。你就去吧。但是看了眼家裡人，特別是自家老頭子，她又沒開口了。在老頭子面前，她說話不算數啊。家裡大事兒都是老頭子做主的。

她推了推孩子爸，「你說兩句唄。」

沈金山道，「總要有個時間限制。總不能一直不幹活。」

沈家樹立馬道，「一年……」見沈金山臉黑了，又改時間，「半年……」

見臉還難看呢，隻好道，「三個月！不能少了，又不是我親兄弟，三兩天能要個工作來啊。你兒子我也沒那能耐。」

沈金山道，「那就三個月，啥時候往縣裡去，你說一聲就成了。」

然後問三個兒子

，「你們沒有意見吧。」

三兄弟紛紛搖頭。爸都開口了，誰還反對啊。

主要是老四要是這事兒真辦成了，那也是家裡一件好事。他們要是不同意，以後老四埋怨起來，他們心裡也不好受的。

劉桂花拉著兒子的手，「老四啊，你要爭氣。這工作一定要弄到手啊。以後你餓不死了。」

沈家樹：「……好的，媽。」

他要是未來被拆穿了，會不會被家裡人打死？

得趕緊賺錢，有了錢就能買肉，塞住家裡人的嘴。

不過沈家樹對自己今天的表現還是很滿意的。

他就說了，只要自己用點心，哄誰哄不成？以為敗家子那麼好當呢。別人家的敗家子亂花錢要被家裡打，被強製拉著去學習。

只有他，哪怕敗家，家裡老頭子也還是寵著，要錢給錢。回頭還替他找個能幹的媳婦兒支撐家業。不就是因為相信他這個兒子能靠著一張嘴，吃一輩子軟飯嗎？

晚上沈家樹就裝著幾塊肉，跑去了知青點，把唐年年喊出來了。

唐年年正惦記著他呢，知道沈家樹今天沒上工，又去縣裡了。大家又在念叨沈家樹怎樣了，就她擔心沈家樹是不是出啥事了。

見沈家樹來了，她高興不已，鞋都沒穿好就衝出來了。

「急啥啊，鞋穿好了，摔著怎辦。看著讓人著急。」

唐年年心裡甜滋滋的，穿好了鞋子，「你怎這麼晚過來啊？」

「天黑了，想你了。」沈家樹張嘴就道。

唐年年：「……」

沈家樹覺得這個話可能有點兒歧義，換了個說法，「睡覺前看你一眼，晚上就能夢到你。」

唐年年臉紅了。

沈家樹隻想打自己的嘴巴。「那什麼，其實最主要的是來給你送肉吃。我今天去縣裡，弄到了一碗紅燒肉。國營飯店燒的，我讓我媽給你留了三塊呢。」老太太還知道是明白人，知道給未來兒媳婦多留點兒。

沈家樹把碗塞給唐年年，「趕緊吃了。熱乎的。」

唐年年好久沒吃肉了。來這裡之後就沒吃。她手裡錢不多，等著以後留著慢慢用。

現在看著肉，也饞嘴了。「你吃了沒有啊？」

「我吃了兩塊，給你留的，你趕緊吃。」沈家樹催著道。

唐年年跑回去拿了自己的筷子，然後將肉給吃了。

「真好吃。」唐年年感動的鼻子都紅了。以前家裡有肉，都是要先留給姐姐和弟弟先吃夠了。誰也不會特意給她留。

家裡日子雖然不差，但是沒人會特意記著她的時候，輪到她的東西也不多。

沈家樹道，「總有一天，咱們想吃多少肉，就吃多少。」

他覺得城裡吃肉應該很簡單的。老丈人家裡能差了肉吃？

唐年年感動的點頭。「嗯。」

然後又問沈家樹，這肉哪裡來的。

沈家樹就說了李滿福。

唐年年還記得那個人，「這人對你挺好的。就是看著……不像是做正經事的人。」

沈家樹一臉正經道，「年年，咱們可不能以貌取人了。人家那是有財的人。」

唐年年納悶了，那人難道念書挺好，是個有才華的人嗎？

她嘴裡還是迎合沈家樹，「你說得對，我不該那麼說的。他對你好就行了。」

她覺得沈家樹和她一樣，都是很重感情的人。

沈家樹又和她說自己想運作一下，在縣裡去弄個臨時工。所以以後上工的機會不是很多。但是讓她不要擔心，自己這是在為未來努力。

「沒辦法，現在咱們也只能靠自己了，不是嗎？」

沈家樹嘆氣。到底是還沒結婚，不好找

老丈人伸手啊。

唐年年道，「沈家樹，你肯定能行的，以後我們一起努力，一起過上好的生活。」

沈家樹笑著摸摸她的頭，「那是必須的。」

知青院子門口，程向陽轉身走了回去，和出來倒水的陳青打了個照面。

只是他看也沒有看陳青一眼，就進屋裡去了。

陳青看了他一眼，又看向門外笑的正開心的唐年年。咬了咬唇，轉身回去了。

過了一會兒，唐年年滿臉喜悅的進了屋裡，把筷子沖乾淨放在屋裡。

「吃啥了，嘴上還有油水。」

唐年年舔舔唇，「吃肉了，他送紅燒肉給我吃。」

「……」薑紅咽口水了。「他竟然還給你送這個吃啊。」

「嗯。是縣裡國營飯店做的，可好吃了。」

「我也好久沒吃了，都忘了味道了。下次我一定要讓我媽給我寄肉票過來。我要吃肉。」

唐年年以前還會羨慕，現在可不了。她也有擁有愛她的人了。

薑紅道，「沈家樹對你挺好啊。」

唐年年笑道，「我早就說了，他對我真的好。」如果沈家樹很有錢，哪怕給她買一碗紅燒肉，她就不會感動。

但是沈家樹自己也沒有吃的，卻願意省著給她吃。這就是愛。

在唐年年簡單的愛情觀裡，她要的就是這樣一個惦記她，愛她的人。

葉蘭哼了一聲，「有什麼了不起的，趕明兒我也讓林偉帶我去吃紅燒肉。」

……

晚上沈家樹也沒好好睡覺，把沈家梁叫起來了，「哥，咱那魚還有嗎？」

沈家梁瞪眼，「幹啥，那不能給你了。你嫂子馬上要進門了。」

結婚後，有好吃的要顧著小家了。這是沈家梁從大哥二哥那邊學到的。爸媽也是這麼支持的，因為以後要一起過日子的是自己的小家。

沈家樹道，「又不是白拿你的。這樣，回頭我給你好處。」

「你哪裡來的好處？」沈家梁問道。「我那兄弟，有門道。可以弄到一些布料。我這不是尋思著你和三嫂結婚也不寬裕嗎？想找關係弄點便宜的布料回來。」

這話要是別的兄弟說，沈家梁會有點兒感動。但是總覺得老四不靠譜。

「真的？」

「我騙你幹啥，難道我不怕被你打？」

「那說不定，你上次還騙你城裡兄弟呢，現在人家沒打你，還給你肉吃。」全家也就沈家梁對自家老四最了解了。

沈家樹翻白眼，「那你都看到我的本事了，還對我沒信心？」

沈家梁想了想，自己也沒有門道。「行吧，那你可要說話算話啊。」

「放心，要對我有信心。不過咱說好了。這魚可換不來布料。到時候該給錢還是要給錢。」

「我知道。市面上的價格我都了解。」沈家梁早就為自己結婚做打算了，啥事兒都打聽的清楚。

他最近也是找二哥要布票。二哥老丈人家裡是做木匠的，接觸人多，路子多。

但是二哥家裡也不寬裕，二嫂也是個愛穿新衣服的。他也不好張嘴。

還是那句話，家裡太窮，連個有錢親戚都找不到。

兩人半夜去下了簍子，沈家樹還留了一小塊肉當魚餌。

沈家梁道，「你可真大方。」

「放大肉釣大魚。」沈家樹道。

天沒亮，兩人又偷偷摸摸的去看簍子，裡面果然有一條大魚。看著能有三斤了，也不知道怎鑽簍子裡去的。真的是為了肉，拚了命擠進去的啊。

沈家梁：「……」

這魚要是拿回家裡，全家人能喝一頓魚湯。但是沈家梁沒提。沈家樹也沒提這話。

老沈家的教育就是，各憑本事過日子。

兩個都要成家的人都要開始打算起來了。

沈家樹也沒坑沈家梁，「你的簍子我的肉，咱兩平分了。」

沈家梁這下子真的感動了，兄弟說再多好聽的話，都不如這點實在。「老四，哥記住你的好了。」

「別肉麻了，給點錢就肉麻兮兮的，你太現實了。」沈家樹搓了搓胳膊。「但是沒現錢給你，回頭給你布料的時候結帳。」

「成啊，成！」沈家梁高興點頭。

沈家樹讓他繼續下簍子。

沈家梁道，「要那麼多魚幹啥？」

「你以為關係那麼好找啊，這不是得打點嗎。你兄弟我三寸不爛之舌也說不來真金白銀啊。」沈家樹道。

「說的也是。」沈家梁想著，之前老四說啥也不用就能去套近乎的時候，他還覺得玄乎，現在老四說要拿東西去城裡走關係，他反而還覺得踏實了。

「行吧，我繼續下簍子。」

沈家樹拍拍他哥的肩膀，「放心，都不白拿。以後都給你算錢。」

「你現在怎這麼大方了？」沈家梁好奇道。

沈家樹感慨，「這不是三嫂要進門了嗎？」

他心裡想著，以前是吃一頓少一頓，現在是爭取放長線釣大魚，走可持續發展道路。

不止如此，第二天一早，沈家樹偷偷把劉桂花又叫廚房裡說悄悄話。

劉桂花開始還有點捨不得，說給是一回事兒，真給了心裡又疼。但是聽到兒子說要給她做新衣服，臉上眉開眼笑的，「等你哥他們去上工了再說。」

沈家樹說的是要帶點兒自留地裡的青菜走。要去縣城裡一趟。昨天拿了人家的肉，自家不表示一下。回頭人家要嫌棄咱佔便宜。

劉桂花覺得有道理。

全家人都出動去上工的時候，沈家樹和沈金山喊了聲，「爸，記得給我請假啊，我今天就不去了。」

沈金山：「……嗯。」

所有人都走了之後，沈家樹就去找李隊長借自行車去城裡『複診』。在李隊長黑漆漆的臉龐下，騎著自新車就跑了。

出村子的時候，他自新車上面掛著個蛇皮袋，袋子裡面是青菜和魚。

他打算去試試水。哪怕要倒騰生意，也要有本錢啊。

多多少少的不能一毛錢都沒有。

沈家樹沒上工的事兒，很快就被人知道了。

連著兩天不上工，這可不是什麼好事兒。

有人說沈家樹是去縣裡複診了，好像有啥後遺症。

也有人說是懶病發作了，又不想幹活了。

唐年年和知青們走在路上，聽著說起沈家樹，心裡很不好受。總覺得這些人太過分了。

葉蘭笑眯眯道，「再好有什麼用呢？」

「你管不著！」唐年年氣鼓鼓道，「管好你自己吧，處上對象也沒吃上一次肉。」

葉蘭：「……」

陳青道，「唐年年，我覺得沈家樹挺好的。你們啥時候結婚啊？」

唐年年聽到這話，就無語了。

她自己都不知道啥時候呢。沈家樹好像也沒這方面的想法。可能是覺得才處上？

「他說他家三哥結婚那天讓我去家裡坐坐。」

陳青道，「既然定下來了，就早點準備著。別聽人說什麼。女孩子還是要從一而終。」

這話聽著，讓唐年年挺不是滋味的。她古怪的看了眼陳青，不大想和她交流了。

好在她現在一個人割豬草，不用和其他知青一起，所以很快雙方就分開了。

陳青也沒和葉蘭他們一起，她幹活利索，分的任務艱巨點，但是工分也拿得多。

和她一塊地裡幹活的就是程向陽。

陳青到了地裡就看到大隊長家的閨女李青翠正在拉著程向陽說話。

拉拉扯扯的，也不知道是在說什麼。李青翠給程向陽塞了東西就跑了。

把程向陽臉都氣青了。

陳青走過來，關心道，「怎麼了？」

「沒什麼，給我送了東西。」程向陽將雞蛋人扔給陳青，拿著鋤頭就走一邊幹活。

他覺得自己的尊嚴受到了打擊。

心情很不好。

陳青握著雞蛋，放在兜裡。默默的走過去一同幹活。

她和程向陽一塊兒幹活的時候，向來就是埋頭苦幹，從來不會多一句嘴。

有時候程向陽甚至還會把這個人忽略掉。

今天陳青話有點兒多，「我們幾個女知青剛剛聊天，聽唐年年說，過幾天就要上沈家樹家裡去了。」

程向陽握著鋤頭的手緊了緊。

陳青道，「她那樣的女孩子，找個人依靠也挺好的。好家庭出來的人就這樣，喜歡別人哄著她，關心她。把她捧在手心裡。」

程向陽黑著臉道，「別說了，我不想聽關於她的任何事情。」

陳青抿了抿嘴。繼續幹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