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鋒？

陸霆沉默下來。

Arno從小生活在國外。

連中文都斷斷續續地學習了七八年，對於一些耳熟能詳的華國人物並不知曉。

別說是對方告訴Arno他叫雷鋒，Arno不會起疑。

恐怕對方告訴Arno自己叫太白金星。

Arno大概都只會覺得太白這個姓真少見。

自家兒子還靠在椅子上，語氣淡淡卻難掩炫耀平靜道：「我們認識十四天了。」

準確來說，加上今天應該十四天半了。

陸霆摁了摁眉心：「你確定你朋友叫雷鋒？」

陸黎嗯了一聲，然後像是已經說完這個話題，懶得繼續聊天，但卻在起身離開的時候，聽到陸霆跟他說：「你們認識了兩個星期。」

「然後你朋友告訴你他叫雷鋒？」

陸黎瞥了他一眼：「嗯。」

陸霆：「你被騙了。」

陸黎：「？」

他轉身，皺著眉道：「什麼意思？」

陸霆抬起咖啡，語氣帶著點微不可察的憐憫：「自己去網上搜。」

「你朋友給了你一個假名字。」

陸黎臉色冷了下來，看上去並不相信。

黑髮男生看上去安靜又漂亮。

怎麼可能會騙人？

直到陸黎上樓回到臥室，搜索了雷鋒這個名字。

五分鐘後，他面無表情合上電腦。

接下來一整個周末，陸霆都沒在餐桌上見到陸黎，管家一邊給他倒咖啡一邊道：「小少爺九點多的時候下樓。」

末了，管家又低聲道：「出門的時候還拿了拳套。」

陸霆眉頭挑了跳，神情看上去有點若有所思。

———

「薑宜。」

「外頭早餐店給你買的，還熱著呢。」

周一清晨，空氣涼爽，晨曦日光掩在地平線，大多數學生都還睡眼惺忪，神色匆匆往教室趕。

宋子義將一袋早餐塞到面前男生的手裏，露出幾顆白牙，看起來爽朗健氣。

薑宜背著書包，他一邊走著一邊眉眼彎彎道：「謝謝。」

他咬著包子，宋子義跟他說著話：「你們班怎麼每天那麼多作業？」

說著說著，他似乎又想到什麼，扭頭望著薑宜遲疑道：「對了，你知道我們年紀那個新轉來的混血嗎？」

「以前基本不來學校，但最近聽說天天來學習，還老往你們那棟教學樓跑。」

薑宜頓了頓，他低頭吸了一口豆漿，然後搖了搖頭：「不太清楚。」

宋子義欲言又止：「但是他們說……」

薑宜：「說什麼？」

宋子義撓了撓頭：「他們說那個混血天天來找你玩。」

薑宜：「……」

他就說大太陽也不能撐傘吧。

全校都知道大夏天兩男生天天擠一把傘了。

一個金毛，長得還高，別人想不看到都難。

薑宜腮幫子動了動，他咽下口中的包子道：「也沒有天天來……」

說罷，薑宜的書包就被一隻修長的手提了起來。

他還渾然不知地往前走，直到往前，蹬了兩下腿發現死活走不動。

薑宜：「？」

他叼著包子，懵然回頭。

身後的金髮男生臉頰旁貼了一個創口貼，神色冷漠，一隻手提著他的書包，半垂著眼盯著他。

看起來帶著幾分居高臨下，嗓音平靜道：「雷鋒？」

薑宜：「……」

來者不善。

宋子義皺起眉頭，他沉著連臉道：「同學，你在幹什麼？」

「有什麼話好好說。」

金髮男生笑了笑，他偏頭，露出森白牙齒，神情是全然的冷：「關你屁事。」

「滾遠點。」

薑宜：「……」

宋子義火蹭地一下就冒了出來，一揮手想要把面前人拽著薑宜書包的手給打掉，誰知道金髮男生另一隻手一揚，快狠準地掐住了他的手骨。

力道大得駭人，完全讓人動彈不了，神情也冷得駭人。

薑宜扭頭，瞧見身後的兩人，下意識伸手去打掉陸黎的手。

宋子義眼皮一跳，他手骨都快被面前人擰得快碎了，換成身體不好的薑宜，手腕骨豈不是都要被擰折？

但下一幕卻讓人大跌眼鏡。

手指像鋼筋水泥一樣死死掐著他手腕的金髮男生，竟然真的被薑宜打掉了手。

甚至還露出愣然的神色望著薑宜。

宋子義家裏沒有養貓。

不然他大概會對金髮男生的神情很熟悉。

大多數被漂亮小貓咪撓上一爪子的人類，都會露出這樣愣然的表情。

良久後，宋子義和薑宜聽到面前的金髮男生緩緩道：「你打我？」

薑宜：「……」

宋子義：「……」

宋子義低頭望了一眼自己已經被掐出一圈青紫的手腕，沉默了下來。

金髮男生面無表情，他緩緩道：「你騙我叫雷鋒。」

「你還打我？」

背著書包個頭還沒有面前人高的薑宜：「……」

他張了張嘴，看著面前金髮男生神色漸漸陰鬱，一個星期不見，身上又添了不少亂七八糟的傷痕。

他陰鬱地瞥了薑宜一眼，然後轉身背著挎包走了。

薑宜下意識叫了兩聲他的名字，眼看著金髮男生的背影沒停，以為是對方不想理會自己，便嘆了口氣，不再繼續叫陸黎的名字。

宋子義撓了撓頭，他小聲道：「你跟他認識？」

薑宜有點糾結，最後還是點了點頭：「我之前給他送了一些東西……」

宋子義遲疑：「你真的騙他叫雷鋒了？」

薑宜：「……」

他摸了摸鼻子，沒說話。

他們這兩個星期基本都不會叫對方的名字。

每一次放學後不久，對方就會來窗枱找他，敲敲桌子，示意他去吃飯。

宋子義望著薑宜，又望著金髮男生離開的背影，最後還是咳了咳道：「我們最近換食堂這件事你知道吧？」

「他們說……」

「好像是雷鋒什麼的不喜歡吃，所以上面聯繫學校重新更換了食堂的承包商……」

薑宜愣了。

宋子義：「剛開始大家都以為是哪個做好事不留名的雷鋒……」

他扭頭望向薑宜，遲疑道：「不會是你這個雷鋒吧？」

薑宜：「……」

另一頭的教學樓拐角。

背影看起來陰鬱的金髮男生走了幾步，聽到薑宜叫著他的名字時，神情鬆了下來，但還是倔強地往前走。

直到走了七八步，發現薑宜不再叫他。

陸黎：「……」

他停在原地，以為是薑宜叫得太小聲，他沒聽到。

金髮男生停在原地，等了幾秒。

依舊沒有人叫他。

陸黎不信邪，沿著樹墩子裝作不經意倒退了幾步。

還是沒有人叫他。

陸黎面無表情回頭，發現背著書包的黑髮男生和身旁的傻大個已經看不見了。

背影陰鬱的金髮男生看起來更加陰鬱，踩了一腳花壇裡翹起的石磚，把翹起的石磚踩得咯吱咯吱響。

中午放學後，薑宜背著書包走出校門。

他來到之前買創口貼的便利店，蹲在貨架前，挑選著創口貼。

薑宜挑了幾盒貓咪創口貼。

結帳的時候，發現金髮男生也推開玻璃門走了進來。

瞧見他，神色並沒有什麼變化，依舊是冷峻。

彷彿跟著薑宜一路的人不是他。

薑宜頓了頓，拿著創口貼去到便利店外的長椅上等著。

他坐在長椅上，雙手撐著椅面，偏頭去往便利店裏的人，似乎是在專心致志地等待。

盛夏的陽光透過遮陽棚，將髮絲勾勒得亮堂堂的，連同眼珠都漂亮得好像水晶。

陸黎在便利店走了一圈，最後才去拉開冰櫃拿飲料，藉著冰櫃玻璃門上的倒影，望著外面的薑宜。

穿著校服，背著書包，雙手撐在長椅上，偏著頭等著他。

看上去很乖的樣子。

陸黎手指動了動，拿了一瓶冰水，結帳後擰開灌了幾口。

薑宜看到金髮男生推開便利店的推拉門，他站起來，叫了一聲：「陸黎——」

金髮男生停住腳步，沒什麼情緒望著他。

薑宜遞給他一盒創口貼：「貓咪的。」

他想了想又道：「以後都可以問我要。」

「我買了好多。」

他揉了揉鼻子，帶著點不好意思，嗓音有些小道：「不是故意騙你的。」

「因為怕你知道我的名字後，不願用我的傘。」

「我爸爸有時的工作時給你送傘。」

這些事情即使薑宜不說，陸黎也在周末的時候查得一清二楚。

他知道薑宜的爸爸是陸家的老員工，也知道陸霆偶爾有時候會讓薑宜的爸爸去學校給他送傘。

陸黎接過那盒專門給他買的貓咪創口貼，然後盯著面前人道：「名字。」

薑宜見他接過創口貼，鬆了口氣，眉眼彎了起來：「薑宜。」

陸黎嗯了一聲，然後繼續望著他。

薑宜以為陸黎是混血兒，對一些漢語並不熟悉，解釋又很難解釋通，於是索性直接拿出手機，打了個薑宜兩個字。

他舉起手機，晃了晃：「是這個薑宜。」

陸黎盯著他，忽然道：「我知道。」

「小名呢？」

薑宜一愣，他確實有一個小名，但一直都是家人在叫，而且小名在小時候叫沒什麼，但如今長大了再看卻有點羞恥。

他不是很想說。

金髮男生卻眯著眼：「你騙了我兩個星期。」

「小名都不願告訴我？」

薑宜：「……」

但凡他的小名是個壯壯、大力，他都會毫不猶豫地告訴面前人。

長久的沉默後，背著書包的黑髮男生偏頭，耳根子有點紅。

他小聲說：「乖乖。」

「我的小名叫乖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