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當然不是直接去卡士聯邦的行政星。

一顆正常的行政星，在行星附近擁有全方位的防禦系統。

這個殖民地只是坐標，一座燈塔，指引他們趕赴真正的秘密基地。

——某顆與該行政星同恆星系的廢棄資源星。

科列夫為楊洺講解飛船各類操作的同時，穩穩地避開了幾艘慢吞吞的巡查船，躲開荒廢大半的防衛探測器，駛入該資源星的同步軌道。

確認無異常後，海盜船劃入了資源星那稀薄的大氣層。

這顆行星就像是一塊規則的冰坨。——它處於該恆星系的宜居帶外側，能得到的恆星熱量相對較少。

楊洺低頭看去時，地面是白皚皚的一片。

「這裏有充足的淡水，只是大氣比較稀薄。」

科列夫含笑介紹著：

「這顆星球原本並不在這，應該是上個文明紀元時被拖拽過來，作為隔壁那顆行星的伴星，不過這裏的資源已經被榨幹了，在冰原下只剩一些巨大的空洞。

「隔壁那顆行星也十分有趣，上面也有我不少資產，這次時間緊迫，就不帶你去逛了。」

楊洺打了個哈欠，他眼中的那些操作按鍵就像是一群飛舞的小魚仔，瘋狂攻擊著他的視網膜。

他覺得，自己稍後有必要弄一針基因穩定液了。

上課學習比打架鬥毆更容易產生焦慮感。

「我們要在這多久？」楊洺問。

「我們帶了足夠的物資，就算在這裏生活三年也沒問題，」科列夫笑道，「但我不能讓基摩等的太久，大概呆三個月，避一下風頭就走。」

米米莉問：「爸爸，我能做些什麼嗎？」

「快樂，我的孩子，」科列夫笑道，「你只需要享受這裏的一切，這可是我為咱們倆設計了十多年的堡壘，等會兒你肯定會大吃一驚！你猜我用了什麼？這裏是我積累了半輩子財富的一小部分。」

楊洺頓時期待了起來。

——對海盜財富那部分的期待。

海盜船緩緩駛向了魚刺般的山脊，科列夫將海盜船穩穩塞入一片極不易被察覺的峽谷，楊洺等人被要求穿上了笨重的行星探索服。

當老船員們想去搬物資的時候，科列夫卻只是揮手：「不用管這些，跟我來！這裏有很多不知疲倦的勞工！」

一行人離開海盜船，沿著山脊慢慢抵達峽谷底部。

科列夫走到刀削般的石壁前，低頭鼓搗了一會，面前突然出現了兩米乘三米的投影屏。

這是一個展示界面，裏面出現了一塊塊監視畫面。

楊洺湊到後面瞧了眼，讚歎道：「裏面可比飛船寬敞多了。」

「哈哈！漢頓！你想知道我在這裏搞了什麼對嗎？」科列夫興奮地說著。

「不想。」

「不！快說你想！我親愛的漢頓大副，我可以給伱等同於我女兒的管理許可權！」

「這裏的風景真不錯呀。」

楊洺淡定地看向灑滿極光的天空。

一旁的米米莉已經忍不住笑出聲來。

再三確定這處基地沒有被入侵過，科列夫又特意等了幾分鐘，這才打開了基地大門。

伴隨著轟鳴聲，兩面偽裝的冰石層緩緩挪動，露出了一條斜向下的通路。

科列夫與楊洺走在最前方，眾人一字排開向下緩步前進，經過了幾處類似『船閘』結構的房間後，終於進入了那寬闊的、宛若大型航母機庫的基地前廳。

科列夫蓄謀已久的表演正式登場。

兩排模樣各異的機械人整齊排列，用他們構造不同、大小不一的身體，同時做著優雅的欠身禮，然後用五十多種不同聲線的電子合成聲呼喊：

「歡迎主人回家。」

楊洺饒有興緻地打量著這些擁有低級智能的機械人。

它們小半是女僕、管家類的人形智械，其他則都是工程類智械，履帶上還殘留著石屑殘渣，看起來都已運行了相當長時間。

科列夫的那群老夥計完全看呆了。

「莫莉！」科列夫大吼著，「還不出來接待客人！你死哪去了莫莉！」

「來了，主人。」

冰冷的電子合成音突然響起，四面角落射來的光線，在科列夫面前交織出了立體投影。

這是個外貌設定上有點矛盾的虛擬人物。

她穿著職業套裙與絲襪，還有一雙紅底的高跟鞋，但小圓臉卻如少女般稚嫩，還戴了一副方框眼鏡。

楊洺笑道：「科列夫，你暴露了自己的癖好。」

「這位客人，請不要詆毀我的主人。」

莫莉——這個虛擬影像，正一本正經地開口，聲音也像是在她嘴裏直接冒出來：

「主人在對我進行外貌初次設定時，他體內的相關激素分泌已經不足以讓他產生任何這方面的興趣，他已經足夠老了。」

「莫莉！閉嘴！」科列夫摘下探索服的頭盔，咬牙罵著。

莫莉低聲道：「好的主人，如果因為我一時誠實對您造成顏面受損，我為此深感內疚。」

「把你的毒舌指數下調百分之二十，嘮叨指數下調百分之五十，幽默指數下調百分之五十！該死的！我怎麼給你搞了這麼多無聊的參數！」

科列夫用肩膀撞了下楊洺，罵道：

「有這個傢夥跟我拌嘴已經讓我很頭疼了，現在，你的部分功能可以下崗了！」

「哦，這真是一件讓人開心的事……設置已完成。」

莫莉說話的語調出現了少許變化，變得正經了許多。

「主人，請為客人設定許可權。」

「米米莉，我唯一的女兒，我死後一切的繼承者，」科列夫指著後方的米米莉，「她的許可權設置為最高等級。」

他又壓低聲音補充道：「除了我的財產列表，這個要等我死後才能給她。」

「已設定，第二主人。」

米米莉抬手扶額，滿臉無奈：「爸爸！我並不需要你也能生存！」

「但你肯定不如我關照下活的舒服。」

科列夫得意的笑著，又指向楊洺：

「這傢夥跟米米莉同等許可權，但是，禁止他進入這些女士接下來的住所。其他人享有貴賓許可權。」

「已設定，第三主人，禁止進入女士房間……可我沒辦法控制那些沒有聯網的機械門鎖。」

「只是讓你盯著他！隨時跟我彙報！」

「好的，我的老主人。」

莫莉的虛擬影像拿出一隻筆記本，低頭快速記錄著什麼。

隨後她扭頭點名，兩台管家機械人、八名女僕機械人向前，幫助楊洺一行脫下厚重的行星探索服；十多台履帶機械人則通過另一側的專用通道離開基地，前往海盜船搬運物資。

幾分鐘後，眾人坐在主廳左側那些柔軟的沙發中，喝著可口的飲料，聽著悠揚的音樂，欣賞著牆壁上那幾乎能以假亂真的風景投影。

老海盜們不斷感慨這裏的奢華。

楊洺已迫不及待在各處逛了起來。

當那些機械人離開後，前廳也變得有些空曠。

前廳左側是娛樂區，右側是工作區，擺了幾張工台、一排黑色的方正機箱，還有幾個高度集成化的控制台。

前廳居中位置是空著的，楊洺仔細觀察了一陣，很快就發現了不同尋常的地方。

這是個直徑二十米的圓形升降裝置，連帶著，斜上方還存在一個隱藏的出口，再聯想到外面的地形——那魚刺般排列的山脊，楊洺頓時有了一些猜測。

「科列夫，這裏有逃生艇和彈射加速軌道對嗎？」

楊洺驚訝地問著。

正跟自己老夥計們炫耀的科列夫挑了挑眉，笑道：

「一個合格的海盜永遠要考慮清楚後路，既然你這麼感興趣，那我就先帶你去逛逛吧漢頓，這裏只是冰山一角。」

米米莉問：「爸爸，你之前每隔一段時間就消失不見，就是來這裏嗎？」

「是的，」科列夫笑道，「如果我死在了監獄，你就會得到莫莉給你的信息，這裏是我送你的最後一個禮物，一個可以自循環的基地。」

米米莉眼底滿是感觸，有些內疚地道了句：「我把事情搞砸了。」

「振作一點，」科列夫嘆道，「你漢頓叔叔說的對，是我看你時帶了太多濾鏡，不過你完全不用擔心，爸爸會幫你搞定一切。」

「可是爸爸……」

「走吧，我先帶你們去轉轉！」

科列夫並沒有給女兒更多開口的機會，與楊洺勾肩搭背走向了最右側的走廊。

米米莉的神情有些黯淡。

「米米莉主人，」莫莉的投影身影出現在一旁，「他很愛你。」

「謝謝。」

「他比你所想的還要愛你，」莫莉小聲說著。

米米莉聳聳肩，抱著胳膊跟在前面兩個男人身後，低聲笑道：「看現在這樣子，他更喜歡漢頓叔叔一些。」

莫莉道：「像您父親這種脾氣古怪又邋遢的老頭，能找到一個臭味相投的朋友，其實十分難得，這對他的晚年來說是一件很美妙的體驗。」

米米莉嗤的一笑，對莫莉輕輕挑了挑眉。

她們開始了愉悅的聊天。

……

楊洺在這老頭口中得知了這個基地的由來。

科列夫規劃這一切的時候，花了大價錢搞來了一套行星改造系統的配套基地系統，前後讓機器建設了十幾年。

「放心，我可不會搞成智械危機，如果一直沒人來這，這裏只會持續運作二十年。」

科列夫笑道：

「莫莉是這裏的大腦，我在她腦子裏打了一堆補丁，所以她看起來傻乎乎的，這也是我的傑作。」

他扭頭瞧了眼被擺件吸引注意的米米莉，小聲道：「我通常都會喊莫莉當小女兒，實際上，我跟我妻子計劃要第二個孩子的時候，想要起名叫莫莫莉。」

「米米莉會吃醋的，」楊洺微笑提醒道，「你最好還是把莫莉當成一個小管家。」

「是的，就是這樣，米米莉這一點特別像她母親。」

科列夫頓住腳步，看向了一旁的走廊，笑道：「前面就是她母親的墓室，以後也會是我的。但願是這樣。」

米米莉已經被路標吸引到了這裏，在莫莉的陪同下，朝著走廊盡頭的墓室走去。

裏面有一片室內叢林。

楊洺靠在投影著水族館景觀的牆壁上，與科列夫一同注視他兩個『女兒』的背影。

那些老海盜們已開始在其他通路開始參觀這處基地。

楊洺緩聲問：「你準備怎麼做？」

「哪方面？」

「幹掉基摩。」

「跟我來，」科列夫下意識背起雙手，這個動作還是他被楊洺影響，「莫莉，取消對我們兩個的監聽，有人靠近就提醒我們。」

莫莉的嗓音在牆壁傳來：「好的主人。」

科列夫帶著楊洺慢慢逛著，路過了裝潢考究的住宅區、娛樂室，走向了基地後側的運動場。

這個老海盜仔細分析著：

「黑龍現在不會是鐵板一塊，基摩原本並不是我定下的繼承者，他是個船長，以及大隊長，其他三個大隊長與他都有間隙，起碼不會像表面那樣服從。

「我的現身，就相當於對著這些縫隙砸了一鎚子，接下來要做的就是等待，稍微的等待。

「現在焦急的是基摩。

「我想在其他三個大隊長中選擇一個進行策反，我了解他們的秉性，他們都是我培養出的海盜，這就是我跟基摩對壘的基礎。

「然後，漢頓，我需要你幫我。」

「除掉基摩？」楊洺笑道，「我需要一艘突擊艇，或者讓我跟他處於一個房間內。」

科列夫笑著拍了拍楊洺的胳膊，溫聲道：「雖然這麼說不是我的本意，但這是一場交易，我因為女兒的事請你幫助，就該給你足夠的報酬。」

他頓住步伐，在一側牆壁上摁了幾下，金屬牆壁緩緩上升，露出了透明的玻璃牆。

以及玻璃牆後的巨型機庫。

一艘鉗形的中型艦船，正靜靜躺在機庫中，旁邊是一些可移動高腳架，以及十幾個在各處忙碌的履帶機械人。

「這就是你的報酬，我用極低的價格把它轉讓給你，就……一百萬聯邦信用點，允許你分期付款，怎麼樣？」

科列夫露出了奸商般的微笑。

「喔哦，只要一百萬？」

楊洺一時收不回視線：「你認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