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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迷亂、為愛癡狂:告別天堂》天楊和江東(1)
[天楊和江東]

你知道那是什麼感覺嗎?在冬天的大街上狂奔。夕陽在你的前方搖搖晃晃的,直撞到你的胸口上。撞出了一個洞,十二月的寒風就從這個洞灌了進來,在你的身體裡橫衝直撞。喚醒了你的小狼。你聽見它開始長嚎,你覺得你整個人在一瞬間荒涼下去。雖然你才十七歲。

一九九六年十二月,高三上學期,一個星期六的傍晚,我把自行車丟在學校,一口氣跑回家,足足跑了半個小時。一邊跑一邊對自己說:其實你早就知道了,你早就聽說了,你並沒有發現什麼,你只不過是印證了什麼而已。

他們抱在一起。我不想提起那兩個名字。他和她。在頂樓的天文觀測室。那是我和他第一次約會的地方。

「天楊。」他朝我走過來。

「別碰我。」

「天楊。」這時候她也朝我走過來,「天楊你聽我說好嗎?」

「不聽。」

「天楊。」她說,「你知道我是幹什麼的對吧?我靠這個賺錢。江東只不過是我的客人而已。天楊,這沒什麼,我知道你生氣,可是我告訴你,很多男人都是這樣。你認識高一的那個徐駿鋒嗎?就是那個學張學友唱歌學得很像的。上個星期他賒了帳,昨天是他女朋友把錢給我送來的。我不騙你,天楊這沒什麼嚴重的,我不過……」

我輕輕地說:「我嫌你們臟。」

然後就是馬路上那場狼狽的「馬拉松」。胸口劇烈地疼痛著,呼吸變成了一件困難的事兒。然後就是那個夜晚,像條死魚一樣僵縮在被子裏,沒有一分鐘的睡意。十點半,奶奶走進來,「天楊,你們班有個叫江東的同學打來好幾次電話了,他可能有什麼急事。」別跟我提這個名字,求求你。我安靜地說:「就說我睡了吧。」

就在那一秒鐘之內,我明白了一件事。一件非常簡單的事。那隻小狼。我曾費盡心思也沒想出它到底是什麼的小狼。那隻常常莫名其妙地騷動的小狼,那種經常毫無原因偷襲我的深重的疼痛,那種常常於猝不及防中把我推到懸崖邊的孤獨,那種一閃即逝的粉身碎骨的邪念。原來只不過,只不過是無數情歌裡出現頻率最高的一句歌詞,只不過是一句我因為見得太多所以已經對它麻木不仁的話。三個音節,每個都是母音結尾,還算抑揚頓挫,怕是中文裏最短的一句主謂賓俱全的句子:

我愛你。

眼淚就在這時候湧了出來。奶奶為我關上了燈,走了出去。一片黑暗之中我告訴自己:這就是你自作聰明的結果。你以為你自己是誰,也配討厭這個世界。你一直拒絕使用世界這本字典,你不過是個鬧彆扭的小孩。現在你知道這字典的善意了,你終於明白了,那個《局外人》裏充滿星光與默示的夜晚是這本字典終於展露溫情的瞬間,當你受夠苦難和屈辱的時候它就會來臨,你只能等待不能尋找——所以它不是江東——不,別提這個名字。它也不是你以為的愛情。當你終於看清這個的時候你愛了,你發現這就是愛了。在這世上發現一件事情要受夠與它相同程度的折磨。是嗎?折磨?那他為什麼選擇了我最不能接受的「背叛」作為折磨我的手段呢?不,比背叛都不如。「天楊,這沒什麼,很多男人都是這樣。」這沒什麼,只不過你們弄髒了我。這個世界弄髒了我。在我看清我的愛的時候它就已經髒了,那不是別的東西那是愛。你可以不要它可以拒絕它可以拋棄它可以傷害它可以瞧不起它,可是你不能弄髒它。傻孩子,我自問自答,如果不是「最不能接受的手段」,又如何配稱為折磨。

眼淚就在黑夜裏肆無忌憚地流著,流著。我只有在這種時候才哭得出來。我永遠不會在別人踐踏我的尊嚴的時候流眼淚。比如今天的事,眼淚是最珍貴的東西,只能留給這種深切的悲傷,這悲傷與羞辱無關,與委屈無關,與疼痛無關,你依靠這悲傷和這世界建立更深刻的聯繫。你和這悲傷在煙波浩淼的孤獨中相互取暖,相依為命。

我想要一點好聽的聲音。音樂也好,海子的詩也好,或者一個悅耳的嗓音給我念一段我喜歡的小說。小的時候,每天臨睡前都是奶奶念書給我聽。那是一天裏最快樂的時候。唯一的遺憾是奶奶的嗓子已經沙啞,無法傳達好多我想要的東西。奶奶說:「你長大了以後可怎麼辦?還要你丈夫天天念書給你聽呀?」很久以來,我都有一個夢想,就是有一天,我和江東真的能在某個深夜裏並排躺在一張床上,他念書給我聽——我真喜歡他的聲音呀,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就迷上了這個聲音。這個我童年時就夢寐以求的聲音。煎熬又排山倒海地席捲而來。是的,你知道你愛他。要知道你一旦能夠用語言表達出一樣東西時,你就再也忘不了它了。我在這反覆的煎熬中看見清晨的陽光一點一點艱難乾渴地降臨。然後奶奶走進來叫我起床的時候發現我額頭的溫度比平時高了些。那當然,因為我的大腦在一夜中運轉了太多,我這麼想。

只不過一天沒看見她,可是發現她瘦了。天楊。我知道你受夠了煎熬。

「我嫌你們臟。」她輕輕地,沒有表情地說。然後她就跑了出去。我想去追她。但是我突然想起,這一次即便我追上她,抓住她的手臂,也改變不了什麼了。這麼明顯的事兒,我卻是剛剛才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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